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级堂一共分了十个院子,每个院子有三个学舍,他们俩分在了集贤院中间的学舍。 集贤院是一处很幽静的院子,白墙黑瓦,园中有几颗桂花树,一条小溪在旁边流过。 这季节,桂花开得熏人,集贤院的桂花开得尤其盛,学子们都戏称这里是桂花院。 “咱去学舍吧,在里面呢。” 庄满一抬头,跟一个男生对上目光,肩膀突然抖了一下。 唐怀芝感受到了,问他:“咋了?” 庄满好像没听见,在原地定着,唐怀芝便随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 一个挺高的男生,眉峰很锐利,看校服也是初级堂的学生。 眉峰男也看见了他们,笑着对他们颔了颔首。 庄满像是被针扎了,急忙收回目光,拉着唐怀芝的胳膊,“走吧。” 唐怀芝正想对那男生回礼,被他一拉也没来得及,跟着庄满往里走,问道:“刚才咋了?” 庄满摇摇头:“没咋。” 他俩拎着书箱,刚进院子,便被桂花香扑了个满怀。 唐怀芝凑到庄满耳边,小声道:“好香啊,能做好多桂花蜜了,这个品种做出来的蜜最甜啦。” 庄满笑嘻嘻地搡他,“你就知道吃。” 进了学舍,已经来了还几个人了,唐怀芝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庄满便坐在了他旁边。 学舍里闹腾了一会儿,学正走了进来,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胖老头。 等点完名,便跟着学正出去,到正殿行拜师礼。 先拜孔老夫子,再拜先生,并由学生向先生呈送六礼束脩。 等回了学舍,还要再拜负责他们这些学子的国子学博士,也是他们真正的先生。 学舍的学子站成三排,一起在正堂向先生行礼,然后挨个上前,由学正报名字,再给先生奉礼。 唐怀芝有点小胆儿,对这种场合都是很认真的,谨记以前先生的教导,礼节做得很得体。 先生是个和蔼的老头儿,他接过礼盒,笑得很慈祥,抬手拍拍唐怀芝的肩膀,说了几句训导的话。 唐怀芝认真听着,等先生说完,便躬身退了回去。 小少年身量纤细单薄,不笑的时候嘴唇轻抿,眼神隐隐透着坚定,在一众少年里很是显眼。 后面紧接着便是庄满。 他今儿不知怎么了,紧张得很,跟先生说话都有些颤音。 先生接了礼,一样拍着他肩膀训导几句。 回来的时候,庄满一紧张,脚在台阶上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个屁股蹲儿。 先生眼疾手快,上前抓住了他。 刚才一个已经行完礼的学生站在对面,不屑地笑了一下,对旁边人说:“瞧他那笨样儿。” 声音没加掩饰,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男生身边的人起哄般笑起来,庄满垂着脑袋,脸都红了。 唐怀芝把庄满拽过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几个男生还在笑,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先生性子看来很温吞,说了他们一句,几个人跟没听见似的,嗡嗡嗡说个没完。 先生又说了一遍,说话声还是没停下来。 唐怀芝突然板起小脸,瞪了那男生一眼,淡淡地道:“这便是国子学的学生么?”
第16章 约架 这便是国子学的学生么? 大名鼎鼎的国子学便是这样的? 达官显贵家的学子都是这般没有规矩的? 当然了,后面这几句,唐怀芝没敢说。 那也太嚣张了,这里又不是军营。 那个领头的男生看着还挺高挺壮的,比他大了一个庄满。 况且先生还在,说这些太不合适。 不过,这句话已经很有效果了,学舍里一干人等都安静了。 学正捏着名册,在上面看了一遍唐怀芝的那一页,又往前翻了翻刚才那个男生的。 都惹不起。 辞官算了。 国子学里,他们这些官宦子弟,和寒门学子不在一起授课,以国子学正中线为分界,平日一般没什么交集。 唐怀芝便在官宦学子这一拨,这些孩子一般比旁人要骄纵些,又都背景非凡,学正平日管起来都战战兢兢的。 那个壮男生被唐怀芝说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指着他道:“你...你说什么?” 唐怀芝也不答话,就那样静静地盯着他。 学正沉默一会儿,突然拿起戒尺往桌子上拍了一下:“肃静!” “学子唐怀芝,杜文蹊,课堂喧哗,罚面壁一、一刻!” 唐怀芝被这一下吓了个哆嗦,抿抿嘴唇,对学正作揖行礼:“学生领罚。” 说完,便跟着侍童出去,站到了学舍廊下。 过了一会儿,那个壮男生才出来。 瞪了唐怀芝一眼,走到走廊另一头站着去了。 入学第一日便被先生罚了,唐怀芝心里有点儿难受,鼻子酸酸的。 他挺怕挨批评的,虽然有时候总是欠儿,但性子也没那么大大咧咧,有时候还像个会怕先生的小孩儿。 有点儿郁闷。 回去咋跟青蓝哥说啊? 肯定又得挨批评了。 又过了一会儿,书舍里出来一个人,站在了他旁边。 唐怀芝一抬头,庄满正咧嘴对他笑着。 唐怀芝往里面看了一眼,其他学子正继续着拜师礼。 他小声道:“你咋出来了?” 庄满凑过来,“有福同享嘛。” 唐怀芝小声笑笑:“这是啥福啊?” 庄满搓搓手:“小唐,你刚才可真厉害,瞪了一眼,那杜文蹊就被你吓住了。” 唐怀芝想了想,“我没瞪他啊,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就...看着他了。” 庄满仍是一脸崇拜,“那也够吓人的,脸一绷,跟罗将军有点儿像了。” “啊?”唐怀芝摸摸脸,有点不好意思了,“哪里像了?” 庄满想了想,说:“眼神,眼神像。” 不过,听庄满这么一说,唐怀芝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不知道为啥,竟然还开始冒泡儿啦。 咕嘟咕嘟。 这便是人家说的,近朱者赤吧。 青蓝哥就是朱。 不不不。 哎呀...... 过了一会儿,庄满又凑过来,小声道:“谢啦。” 唐怀芝“嗨”了一声,“这有什么?看不惯他那么笑话你。” 俩人往对面看过去,那壮男生...哦...是叫杜文蹊。 这名儿还挺文气。 杜文蹊正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跟他们眼神对上,还抬了抬下巴。 唐怀芝没什么经验,不过他见过街上小流氓打架。 一般这种表情,那便是在说“散学别跑”,或者“这事儿没完”之类的话。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又看了他一眼,便把眼神收回来了。 不过,在庄满看来,他是又给了杜文蹊一个大将军式的眼神。 淡淡的,漠然的,无波无澜的。 庄满忍不住撞撞他肩膀,“小唐,你以后能当将军吧?” 唐怀芝被捧得快飘起来了,拍拍自己单薄的、罗青蓝一只手能捏扁的...本来就扁的胸脯,“唐哥罩你!” 俩小孩儿头挨在一起,嘿嘿嘿笑得像俩小傻子。 等后面的学子行完拜师礼,学正出来训导几句,便让他们回学舍了。 第一日上课,先生要先看他们的字。 每个学生都盘坐在书案前,铺纸研墨,姿态还算是认真。 先生背着手,在座位空隙里走来走去。 走到庄满这里,弯腰看一眼。 皱皱眉头,叹了口气。 抬头再看看唐怀芝,眉头又像是被一只小手给撑开了。 还附带了一对绽放的眼尾纹。 “嗯,不错。” 唐怀芝的字跟他本人一样,俊秀中带着些朗逸,已经很有模样了。 等先生走开,庄满也凑过去看看,“嗯,真不错。” 然后继续自己的鬼画符。 等先生出去,学舍瞬间嘈乱起来。 坐了半个时辰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恨不得原地蹦几下。 庄满站起来晃晃脖子,“小唐,去恭房?” “好啊。”唐怀芝也站了起来。 身后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 唐怀芝转头问道:“咋了?” 那人很隐蔽地指了指后面,“来...来了。” 唐怀芝顺着看过去,只见杜文蹊已经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学舍里的学生都等着看热闹,连刚出门的几个都折返回来了。 “要打架了?”有人小声问。 庄满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回座位上,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杜文蹊走到他们面前,使劲儿拍了一下桌案,唐怀芝砚台里剩的墨汁被溅出来几滴。 “走吧,”唐怀芝拍拍庄满,“去恭房。” 杜文蹊扯了个椅子,拦在庄满的去路上,把他俩堵在了里面,“想走?” 庄满拧着眉。 这小公子也不是好脾气的,没被人这么喊过,上前抓住椅背,“劳烦你让开。” 杜文蹊轻笑一声,把椅子猛地一扯。 庄满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下去。 “行了,”旁边有人道,“都是同窗。” 杜文蹊回头瞪了那边一眼,那个人便不敢说话了。 方才拜师礼的时候,杜文蹊的名字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今丞相杜世廉,传闻是今上少年时的结义大哥,权柄极重,只手遮天。 杜文蹊便是丞相幼子,宝贝着呢。 唐怀芝心疼地看着被溅上墨点的纸。 刚才写的这幅字他很满意,还被先生夸了。 本来打算拿回去给青蓝哥显摆的。 他用手帕蹭蹭,墨点还是洇开了。 “嘲笑同窗是你不对,言语奚落是我不对,”唐怀芝微微皱眉,看着杜文蹊,“先生刚才已经罚过,咱们两清了。” 杜文蹊看样子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仍堵着不让过。 方才便想去恭房,唐怀芝有点儿憋不住了,问他:“你想咋的?” 杜文蹊挽挽袖子,“看不出来么?” “这是国子学,不能打架。”唐怀芝道。 杜文蹊“嗨哟”一声,刚想有动作,门口有人跑过来,喊着:“学正来了!” 围观的学生马上散开了。 学正走进来,看着那边的架势,过来训斥了几句。 杜文蹊没说话,但也没什么动作了。 学正走后,杜文蹊盯着唐怀芝看了一会儿,道:“好,散学在门口等我。” 庄满急了,“干什么?你还真敢...” “好。”庄满话还没说完,唐怀芝便点了点头。 杜文蹊像是有火没发出去,憋那里好半天没说话,最后甩甩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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