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景大小姐一事,今夜爨莫扬未再留宿春黛阁。而是来到金不戮下榻的客栈。 他的眼里满是感激:“阿辽,白天在春黛阁,谢……” “让我做些什么吧。”金不戮打断他。目不转睛盯着手上药膏。一层一层细细涂匀,动作轻柔得像抚摸一捧新雪,“你送我到中原,又从小五台山接了我下来。这点忙算什么。” 爨莫扬望向他的眼神晃了晃。便未再多说。 药很快便涂完,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 经此一战,目的达到。但面对从小便认识的金不戮,爨莫扬没来由有些,不知是不是算尴尬的情绪。 爨少庄主从不尴尬。而今初尝,无言以对。 金不戮也没有直视他,望着空处,眼里有些淡淡的忧愁。食指轻点着药盒,若有所思:“萧公子,萧公子……萧公子到底是谁?” 爨莫扬终回到可正视的话题,干咳一声:“遣岩差去请他了。” 话音刚落,门外已有岩差的声音传进来。说的是俚语,但金不戮依旧明白了那意思。 ——有贵客来了。 门推开,一抹蓝影立于门外。 “萧兰卿见过爨少庄主。” 声音朗朗,长身玉立。面容清秀,眼神似水,全是风淡云轻的潇洒,又带着三分贵气和复杂。 和幽州所见的落魄,大不相同。 爨莫扬立刻站起身,对萧兰卿公子拱手。 金不戮借着放药挪了下身体,把主客座让了出来。 萧兰卿牵起嘴角:“爨少庄主的衣服穿得倒严实。” 爨莫扬想起自己在春黛阁敞胸裂怀的样子,惭愧苦笑:“多谢萧兄妙计。” 经过萧兰卿启发、金不戮定案的“厚颜无耻、伤风败俗地喜欢第三个人”,终于是厚颜无耻、伤风败俗地将景大小姐气跑了。终于是让她“不喜欢”了爨少庄主,终于让这桩婚事得以解决。 萧兰卿摇头笑:“你还真狠得下心,豁出去了名声不要,也不结这桩婚事了。只叹我难得到表姑丈家避难,还做了一把帮凶。” 爨莫扬暗忖:原来萧公子是景家的姑表亲,难怪他知道江湖事。此前不知景叔叔竟还有此亲戚,可能他不常在江湖上行走。 而后便也抱以苦笑:“一番算计,若景小姐知道我是这般有意而为之,一定愤怒至极。到那时,是否伤风败俗、厚颜无耻,是否喜欢第三人,好像都不重要了。” 萧兰卿看他一眼:“爨少庄主放心,我自然不会说出真相。我记着你的情义。” 爨莫扬神色一凛。这是他邀请萧兰卿上门的真意。萧兰卿主动说出,算是替他接下了这桩尴尬事。 萧兰卿又笑了:“可叹,我还未扬眉于江湖。” 莫扬摇头:“可我却已经扬名于济南。” 两人对望,旋即哈哈大笑出声。 爨莫扬又遣了翠珠上酒菜,备好烟。 金不戮把药留在爨莫扬的枕边,说声:“你们聊,我去睡。” 萧兰卿的目光移向他,望了望,然后借着喝水将目光移回爨莫扬身上。 金不戮关门回身,繁星漫天。 客栈上方,一抹身影倏忽闪过。似曾相识。但速度太快,看不真切。 金不戮双眸如电,目光追着那抹影子下了屋檐。 喊了岩颂过来勘察。却并无异常。 “天色太暗,莫不是树影?”岩颂从屋脊越下,不信金不戮所见。 金不戮若有所思,而后点头一笑:“今天真是累了。岩颂大哥也早些休息。” &&& 同一片繁星之下的小五台山。 温旻再次来到师父屋前。 “睡了一个下午,忽然能感光了。”他说。 沈知行无奈笑笑,手里轻轻一动,挥灭灯火:“你这孩子忒心急,撒谎也要缓一缓。” 温旻仰着头:“师父方才不是刚熄了灯。” 沈知行心下一惊:旻儿真的这么快便能感光了? 不动声色,又默默将灯点亮,嘴里却说:“不要胡来,快去睡觉。” 温旻道:“师父又亮了灯,不是么。” 沈知行看住温旻的脸。 玉琢的面容,依旧蒙着白纱。薄唇抿着,没什么表情。唯有梗直的脖颈表明了一番誓不罢休。 沈知行蹙眉:“旻儿,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第30章 29. 无由可琢磨 爨莫扬又在济南春戴阁度过了十多天旖旎岁月,终到灵苍门提亲。 景老爷子望着那张酷似好友的英俊面庞,一脸痛惜:“莫扬,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若收了心,仍旧是好孩子。爨大哥的儿子,我愿相信。” 爨莫扬装作听不懂,顾左右而言他。 想必萧兰卿也没少在背后帮忙煽风点火。景老爷子除了痛心,便是心痛。喟叹一声,找个借口将爨莫扬打发回去了。 爨景婚事,终得无疾而终。 &&& 同一时间的小五台山。东峰。 温旻走过练习场。周围呵声阵阵,声声入耳。 小五台山东峰座落着大大小小十多个练习场,专为维摩宗平时授业练习使用。凡无需藏起来偷偷练习的本事,或者必须到空地上铺开了训练的阵法,都在东峰练习。 东峰本就繁忙。每年冬腊试炼报名伊始,更为热闹。昼夜不断地喝喊训练,火把森森林立,成就另外一种不夜天。 就连通铺,在这段时间也可通宵点灯。 温旻由小七扶着,一座一座练习场走过。 原本甚为机警的弟子,一见是他,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温旻虽然破格报了名,不过仗着右护法疼他。这副瞎样子还能赢么?” “就算到跟前眼睛好了,还能突然比之前厉害一百倍不成?饮冰飘云剑法,可要好好练阵子呢。” “他每天来溜达一圈,就当练剑了呗。” “右护法的弟子,练习手段果然特别!” 右护法一支弟子本都年幼,无甚威胁。只是温旻独得宠爱,大家才对他有所提防。 当日温旻一瞎,饭堂洒汤人尽皆知。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怜悯,多了嘲弄,却少了些提防。 温旻也乐得“见”同门宽容。坐在练习场,大声问小七:“这里都是谁?” 小七压着嗓子说:“伏虎堂耿长老座下的一方师兄在这儿呢。咱们要不要走。” 温旻仰头想想,天真一笑:“好。” 有时候则摇头不语。小七便陪他坐着。 万籁俱寂之夜,温旻身法如云,轻轻飘落在沈知行面前。反手握着昼月斩,神情肃穆。 “师父,若一方师兄持刀从右胁如此攻来,应对之法,徒儿想了三个。请师父示下哪个更好。” 温旻先演示了右胁攻来的刀法招式。而后是三个拆解招数,都极得沈知行授业之精髓。 第一个法子迎敌而上,凭一手好轻功绕至敌后反杀。 第二个法子身如伏虎贴地而行,剑指敌人小腹。 第三个法子纵身跃起,直跃过敌人头顶,腾身反转,仍旧是剑指敌方后心。 温旻蒙着眼,却毫未受影响。三个应对身法干净利落,招式灵动,以快打快,且隐隐有仙风。 沈知行眉宇间有些许不喜,却还是看他一招一招演示完毕。指点精髓所在。 指点完毕,教训道:“旻儿,你年纪尚幼,天份却高。若潜心练习,一样可在三两年内通过遴选。不必急在今年搞这些。” 温旻蒙着白纱的脸上有些许愕然:“徒儿只是突然想到此招,一时忍不住来请师父示下而已。” 沈知行两指一探,要戳他双目。温旻挺立不动——他坚持自己“盲”着,看不到。 见他能沉气如此,沈知行叹息:“旻儿,为师不说,不代表认同你如此做。只是有些路,要你自己走;有些坑,要你自己踩。” 温旻恭敬道:“徒儿又练了三遍饮冰飘云剑法,请师父指正。” &&& 东方微白,温旻收剑,照例轻飘飘从屋顶离开。 暗影里,简易遥负手走出,摇头笑:“看看你,把孩子们都逼成了什么样。” 沈知行回以苦笑:“这臭小子,一天到晚玩些小孩子把戏。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一定扯掉旻儿脸上的破布再打他几百下屁股。” 简易遥不以为然:“冬腊试炼本就不只考校武艺。才学、胆识都过人才能拔得头筹。旻儿又未损人利己,智取有何不可。” 沈知行看住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旻儿眼睛好了。” 简易遥没回答。从袖里掏出一只小筒。竹制浸油,火漆封口。旁插一根坚硬长翎,底雕一朵浮云雕花。 沈知行接都没接。一看那雁翎和浮云雕纹便知,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幽云王谢邕亲笔雁翎信。回了句:“我不看。又不是写给我的。” 简易遥扬扬眉毛,露出些许不同于以往的神色:“真是惹不起这任性大王爷,不知道年末宗内事务多?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要试炼时叫。” 沈知行一忖:“谢邕最近来了幽州,这是叫你去幽州见他?” “要不然?” 沈知行了然:“人家在云州的时候你托口说太远抽不得身。现在到了幽州,说不定还是专门为见你来的。再不去,的确不太好。” 简易遥问:“右护法不陪我同行?” “他想见的又不是我。” 简易遥见沈知行不仅事不关己,还有戏谑之意。眼角带有些愠色:“谁让我惹不起他。不过此行至多点个卯便回,不过几日。这阵子,就要你帮忙看着点了。” 沈知行笑了:“把雁翎信拿给我看,是想说此行不得已,别给你添乱对不对?免得我趁你不在,忍不住揍旻儿一顿。” 简易遥愣了愣,有些晦暗从眼角闪过。而后一哂,回刚才的问题:“如果旻儿没好,木清风怎会一直只给他吃普通人也可吃的冷苍散,还大大方方收下他的三颗解药。如果没好,以旻儿的性子,怎么可能到饭堂去丢人现眼。如果没好,怎么可能把到手的解药扔了,他从小可就不会意气用事……这孩子啊,和当年的我们一模一样。” 沈知行纠正:“不是我们,是你。旻儿性格越来越像你。” 简易遥少年成名,夺宗主之位。武艺高强倒是其次,真正倚仗的是智计百出的玲珑心。 简易遥望向天边,思绪似飘过流年的对岸:“那年也是十二岁吧,我摔断了腿,你便天天背着我往北峰去换药。” 沈知行也想起当年趣事,哈哈笑道:“你两月多就可自如活动,却愣装着没好,让我背了半年!我才八岁!” 简易遥回过头,靠近他,眼中有千言万语:“你格外疼爱旻儿,是不是因为,他像我?” 沈知行望着他深深的眸子,心思却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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