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辽梳的是一丝不苟的发髻。这人头发只随意一条马尾巴。 阿辽是戴孝穿素的。这人怎么一身黑衣服。 阿辽…… 可这背影又太像,像到温旻的判断也失了准头。 等明明白白看到“白丁”的脸,他心里固然失落,不知为何,却还是有些开心: “原来是白兄。你也在这里。” 金不戮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已经有枚哑炮完完全全地炸开了。 他甚至不敢和温旻对视上一眼,更不敢问他认错了谁。 只是语调平淡地回:“哦。我路过。你赶快回去,大伙都看着呢。” 温旻却一点都不着急。 吹奏的队伍在等待,一众百姓在围观。他则稳踏踏地冲“白丁”笑着。端详着对方垂眸躲闪的姿态。 忘情地想:好像阿辽啊。 他们明明一点都不像的。怎么又这般相像。 我是太想阿辽了。 若我家阿辽和这白丁一样,有一双强健的腿,千山万水都走得,他不知道会多开心。 温旻不由往前又走了几步,挨着金不戮,亲切地问:“白兄是来看我的么?” 金不戮定定立在原地:“我……我想问你点事。” 温旻笑了:“果然是来看我的。” “……你先去游街。别的事回头再说。” “我都在这里了,白兄有什么事,现在便说吧。” 金不戮心惊胆战地望了望一众围观的百姓,强忍周身粘满五颜六色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我只是想问……今天,今天晚上你宴请,纪姑娘会来么?” &&& 萧梧岐要金不戮和萧兰卿赴温旻的答谢宴。 但萧兰卿生怕碰到纪佳木,喜宴变法场。便托金不戮帮忙打听,问她会不会在场。 金不戮被当做救命的稻草,其实比墙头草还心慌。 他早早出来了,却不知该怎么面对温旻,便跟着他游街了一路。因他如此神气,还偷偷高兴了一会儿。 可没多久,那些个大姑娘小妹子开始毫不遮掩地示爱。金不戮便没来由地失落,不知不觉地生了气。 话也不想问了,转身便往回走。一时间没注意隐藏姿态,立刻被温旻从人群中认出来。 萧兰卿的用意,温旻只消一想也就明白了。 笑道:“是的,今晚我佳木师姐也会在场。她是个识进退的聪明姑娘,白兄不必多虑。只要你肯来,我便很开心了。” 只要你肯来——萧兰卿来不来,随意了。 金不戮心下大惊:小旻怎么这么说? 是认出我来了?! 他惊恐地端详温旻的脸,对上的却是善意澄澈的目光。 金不戮本来该见好就走的,可不知自己抽了哪股筋,还往刀刃上撞。好死不死地来了句:“芮雅公主来么?” 温旻愣了愣,又笑了:“她不来。白兄莫要担心。席间我会照顾你的。” &&& 萧兰卿一听纪佳木也在,便找个借口不参加宴请了。 萧梧岐更不去了。 但温旻现在炙手可热。他的晚宴,平安治怎能没人出面。 这样一来,出席宴请的重担,便落“白丁”一个人身上了。 金不戮顶着白丁的脸,自打从平安大街别了温旻,心里一直七上八下。 温旻说了句“你莫要担心”,却搞得他真担心了。不知小旻要自己“莫要担心”什么。 他不太喜欢芮雅。 难道,这也被看出来了? 来到宴席,真是腿肚子都打转。金不戮瞅着人少的地方,哪里安静往哪躲。 结果,温旻所言非虚。非将“白丁大人”让到主席上,坐他相邻的位置。 纵然兵部大员、江湖豪杰在场,温旻也十分照顾。听说“白兄”不喝酒,便陪着他一起喝茶喝果饮。 “想吃什么?”温旻笑笑地为金不戮斟了一杯冰果饮。 金不戮赶紧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那不行,我自护着你的。”温旻夹了一筷子素菜,放在他碗里,笑笑地望着他。 其实,菜离金不戮比温旻还更近一些。温旻偏偏要帮他夹,俯身之间,似一个拥抱兜头罩下。 金不戮吓得,以为自己饮食习惯被看出来了。赶紧挑拣了些大鱼大肉,当着温旻的面胡塞着吃。故意不去吃那几样素菜。 满嘴油腻,不是他吃得惯的,差点吐了。赶紧大杯吞咽冰果饮压着。还来了两杯酒。 这样一来,毫无气度,简直就是个狼吞虎咽的山野粗人。 温旻眼神一跳,仿佛突然梦醒了一般。 瞬间又恢复原状。仍旧是那般地照顾“白兄”,却再也没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 席间,小七与纪佳木争相说着笑话,游一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都来和“白丁大人”寒暄一二。 金不戮甚至看到了老熟人——千流堂无锡分舵的头领常赢。 常赢因为机灵周到,被副堂主魏远栖提拔到了邺京。表面上无职位变动,其实算是个暗升。足可见他深得堂主和副堂主欢心。 常赢却道:“要说小人能得青眼,那还要多谢温少侠美言。” 当年温旻中了俄里的阿赖耶识散,常赢曾在无锡接待过他和金不戮,照顾不可谓不周。 温旻便记下了。几次往返江南,发现常赢的确是个伶俐可堪重用的,便或多或少在简易遥和师父等大人物面前提起。 不必多问,必然是这几句提及,帮了常赢的忙。 金不戮一见常赢,便想到了那些往事。 风雨扑面一般,以前的记忆卷到面前。同温旻杭州相识,再到小五台山,再到姑苏…… 在姑苏,也曾有这样一个陌生的宴席。 也曾是孤零零的他,坐于维摩宗众弟子之中。 也是这样的欢声笑语,也是温旻一番周到的照顾。 那时,温旻在他耳边贴着说话,热热的声音: “他呀——他,就是我的阿辽。”
第179章 177.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宴席深夜才散场。 小七在后院清点温旻收到的礼物。 点到了白日被扔满了车、满箱子的珠宝花钗等,不胜其扰。 这又碎又乱的,已经溢出来了。几大箱子摞一起,比他小小的个头还高了好几截。 该怎么整理啊。 转头看见纪佳木正好经过,他蹦着就过去了:“佳木师姐!这些个钗啊,串串啊,你有喜欢的么?喜欢就全拿走吧!” 纪佳木在繁华京城如鱼得水,每日“练功”不辍。 今天喝过了两杯淡酒,一脸红晕。刚换了身衣裳,又要外出“修炼”去。 她见到那飞溢出来的东西,笑出了声:“你挑两样好的,让小旻回赠给影竺国的公主呀。” 小七“嗐”了一声:“师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纪佳木又是一阵轻笑。掩着口,走了。 过不多久,游一方打着饱嗝过来。 掷果盈车之时,他在出发的那边帮温旻打点杂事,所以没看见那盛况。一瞧这山也似的东西,很不明白:“什么玩意儿?谁送礼这么乱七八糟的?” 听小七说了是满街姑娘扔的,游一方酒都醒了:“你怎么也不拦着?!” 小七一愣:“啊?” “她们为什么要打小旻?我去教训她们!” “不是……”小七想了想,“一方师兄早点睡吧。” 游一方还莫名其妙呢。骂着脏话便回了房,不多时传来一阵震天响的鼾声。 &&& 送走了所有的宾客,温旻跨进后院。老远就看见小七在那发愁。 他负手笑着过去了。 望着山也似的箱子,和大山前渺小的小七,颇有些幸灾乐祸。 小七横他一眼:“这都是白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抛给师兄的。你也不看看?” 温旻还是笑。 小七没好气:“笑,旻师兄你好好地笑。你就仗着不戮没在。” 温旻轩起眉:“怎么了?” 小七坏笑了几声:“要是不戮在,旻师兄你就台阶外面跪着去吧。” 说罢,学温旻口气:“阿辽——,我错了啦——。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嘛——,是别的姑娘硬塞给我的——。你就让我喂你吃口好吃的吧——,好不好呀——?” 温旻佯嗔着在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让你做点事,还在这儿编排起你师兄来了。” 小七挑挑眉:“什么编排。如果不戮在,肯定又要发你脾气。旻师兄敢说一个不字?” 温旻睐着他:“你再这么淘,我就回去告诉小婕,说你在邺京当街裤子掉了。” 刷一下子,小七整张脸都红了:“师兄你别瞎说啊!再说了,你跟小婕乱说我就怕啦?!我,我怕过什么啊!” 温旻一击中的,不再搭理他。 瞅着那几大箱子满溢的东西,有些深地笑了笑。指尖随意挑起一串璎珞,让它晃悠悠地反射着明灭不定的光。 “若阿辽在,看到这些便好了。” “……旻师兄,你这就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若阿辽成天为这些事闹气,也便没心思气别的了。” 小七恍然大悟:“对哦!他要是看见了你今天骑着高头大马那威风劲儿,心里不知道该多喜欢呢。” 温旻的声音变得悠悠起来:“是啊。在姑苏,在这里。我最好的时候,阿辽都没看见。” 望向遥远的星空,目光也跟着变得辽远而深:“不过不要紧。我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是不是?” &&& 温旻转而问:“近日金家堡可有什么消息?” 小七垂下了头:“唉,我们离开南海之后,爨莫扬就派人把麒麟镇看起来了。要不是探子跑得快,恐怕命都没了。也就一直都拿不到不戮的消息。” 温旻勾起个带着冷意的笑:“没什么。阿辽在他那边,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了。爨少庄主便替我多照顾两天吧。” 小七眨着圆圆的大眼睛,语气小心:“旻师兄……你觉不觉得,不戮有可能,有点,那个……可疑啊?” 温旻沉沉地笑着:“可疑又怎样。” 小七愣了愣,似乎有些明白:“是了,师兄智计过人,连吕剑吾那般老奸巨猾都被你看破。不论不戮是不是可疑,你都能罩得住——只要你喜欢跟他在一起,其他事都碍不到你。” 他想了想,又问小心地问了第二个问题:“不过,不戮显然跟明月山庄那边的关系更好。咱们做了这些事,他估计又气个半死。” “小七,你来看——” 温旻摊开了两只手,左右分得远远的:“若这双手便是现在的局势。明月山庄和三十二路匪帮在这只手,我们在另一只手。阿辽站得离明月山庄那边更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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