温旻点头:“是的。阿辽将自己走过的路全画在画中送给了爨莫扬。我对妹妹说过吧,阿辽也走过赵廷宴所走的那条密道。” 苏梨幸灾乐祸地笑了:“金不戮画给爨莫扬的地图上就有那条秘道。” 温旻终于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轻轻笑了下,直起身体:“你错了。没有。” 苏梨脸色大变。 温旻面色一转,已是一派深情:“告诉阿辽那条密道时,我曾说过,除了我,全天下只他一人知道那里。彼时阿辽和我还远算不上朋友,离开小五台山的心情也算不上愉快。但是,他画给爨莫扬的界画里,没有那条密道。” 他说的“界画”,正是珍藏在爨莫扬床头多宝格的那张图纸。 早在前几次去明月山庄时,温旻便发现爨莫扬卧房有个可疑的多宝格。阿辽同爨莫扬在那里说话的表情好生奇怪,让温旻深深记在心中。 他没有机会接近,便隐忍不发。后因焚烧药庄灭“药”,明月山庄也跟着着火。温旻惦着那些东西,第一时间便冲进爨莫扬卧房中抢救,如此拿到了那张图纸。 此外,多宝格上还有陈年的小药盒,小小的铸件……温旻只一看便知是爨莫扬留着和阿辽相关的纪念之物,心里当然不舒服。再打开那幅图一看,更是震惊和受伤—— 阿辽竟然给爨莫扬画过小五台山的地形图。 细细看过界画,再推测绘图的大概时间,温旻大概猜到了画画的时机乃是金不戮十三岁初上小五台山之后。 纵然时过境迁,画画时金不戮也同爨莫扬关系更近,可那时小小的温旻乃全心全意邀请阿辽上山的啊,阿辽竟然给外人画了小五台山的地图。 温旻心中难过,又想到阿辽那时还年纪小,心里便好受了一些。如此终于能耐心观察,发现他告知金不戮的秘道竟没在界画上。 那时金不戮和温旻并不算很熟,对爨莫扬却是神一样的崇拜和愧疚,更有俄里之仇在前。他完全可以将地图绘制得更完整,将通往小五台山的秘密地道告知外人。 可他没有。金不戮没有画出温旻告诉他的秘密之地。 阿辽守着他们的秘密呢!从一开始相识便从未相负。 温旻捧着那界画,心里都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以至于连爨莫扬的其他东西都不舍得丢弃,一样样收好,原封不动带回了小五台山。一直留到两人情伤,也从没想过丢掉。 &&& 以上往事温旻没有细说,只讲到金不戮未在地形界画中画过密道便停下。 苏梨已经听明白了。世上只两人知道那条密道,泄密的不是金不戮,自然是她了。 温旻的唇角还留有温柔笑意。他从往事中缓了缓神,站起身道:“妹妹,你可能认为阿辽恨我入骨,会做疯狂之事。但你可知他最是个倔强耿直的性子? “那时阿辽还是个小孩子,尚知道恪守朋友间的秘密和道义。现在他是位大侠,就算再气我、恨我,却又怎会出卖我告诉他的秘密? “阿辽能耐滔天,算计过我,攻打过小五台山,在江湖中掀起过好大的风浪。但他从没把我们二人之间的秘密告诉过任何一个外人。” 苏梨仿佛听到个笑话,大笑着从榻上跳了起来:“好了!不就是拐弯抹角说我勾结了赵廷宴么?至于这么多废话?! “是我,怎么样?!爨莫扬被关在北峰是我告诉金不戮的,密道所在也是我泄漏给赵廷宴的老婆了。你有本事便来杀我报仇!” 苏梨当年只是气急,将温旻的秘密告诉了章茹,想着让温旻出糗,却从没想赵廷宴会借用密道差点要了他的命。 事后她也曾担忧和后悔,可天山路途遥远,小五台山之变的消息传到她这里时,一切早已平息。 而今旧事重提,苏梨又想起了当年情伤的心境。她含泪瞪住温旻,仿佛一只迎着屠夫的小兽,准备做出殊死一搏。 温旻的反应却叫她大失所望。他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有种谜底终得证实的轻松。温旻大大地笑了,是真诚的开心和快意:“好!好!” 连着说了几声好,又长出了一口气,他正眼看向苏梨道:“妹妹莫紧张。若我想对你做什么,何须等到现在?能得你如实相告,我已经很开心了。” 苏梨简直不可置信。可她一对上那双喜悦的眸子,又不得不信。 她得到了宽容。 可宽容有时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漠视。 由漠视带来的宽容并不让人感激,只会让人愤怒。 苏梨愤怒地瞪住温旻,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温旻的神色中不见任何怜悯和同情,只有庄重和肃穆:“妹妹泄漏小五台山机密,我本是生气的。但细想起来,我却要对你说声对不住。 “维摩宗早就不同用毒一支联络,我却屡屡借你和窦胡的手设计别人,还曾干扰万品楼后继者人选,已经违背祖训。 “我对妹妹自是以礼相待,却不敢说问心无愧。我一直知你对我的心思,却没早日将话说清。 “如今一切水落石出,便都算了吧。留在这里的几个维摩宗弟子,若妹妹用得到,他们定倾全力相帮。若用不到,随时遣回小五台山便可。” 苏梨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她呆在那里。望着温旻,望着这个从十几岁开始就喜欢的男人…… 啪—— 轻微声响,她将胸前的坠子扯下。 坠子上吞吐着光焰的水滴珠子,正是温旻送她的龙珠。虽然温、苏二人交恶、苏梨愤怒泄恨,这珠子却从未离身。坠在冠上、挂在胸前,一直陪伴她的左右。 现在,听了绝情之言,苏梨攥着珠子递到温旻面前:“当年你专程送我这颗龙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那还是小时候大家齐聚邺京的事了,珠子本是温旻专门送给薄一雅的,不是带给苏梨的。 念及往事,他坦诚回道:“这颗珠子本不是送给妹妹的。我曾想将它送给一位风雅无边的长辈,但那位前辈至仁至厚,绝不肯叫晚辈破费,将礼物退回了。后来碰见了你,我便见花献佛顺手一送。” 这话说得诚恳,却是毫不掩饰的残忍。 顺手,她终究只是个“顺手”的身份。 宛如被岁月剥离了彩漆的塑像,直教最真实粗糙的沙砾呈现眼前。 苏梨长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夺目美好的眸光中闪动着无可名状的情绪。 她依旧瞪着温旻,瞪着他过分美好的容颜,手里却逐渐用力。龙珠受力碎成小小的几块,又被挤压成粉末,最后化为齑粉,什么都没了。 苏梨维持着盯住温旻的姿态,将手伸出窗外,张开了纤纤玉掌。龙珠粉尘散了,呈现出一种带着橘红的淡粉,在天山的白雪和蓝天下如一阵轻轻的烟雾。好像往事,也像梦幻,被风吹得好远。 渐渐飘散,再也不见。 苏梨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旧布,乃是当年温旻送龙珠时,随手扯下给她擦泪的一方袍角。 她一直将它藏在衣底,而今也当着温旻的面,一缕缕、一条条撕得粉碎,扔出窗外。 温旻对那块旧布印象不深,但也猜到了它的大概来历。他什么反应都没给,只全程默默看着,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直到最后一缕布条随风飘远,他道了句:“谢谢妹妹款待,我同阿辽明日天亮便会走——那么,告辞。” 转身离去。 态度很尊重,却没一丝犹疑和留恋。宛如一个生硬的收笔,虽然有憾,却果断坚决,清晰明确。
第444章 428. 从无更改 金不戮知道万品楼已是苏梨做主,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见她一面。 爨莫扬的遭遇是苏梨告诉他的,当然,绝对算不上为他好。可苏梨的一番话将他彻底敲醒,虽然让他好梦尽碎,却也让他看清了一些鸿沟,更让他有机会将莫扬哥救出。这么去想,金不戮还是感谢她的。 如今人到苏梨的地盘,他没想好是否要去见这位地主一面。正在房里犹豫,突然听闻小石子打在窗棂的声音,啪啦啦的。 推窗去看,可见远处假山上坐着个人。翘着二郎腿,嘴边叼根草,懒洋洋地向这边看来。 此时此刻遇见这么个人,对金不戮来说简直是他乡遇故知。他开门跑了出去,喜悦地喊:“右豆——!” 坐在假山上那人正是窦胡,金不戮高兴的模样吓得他翻了三个跟头:“诶哟喂,会跑了!我早就说过嘛,看着你那腿也不像个瘸的!” 金不戮已到近前,对着窦胡肩膀杵了一拳:“你怎么样?还好么?!” 从小到大,他和窦胡一直分享着些独特的秘密,渐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情义,简直要金不戮为这千里之外的荒原重逢喜极而泣了。 窦胡却一点也不领情,揉着肩膀叫:“当然不好啦!在小五台山上差点没被你烧死!” 温、金大婚,窦胡也参加了,结果赶上了一场大战。幸好窦胡轻功高超,没有受伤还帮着保护木范婕、刘小佛等妇孺,也算帮了个忙。此后相隔甚久,今天再见金不戮,窦大侠可不得好生埋怨。 金不戮被埋怨得怔了怔。可对方是右豆啊,怎能和别人一样?他嗤了声:“你这不还没死呢么。结实得很。”又给窦胡肩膀一拳,接着便笑起来。 窦胡鼻子都快气歪了,也给金不戮肩膀推了一把:“能跑能跳啦?!看把你给得意的。” 两人你推我、我搡你地问候了一会儿,窦胡话锋一转:“爨莫扬去哪啦?” 金不戮脸色一白。 窦胡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也跟着老实下去,用特有的方式宽慰了句:“你们也真够奇怪的。人都没找见呢,听说庙都给立起来了。” 金不戮再抬眸,已有雾气弥漫:“你也信莫扬哥平安?” “当然!”窦胡夸张道,“爨莫扬那样性子,要真死岂不轰轰烈烈的?叫天下人都看见他不屈服才够格呢,怎会窝窝囊囊地消失?我猜呀,他是不知上哪去修炼了,等练成绝世神功后吓你们一跳。” 见金不戮还是介怀,窦胡又严肃道:“说句心里话,这天下若有谁值得我窦大侠说‘佩服’二字,爨莫扬算一个。那男人硬气,我信他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悄然离世。” 最后补了句:“知不知道我窦大侠不光风流倜傥还一张金口啊?给人说吉祥话可从来没有不准!你看,我天天帮喻修和左良烧高香,他俩现在多精神。” 金不戮被他那样子逗笑,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突然听闻一声“阿辽——”。 温旻从远处走了过来。 因刚聊到莫扬哥相关的话题,金不戮没太多心思见温旻,不由得向窦胡看去,目光种有些求助的意思。 窦胡碰见那目光赶紧将自己肩膀一抱,紧张兮兮道:“不是吧,你不是来问我要不要和温旻那臭小子和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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