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响起,岩颂、岩差也跟着回头去看。见庄主在那边和“鬼面小顾白”动起手了。 因鬼面小顾白曾同岩祝交好,两个岩氏哥哥心里对此人有些特殊,和白祈快速说了几句俚语,竟违背爨莫扬的命令折回身去帮忙。顿时,追金不戮的只剩白祈一人。他脚下虽快,也带了不少人。但金不戮剑法更高,没过多久便将白祈挥剑逼退。 打退了几道伏击,金不戮一路狂奔逃回住处。潜入自己房中快速将昼月斩藏到柳条箱子里,换好衣服、将熏香拨得浓了些,又叫下人端水来沐浴,洗掉身上的烟气。 刚洗过澡,还没擦干水,便听报爨庄主来了。 金不戮脑中“嗡——”的一声:来的不是小旻。 小旻被莫扬哥抓了?! 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眼圈红肿可疑。湿着头发、散着衣服便冲出去。 爨莫扬正在外厅。寒霜似的脸,犀利如刀的眼神,往那一站如刮进了一道罡风。见金不戮出来便骤然收了一身煞气,大跨步走上前关切道:“阿辽怎么哭过?” 因为我对不起你……也对不住小旻啊…… 金不戮好想将一切说出,可又怕连累温旻,只能道:“……小旻今天和我说了好多奇怪的话……所以我才哭了。” 爨莫扬怔了怔,也顾不得什么尊重与避嫌,帮金不戮擦了擦额角和两鬓的水珠。扶着他坐在榻上,让他平复。 金不戮哪里平复得了:“莫扬哥怎么会来?” 爨莫扬仔细瞧他的神色:“漆烽在何处?” 金不戮要急死了:“小七?他在忙维摩宗的事,莫扬哥找他做什么?” 爨莫扬攥着金不戮的手默了片刻,下了决心那般将他肩膀拢住:“阿辽,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做好准备。” 金不戮哪里还能做什么准备。直愣愣盯住爨莫扬,身体软得直往榻下溜,坐也坐不住。 他暗暗下了决心:若莫扬哥说小旻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全对他招了。然后当场自裁谢罪,永远地随小旻去了! 爨莫扬不知阿辽为何如此,干脆伸过臂弯让他靠自己怀里。紧紧拥着金不戮,一字一顿道:“阿辽,温旻和孤山派的玉尘关系匪浅,他们两人皆同我阿姊被害有关。当年西湖旧事,只怕要重新翻案。” 金不戮忍不住大哭出来:“莫扬哥,你杀了小旻了?” 爨莫扬一愣:“没有。他还活着。” 金不戮今天经历了太多,又经几场战斗而筋疲力尽。终于得知温旻没事,可对爨莫扬的愧疚又骤然升起。心神大为崩乱,身上一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爨莫扬将金不戮抱稳,一时间软玉在怀,淡淡的橙花香气扑鼻而来,让他恍惚了片刻。 但过了一瞬他便定下了神,克制地将金不戮身体扶正。 这功夫,岩颂、岩差等人正好过来。见庄主正和阿辽少爷正在不知干什么,有些踟蹰,便想向外走。 爨莫扬身正不怕影斜,沉声道:“有什么可避讳的。” 岩颂再次上前报道:“前后都搜过了,也问了下人,没见漆烽踪影。” 金不戮只昏迷了一会儿便又苏醒,朦胧中正听到这句,惊骇地强睁了眼:“搜什么?” 爨莫扬柔声劝道:“我扶你去休息吧。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 金不戮哪有心思休息?强撑着从爨莫扬怀里坐稳:“小旻呢?他人在哪?!” 爨莫扬静静看着他:“阿辽,方才你说温旻同你讲了奇怪的话。他讲了什么奇怪的话。” 那都是现编的,哪里真有奇怪的话呢。 金不戮太明白莫扬哥心思缜密、头脑聪颖。只怕若哪句答得不对,小旻苦心护着大家的功夫便要白费了。 他脑中急转,内疚却又矛盾地道:“……小旻突然和我说,可惜我是个男子,没法同他大婚,更没法和他生一男半女。我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便好了,要什么一男半女呢。小旻说,他这辈子没其他亲人了,若再没个儿女,便真的只有我了。我觉得小旻好可怜,我也好可怜,便哭了。小旻说,‘阿辽不要哭,干脆明年开春我们办场大婚好了。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大婚’。” 金不戮性格忠厚却心思细腻,知人弱点一击必中。 爨莫扬果然被那一字一句的“大婚”“生子”“唯一”刺得怔在当场,拢着金不戮的手也微微松开。 可这些也只是一瞬。过了片刻,他又恢复如常。锐利地将金不戮脸色一扫:“温旻为何突然说这些。” 金不戮岂是愿意拿话刺伤莫扬哥的?望着爨莫扬深邃且伤然的目光,心都要滴血了,面上却装作浑然不觉:“因为我们算着,再过两年便相识十年了。” 爨莫扬被这话锤得又是一僵,苦涩笑了笑:“你我相识又何止十年。” 金不戮愧疚得千疮百孔,扑通跪在地上:“莫扬哥为什么说小旻同少環姐姐的事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爨莫扬赶紧将他扶起来,简单说了今夜之事,只是隐去了阿鹰头盖骨嘎巴拉等细节没讲。最后道:“以孤山派当年同维摩宗之敌对,温旻断然不可能和玉尘联手对我阿姊做过什么。但玉尘那样异常,温旻又拼死护着他,只怕我阿姊的事有更多内情,温旻全都知道。” 说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豁地将锐利眸光转向金不戮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快速扫了眼金不戮双腿。 金不戮万念俱灰,眼睛哭得桃子一般。腿上因为刚才下跪,袍子下摆两片衣服全皱了。 他对自己遭遇的审视浑然不觉,惊惧地望着爨莫扬:“那小七呢?莫扬哥你为什么要找小七?” 爨莫扬一撞上这小鹿一般的眸光,什么都不愿多怀疑了。只道了句:“漆烽和温旻同来,也许知道些内情。” 金不戮哭着追问:“莫扬哥接下来想怎么办?” 爨莫扬别开动荡的眸光:“不查清阿姊的事我不会罢手——只要温旻在我手里,我不信玉尘会见死不救。” 金不戮再次大哭出来:“莫扬哥可不可以放了小旻,让我替他?若另有真凶害了少環姐姐却被小旻瞒下,我愿以死安抚姐姐亡灵,求你放了小旻吧……” 爨莫扬似听到天方奇谭,震撼不可自已。伤然地望着金不戮的脸,仿佛看到自己亲手浇灌的花枝,开出了陌生的花朵。 过了一会儿,静静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360章 349. 你就这么喜欢他? 温旻被关在明月山庄的私牢里。自然算不上舒服,却也没其他刑罚。一日三餐一顿没少,生活还是体面的。 爨莫扬只问爨少環一事,始终没对他做别的。到底有几分是看在沈知行的救命之恩,还有几分是因为金不戮相求,并不好说。 每天,爨庄主都在同样的时间进行一样的审问。 冷冷的日光透过小小铁窗,照在高高的椅背上。爨莫扬坐在椅中,显得遥远而高大:“当年我阿姊的事,还有什么隐情。” 温旻盘膝坐在牢房中央,像披了一层月光,笑得从容而诚恳:“爨庄主误会了。我在心中也当爨小姐像亲姐姐一般敬爱。若有什么隐藏的凶手被我知道,小弟一定不会放过的。” 爨莫扬锐利眸光豁地一转:“那你为何同鬼面小顾白在一起?!” 温旻笑笑:“家师同顾前辈是挚友,爨少庄主知道的。师父临走前托小弟照顾鬼面小顾白,他便因此同我有联系。前阵子他听说我要来云南,还听说你要安排顾前辈同阿辽相聚,便暗中同来,想找你了解顾前辈的下落。倒是爨庄主—— “为何鬼面小顾白见了你便如此失常?你做了什么让他伤心的事?” 爨莫扬顿时明白,温旻知道阿鹰头盖骨嘎巴拉的事了。 那盏嘎巴拉并不是爨莫扬主持做的。 当年阿鹰的尸体先被送回明月山庄,爨莫扬还在金家堡照顾金不戮。老庄主爨衡雷神般的性子,见了杀女凶手的尸体当然要泄愤。等爨莫扬回到明月山庄,见到的便只有那嘎巴拉灯盏了。 他虽然略有吃惊,却自然也恨杀姐凶手,时至今日都未曾违背父亲之意换掉那盏灯。只在金不戮到来时将其罩住,不想阿辽看到难过。没想护住了阿辽,却没护住兄弟“玉尘”,最终还是出了这些事。 爨莫扬一个人时,偶尔会生出些天意弄人之感。不知该感谢这盏嘎巴拉还是恨它,更不知现在经历的这一切福还是祸。 可新的疑点乍现,怎能让阿姊沉冤?纵然面对再厚的迷雾,也要层层理清。 现在,爨莫扬并不理会温旻话中带刺,只是冷厉地问:“你为何跟着鬼面小顾白一起潜入我阿姊陵园。” 温旻摇头笑叹:“鬼面小顾白乃叫下人通报来见爨庄主的,绝非潜入。 “至于兄弟我么,你看,被你知道了我同小顾白的关系便是这般下场。我不放心他来见你,却不方便明着同来,自然要隐在暗处了。” 爨莫扬又问:“玉尘为何说了是他害了阿鹰?!” 每说到此时,温旻总会敛起所有笑意,真诚而郑重道:“鬼面小顾白乃至善至柔之人。他身为孤山掌剑弟子却见同门尸骸被虐,道这么一句,不为过吧。” 回回来问,温旻回回都这般解释。此说法固然合情合理,但若不亲口向玉尘求证,爨莫扬如何能当做无事发生? 他看着温旻,突然笑了笑:“阿辽知道你同鬼面小顾白的关系么。” 这是温旻被囚几日来第一次听爨莫扬提到金不戮。 为防多言多错,温旻从不主动提及阿辽。爨莫扬也从不提同鬼面小顾白无关之人,维持着一代庄主的高傲。可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明面上的仇恨里夹带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这让温旻沉稳的壳子顷刻开裂。他猛然看向爨莫扬,端详着对方的神色。过了片刻又将一切情绪都隐去了:“我同鬼面小顾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怕阿辽知道?只是阿辽不爱问,我便没多说罢了。” 爨莫扬猛地一脚踹在铁栏杆上,罡力将整个牢房都震得嗡嗡闷响,扑簌簌的灰土掉在温旻头脸上。 “你如此阴险狡诈,连阿辽都欺瞒,如何对得起他一片真心?!”爨莫扬这句既有为朋友打抱不平的意思。也有些微妙的、属于雄性的相争之意。 他在这种事上历来隐忍尊重,不想牵扯心尖儿的那人。可面对油盐不尽的情敌兼仇人,天下第一的爨庄主终于爆出了一句心底的话。 温旻的眸光豁地狠戾起来。过了片刻,他又笑了:“不管怎么样,阿辽愿意爱我。爨庄主就不必多操心了。” 身在囹圄之人本不该用这种话讽刺敌人的,可架不住任何一个雄性的反击本能。 这本能极其微妙,既是一种宣誓和炫耀,也含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回护。若非力不从心,何必强调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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