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廖子春闷闷啃了一口梨,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他,“诶?可我还没有抱过女人,也不行吗?” 因为贼职业的特殊性,厉害的毛贼,可以长时间蹲坐屈膝,腿一点也不会麻。十八毛是不二城一带的贼首,也是贼的大师父,能叫上名字的贼都由他带出,廖子春名气不算小,该也是师从于他。 做不到这一点便不能迅速逃跑,失财事小丢命事大。这功夫练不好,十八毛不会让出师,出去了也是砸招牌。 寡一刀闭着眼睛打坐,凝神换了口呼吸,才回了一句:“不行,童子功看年纪,不看经验。” 廖子春的声音便又沮丧起来,太阳散发耀眼光芒,他用手挡了一下,懒懒问他:“这么早出来,也不见你去哪儿,到底来做什么?” “等人。” “啊?” “寡师傅。” 廖子春丢了梨,好奇往下看,只见两个戴斗笠的人站在寡一刀面前,盘起的头发花白,斗笠的边缘露出他们的脚,白袜草鞋,叫他想起寡一刀腰间的那段粗麻绳。 寡一刀撑着刀站起来,廖子春跳下树来,看清来者的面目,是两个花甲年纪的老人家,一身习武之人的打扮,手脚都以布条拴紧袖口裤口,都是为了方便打斗。他们身躯挺拔,没有一点佝偻相,看起来很正派。 廖子春打量他们的脸,他们脸上带着慈善的笑,不像坏人,也是正派的脸。 站前面的像更说得上话的,后面那位略像说不上话的,便站得谦让很多。 果然是前面那老人家率先开口向廖子春作揖:“不知这位是?” 廖子春也向他作揖,却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好,于是看向寡一刀,寡一刀清了清嗓子,回那老人家:“我的朋友,姓春。” 那老人抚着白须,颇为欣赏似的看他一眼,笑道:“嗯,是个配得上的姓。” 该是夸他,夸他就高兴,廖子春把手在身上蹭蹭,腼腆地抓着后脑勺闪到寡一刀身后去了,他小声问寡一刀他们是谁。 寡一刀的头微微一侧,又是下颚对着他。 “公道衙门。”
第9章 08 == 公道衙门不是衙门,是江湖里一类为处理江湖纠纷的中间人,若有实在冤屈要说明的,实在讲不明白,便从公道衙门走。半月前,寡一刀惹上华山派赵阿宝这桩糊涂官司,实在解释不清,经吟游诗人介绍寻公道衙门。 寡一刀给了那诗人找人的钱,那诗人拿了钱说你只管去,半月后到不二城溪风桥畔一颗老树下等着,自然有人寻你。 今日正是半月后那一日。 为首能说话的老翁名叫一等公,少说话的叫三等公,想来一定还有二等公,今天不在。 寡一刀问一等公,这件事请该如何办。 一等公捋了捋胡子,沉吟一声,道:“想来其中一定是有误会,就是不知道赵小姐的清白到底是……” 他布满皱纹的眼皮耷拢着,像装聋的兔子,故意瞥向寡一刀。 寡一刀坚定地回道:“夺姑娘清白不认不道德,我做了不会不认,但不是我做的,我也没那么好心认下。” 一等公闭了闭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廖子春瞧见了有些不屑地悄悄翻了个白眼,就是信猪能上树也不该信寡一刀强人清白,可见这些公道衙门也是虚有其名,既然疑心就不该接这活计。 一等公余光其实瞧见廖子春的神情,可是故意没作声。公道衙门不是衙门,只是江湖里一类为处理江湖纠纷的中间人,既然处理纠纷,就不会不收钱,既然收钱,那就是生意,公道衙门就是商人——商人为了挣钱不会计较受一两个白眼,那并没什么。 “寡师傅这事情有点难办,不同别的,只要咱们为您说句话,您这事情我们先要去趟华山派,寻赵小姐,了解了情况,再说明缘由,我们要替赵小姐找真正拿她清白的人,找到了,再昭告天下,这事儿方才了了。” 寡一刀闻言蹙眉:“要多少钱?” 廖子春闻言一怔,心想这呆子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别出不起这钱,不如自己替他出了,帮朋友这点钱不算什么。 正于此时,一直不说话的三等公突然说了话,神色祥和,比一等公看起来要少两分算计。 “寡师傅不必担忧,这件事您不算完全的事主,我们查人也是为赵小姐,等我们去了华山派,赵小姐需出一半的钱。” 寡一刀问道:“可请你们办事的是我,赵小姐如何愿意出钱?” 一等公笑答:“怎么会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清白名声,想必赵小姐比您更需要我们。” 确实如此,只不过她又被人强了,又要自己出钱找回自己的清白,怪有些可怜。 寡一刀想了想,问道:“你们这里是否能够赊账?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但赵阿宝的钱不该叫她自己出,我往后再补给你门。” 一等公顿了顿看向三等公,三等公微微张口,似乎也是思量如何才好,停了一阵方才开口:“寡师傅是江湖上有名声的人,既如此,我们愿意赊账,只是需在一年内还清,否则公道衙门便会上门收钱。” 廖子春看了他们一阵,疑道:“来收钱的是二等公吧?” 一等公向他点头,微微一笑:“春公子很聪明。” 廖子春摸着下巴看他们二人,纳罕道:“一等公交涉,二等公办事,三等公管钱,如何算账的竟然比谈话的面目还祥和两分,不是冒犯,明月坊的帐房先生每天看起来斤斤计较,只有见到银子时有好脸色,三等公看起来大不一样。” 一等公先与三等公相视一笑,才回过头来答廖子春的话:“公道衙门谈的时候讲得清楚了才是重中之重,谈不清楚我兄弟连钱都没得收,说起来其实他的事情最清闲,所以看起来年轻些吧。” “原来如此。” 寡一刀饮下杯中剩余的茶,觉得心中一桩事放下一半,这趟远门出得不容易,等这事了结,他还是想回清风山,回去守着母亲的坟过日子,太平安宁些。他扭头看廖子春,廖子春的衣服脏了,身上的朝气却还是叫他熠熠生辉。 真是叫人羡慕。他三十岁才过年轻人的日子,可惜身体不年轻了,生性不爱拼搏,因为母亲赶得紧才练就一身本事,廖子春的日子他已经过不了了。 “既如此,此时就劳烦公道衙门尽快了结此事,在下感激。”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四人俯身颔首告别,身未起,一阵疾疾脚步并一个拖沓不像话的脚步逼近包间。寡一刀目光凌厉,狠狠一推廖子春,公道衙门二人起身向后,让出门口,果然门框崩裂,一个人滚了进来,趴在地上嗷嗷痛呼。 寡一刀看向门外,立着的是简孟云那老仆役,他双目通红,凶光毕露,像来寻仇,他首先想到廖子春。廖子春被他一看,连连摆手,想来也不是,廖子春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什么时候有空犯事儿。 要么是寻公道衙门? 一等公注意到寡一刀的目光,清咳两声,正欲开口。 熟料那老仆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看得寡一刀心中一惊,男人这把年纪哭成这样,八成是死了亲人,死了谁了? 老仆役愤愤哀呼:“求公道衙门为我小姐做主!”
第10章 09 === 廖子春听完老仆役的话,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简孟云死了?!” 老仆役看也不看他,继续向一等公诉说前因后果。原来那日听完戏,简孟云在回府的路上遭人掳走,一直寻不到人。清晨时分一辆马车经过府门,抛下一个衣衫不整的人,老仆役上前一看,正是简孟云,探了鼻息,已经没气儿了。 简老爷因为姑娘死得不清白,不敢声张鸣冤,只说是在家中奇症暴毙,眼下府中已经悬白。老仆役侍奉小姐从襁褓算起已有十八年,简孟云仿若他的半个女儿,如今一朝枉死,亲爹为了面子不愿讨要公道,他忍不下这口气,简孟云地下亡魂也不会忍下。 廖子春如遭五雷轰顶,他有记忆起还没有经历过人的生死,现在朋友死了,他一下子真的反应不过来。 房中安静,每个人的呼吸都是沉沉,各怀心事。寡一刀瞥了一眼廖子春,看他脸色苍白,知道他上了心,于是扭头问老仆役:“那你可有怀疑的人呢?” 老仆役眼中又有凶意,双目鼓出红血丝,他绷着脖子缓缓扭向另一边——是廖子春的方向。 “杀人劫色,除了采花贼,又能是谁。” 廖子春指了指自己,见众人都看向自己,连忙喊冤:“简小姐是我挚友,我不会害她!先不提我一直跟寡一刀在一起,就是不在一起,采花贼劫色不要命,这是规矩啊!我不会杀人!” 寡一刀闭了闭眼,看向并排而坐的公道衙门二人,开口道:“他确实一直跟我在一起,而且他有隐疾,不能抱女人。” 老仆役诧异:“隐疾?” 公道衙门二人似乎了然,意味深长地看向廖子春,廖子春捂了捂胸口,又低头看看下面,脸上腾地一红,骂道:“该死!我没有!我只是不随便强人所难!” 众人又是了然,回避眼神不再看他,只权当他不好意思,给他一个一面子不叫他难堪,廖子春气急了,恨不得当场脱裤子自证清白。 寡一刀招呼他别动,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事,他闭上眼轻轻转了转脖子,耳朵里好像能听见那日如意唱戏的声音,他在脑海中放入一只蝇虫,在记忆中穿过人群检视,却总看不到人,真奇怪,那个人一定就在现场。 他睁开眼,肯定道:“那个人就在那里,但我不知道是谁。” 一等公看他一眼,又看三等公一眼,最终看向老仆役,斟酌开口:“公道衙门只管江湖事是有道理的,简小姐不是江湖人,这是官府衙门才能管的人命官司,杀他的人一定也不是江湖人,公道衙门插手只怕并不方便。” 老仆役脸上流露出一种凄苦与无助,不再凶狠,只是一个失去女儿的老父亲。 “可小姐不能白死,杀小姐的人一定要偿命啊!” 公道衙门难办,看向寡一刀,寡一刀心中顿了一顿,一抬头看见廖子春眼眶红红看着他,心想看来今天这桩闲事不管也是真说不过去,偏偏又是一桩有关女人清白的官司。 做女人不容易,男人清白不清白不打紧,偏偏女人不行。 寡一刀感到悲哀,微微颔首,答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我来办,代价就用赵阿宝那一半的钱来抵,算我为公道衙门消灾,如何?” 三等公脸上有一丝惊慌,正要开口,被一等公按住,一等公笑不改色,看着寡一刀:“寡师傅英雄豪气,成交。” 廖子春不屑地哼了一气,心想算账的到底是算账的,伪装得再和善,还是斤斤计较。一等公聪明,老仆役能从城中线人找到公道衙门的踪迹,必是江湖人,他身上气势不一般身手一定不低,若是不答应他,于公道衙门怕是一桩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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