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玉雕的面容,被昼月斩明光一晃,犹如刀劈白玉令人触动。剑锋已划破颈部的皮肤,一滴一滴鲜血从颈间流下。仿佛金不戮再多说一个字,温旻便真的要切开自己的血脉和气道,就此不活了。 金不戮赶紧痛呼道:“小旻住手!” 温旻深深望着他:“那你答应我,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无论如何,不准说你身份! 金不戮满眼含泪,看看爨莫扬,再看看温旻颈间血痕,又看了看四周。 黄河那般威严,自天上而来。四周那般广阔,天地辽阔。 他却能为爱人、为朋友,做些什么呢。 他连站出来坦诚自己的身份都不能。 温旻知阿辽想要乱说的冲动是止住了,但心神已经大乱。 他看得好生心疼,目光一寸也不离开金不戮的脸。是对爨莫扬说的,却更是安慰金不戮:“小顾白是个善良之人,他对我说,曾前道‘对不住阿鹰’,是因为自己身为掌剑弟子却护不住同门而内疚。他还说自己失态,对不住莫扬兄,怎能一错再错挑起你我两派大战? “爨庄主,鬼面小顾白没有其他秘密瞒你。他不想你难过,更不愿连累阿辽,请将阿辽送回来吧。” 方才振振有词的爨莫扬,竟然没有答话。 金不戮回眸去看,爨莫扬也正望向他,眸光中的紧张不输温旻,似乎担忧一朵昙花从掌中飞走。 倏然之间,金不戮想起了温旻金口直断—— “爨莫扬当你是眼珠子那般护着,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他没护好爨小姐已一生之恨,要是再知你和他姐姐的死有这样一层关系,还瞒了他这么久。以他那性子,往后还能好过么?!” 金不戮再不敢多说一句了。 可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爱人就在对面,祈求他好好地活着。 恩人和亏欠之人在身边,却因为他而背负强抓人质的恶名。 金不戮愧疚地想:本来是我自己要留下的,不是莫扬哥不肯放我走。 我若不吭声,天下人岂非要误会他强留人质? 想到这里,金不戮遥遥地对着温旻笑了:“不要误会,哪里是莫扬哥不要我走?是我自觉对不住他,想要留在明月山庄陪他一阵……” 这一句直接否定温旻刚才所辩,让他怔在当场。下一刻温旻便领会了金不戮的用意,马上将烧满怒意的眸光钉在爨莫扬脸上。 爨莫扬又怎会不明白金不戮的意思。他一生骄傲,顶天立地,哪里要靠人施舍? 深爱着的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和情郎如牛郎织女般遥遥对话。他身负血海深仇,却一下子成了棒打鸳鸯的王母婆婆。 他何曾愿意禁锢阿辽。可阿辽留下有什么不好?还可以逼温旻交代实情。 是的,阿辽必须留下。 想到这里,爨莫扬眼神突地一刺,将梅尘断剑从地上拔起。黄沙和尘土在犀利的眉目间飞扬,他的声音比剑光更寒冷: “金堡主正是我强留的!我阿姊之事,温护法一日不给解释,我便一日不准阿辽离开!” 话虽这么说,他却连回头看金不戮一眼的勇气都没了。两眼只敢望着手中的断剑,望着遥远的天边。 自然也无人能看到他的目光,看不到他说“强留”二字之时眼中堪比断剑更伤的痛意。 金不戮听出了这番话里的伤然,愧疚又难受地道:“不是这样的!莫扬哥没有强留我,只是我自己担心少環姐姐的案子,想和他一起等……” 话音还未落,人已被爨莫扬揽着跃走。 &&& 明月山庄的人便这样离开了。临走前爨莫扬留下了一句“记得十日之约”。 维摩宗的人却并没有动,也没有人说话。众人都默默注视着温右护法,等着他示下。 温旻并无任何示下。 黄土蓝天之间,他攥紧了昼月斩,定定站在原地。朝着金不戮被揽走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眼中没有情绪,连握剑的手也不见用力过度的青白。 可昼月斩的剑尖儿下方,分明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那旋风因罗手素心经透剑而起,静静地、不声不响地,掀起了属于它自己的风雷巨变。
第366章 355. 姚黄与魏紫 十天很快便过,爨莫扬又来找虢夫人要杀姐凶手的消息。可颖川十三堂哪里有内幕消息?只能打架。 现在温护法坐镇,两边打得更凶,几乎是每天都要对战一次,搞得洛阳郡守罗沁头痛不已。和万遗商量着辟了块地方出来,遣散周围百姓,专让大小魔宗好好干仗。 这两家也算盗亦有道,只在罗沁规定的场地打得稀里哗啦,倒是没去别处骚扰民生。罗沁哭笑不得,也没将此事硬往上捅。 小五台山一侧,章文棠依旧装瞎,从不提迎温旻回山。却也碍于温护法之功不再要他必须留在邕州。温旻干脆待在洛阳专心对峙爨莫扬。 温、爨在这期间打了无数次架,每次都是性命相博,誓要干死对方,却每次都谁也没打过谁。 战斗歇后,无人处,小七悄悄问温旻:“咱们拉着颖川十三堂把不戮抢回来吧?。” 温旻半闭双眸:“我何尝不想早日接阿辽回来?但明月山庄不好对付,若不能一举将其拿下,只怕阿辽夹在中间更难受。” 小七忽闪着眼睛:“旻师兄的意思是?” 温旻言简意赅:“人。” 他需要足够多的人,足够忠诚的精壮战士,好形成雷霆之势将明月山庄一举夷为平地。 夺回阿辽不容失手。现在他手下的人还不够。 &&& 温旻护法在洛阳力挽狂澜,他身边得力之人也全没歇着。木范婕亲自为宿吉祥医治,给他涂了生肌去疤的“香香光光膏”。虽不敢说立刻痊愈,却也让人很快精神起来。其他伤员也得窦胡和苏梨妥善救治,更有苏梨姑娘这等天仙般的大美人前后照应,让维摩宗众弟子简直要醉了。小七身先士卒,机灵周到,处处堪称表率。 一时之间,温护法带来的人在颖川十三堂内威望空前。 虢夫人哪还舍得让温旻离开,恭敬邀请温护法坐镇洛阳给大伙儿当主心骨。 温旻婉拒:“我要回邕州了,那里才是我常驻之地。以后便辛苦虢夫人继续操持颖川十三堂。 这哪行?温护法前脚一走,爨莫扬后脚就打过来咋办? 江湖上都向着明月山庄,说维摩宗害了人家姐姐还隐匿凶手。若真打输了,连个声援的人都没有。 虢夫人赶紧连夜写信给章宗主,泣血流泪恳求允温护法暂驻洛阳,助颖川十三堂“重建”。 章文棠这边,赵廷宴惹出的事一波接着一波,平抚由此带来的内外动荡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远处的颖川十三堂呢。 可颖川十三堂掌控着维摩宗不少收入,不能轻视。章文棠收到虢夫人的请求便先允了,口头答应让代右护法留在洛阳,却没拨更多的人下去。 游一方、陆衍等年轻一代听闻,均向宗主踊跃自荐,纷纷表示“维摩宗岂能受明月山庄欺压?”“我们在洛阳总要布够人手嘛!”,想方设法地找借口要去温旻身边待着。 章宗主只当没听见。 虢夫人听说小五台山后一辈们如此仗义,好生感动,又发急信请宗主允新一代得力干将到洛阳帮忙。 她不是不知宗内那些个争斗。但已自顾无暇了,先护住小命再说吧。 章文棠根本不想允,打算请四朝元老欧阳千代领戊字堂出山南下洛阳,但欧阳千代自骆承铭重现江湖之后便“病倒了”。 谁不知欧阳长老铁打的身体,怎能说病倒就病倒了?无非是不想趟浑水罢了。 遥想当日章文棠夺权,欧阳千代没有挺温旻,章文棠从他那模棱两可的态度中获利不少。如今宗主位置坐稳,怎好公然过河拆桥? 章文棠自食恶果,撬不动欧阳千代,思前想后只得松口,允游一方和陆衍等带人手下山。 一时之间温护法要人得人,凝聚了几百精壮在洛阳落脚。就在洛河北岸的一座堡垒住下, 作为颖川十三堂与明月山庄对峙的总营。 爨莫扬听闻,干脆在对面的洛河南岸也起了座大寨子,同维摩宗隔河相对,江湖人称“洛南大寨”,和温旻的“洛北总营”杠上了。 &&& 三月的洛阳正美,牡丹花开富贵无双。晴空之下完美硕大的一朵,一丝丝瑕疵也无。 颖川十三堂有百亩大花田,就在洛北总营旁边。不仅育花自己赏,还拿到集市上贩卖。温旻确定常驻洛阳的第一天,由虢夫人陪着到花田巡视。 温护法对着最大的一朵姚黄笑得深情又温柔:“阿辽最喜欢这些个好看的花,他见了这朵一定高兴。” 虢夫人不知怎么接话比较好,跟着干笑了几声:“哦,金堡主喜欢花啊……属下差人剪几枝送给他?” 其实她只是客气几句——双方打成这样,怎么送花? 谁见过两军交战给敌方主帅家眷送花的? 如果金堡主算“敌军主帅家眷”的话。 说真的,金堡主和爨庄主到底什么关系?和我们温护法又怎么算啊? 虢夫人那颗老妇人的八卦之心轻轻跳动。 温旻高兴地指着最大那几朵姚黄道:“好呀!便拿这枝去吧,顺道看看阿辽好不好。” 虢夫人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真要给爨莫扬那边送花啊?还送整整一枝! 别说能不能见到金堡主尚且未知,眼前这枝开得最好,值一百两银子呢! 最近颖川十三堂损失惨重。还要持续打架、要医治伤员、还要给温护法带来的精壮后生们吃饱饭,耗费极大,每一个铜板都要省着花。现在温护法居然一言不合就要给敌军主帅的家眷送花! 送过去的那是花吗?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但虢夫人不敢违抗代右护法之命,差人将花刨出来,做好观赏盆景,找个不怕死的去给洛南大寨送了。 温旻笑笑地看着她张罗完,又道:“再把那枝剪了。” 虢夫人一看,魏紫!又是个小百两银子的。 温护法……又看上这一朵了? 她心疼得紧,却仍不敢违抗,只能战战兢兢又叫人剪了。 哪知温旻剪了两枝花还不满足,又指着远处一簇淡绿色的新品道:“把那枝也剪了。” 虢夫人再傻也该知道温护法意不在此,咕咚跪在地上:“属下愚昧,触犯温护法之讳,还请护法责罚。” 温旻笑着将她扶起:“虢夫人怎么这般说?您是长辈,温旻岂敢对您有气。” 虢夫人死死拉着他的袖子,忠诚表到底:“温护法请明示!” 温旻笑笑地看了虢夫人一会儿,居高临下负手道:“如今我只剪了几枝花你便如此心疼。颖川十三堂每年沉迷‘药’的弟子有多少,因此流失的良材和银两又有多少,你却怎么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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