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十几年,塞雷布斯非常了解他,知道他不止有这样做的勇气与意志,还有能这样做的智慧。他端起酒杯,说:“我敬你一杯,阿里斯提德,为你选择的路。” 这是一条荆棘之路之路,通往刀锋,沿途绝无鲜花与美景。因为人们虽然尊敬圣人,却绝不会希望身边真出现一个圣人。没有大智大勇的人,这条路走不下去。 阿里斯提德也端起了酒杯,看着他,说:“我要先敬你,塞雷布斯。多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动摇过对我的信任。” 去年查账,没有人赞同,没有人敢帮他,即便是他再坚定的支持者,再品德高尚名誉卓著的公民都不敢。只有塞雷布斯无惧危险帮他。 塞雷布斯毕竟年纪在这里放着,阿里斯提德从前再重视他、喜爱他,都不免有一分把他当成孩子。可是这次,他却给了在阿里斯提德最孤立无援的时刻,给了他最强有力的支撑。
第189章 海上来客 两只陶杯碰撞了一下,好友相视而笑,友谊的真挚美好使有些昏暗的室内暖意融融。 远处的大海却是乌云密布,4艘三列桨战舰仓皇地驶近比雷艾夫斯港,船身上到处都是血与火的痕迹。 战船的主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左臂受了伤,衣服上血迹斑斑,身材魁梧高大,须发花白,一双眼睛像鹰隼般锐利。 船首的青铜撞角破开浪花,数百支长桨同时拍打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老人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处繁荣港口的轮廓,伤心地叹了口气。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走到他身边,手拿短剑走到他身边,问:“父亲,这就是雅典吗?” 青年个子很高,一双眼睛湛蓝如晴空下的爱琴海,相貌十分出色。他也满身都是血迹,脸上还带着伤痕,一看就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在波涛激荡的海上,英武如同海神波塞冬,可是神情却十分淳朴稚拙。 老人伤感地说:“是啊,这里就是雅典。我们裴赖家族从前乃是雅典的望族,我们是阿喀琉斯的堂兄弟大埃阿斯的后代。从前你的曾祖父曾当过这里的执政官,我也当过执政官。不过那时,雅典的权力掌握在僭主手里,执政官并无实权。 “你的祖父曾连续三次夺得奥林匹克赛会的驷车冠军,这让庇西特拉图的两个儿子非常嫉妒,竟然杀了他,而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你的叔祖父老米太亚德,就是因为此事灰心失望,离开雅典去了切索尼斯。后来他当了那里的国王,三十年前他去世,但没有子嗣,于是将切索尼斯留给了你伯伯。可是他到切索尼斯没多久就被谋杀了。因此我才继承了切索尼斯。 “没想到一晃三十年多过去,我又逃回这里,请求庇护。” 青年担忧地问:“这里会庇护我们吗?我们可是大流士的敌人。没有人不畏惧大流士,真有城邦敢与万王之王为敌吗?” 老人笑了笑,语意复杂地说:“这里会庇护我们的,我最了解雅典人不过。” 战舰驶近港口后,立刻引起了附近的雅典巡视船的戒备。警戒船都是些五十桨船,在三列桨战舰跟前小的像玩具一样,被撞角拨一下就能粉身碎骨,但还是毫不畏惧迅速将战舰包围了起来,喝问他们的来历。 老人站到船头擎着一根橄榄枝,高声喊:“我是米太亚德,我没有恶意,来此请求庇护!” —— 一个消息风一样地迅速传遍雅典城:裴赖家族的米太亚德回来了,他带回来了四艘三列桨舰船,每艘船上都载满了金银财宝! 三列桨战舰是这时代的镇国重器,整个雅典都没有一艘,因为造价实在太昂贵,而维护和使用的代价更加高昂。 这时的一般战船都是既能做商船,又能做战船,平时不打仗时就开出去做生意,两不耽搁,而它只能用于战争。 每艘三列桨战舰光桨手都至少需要配170人,而且它的桨手都必须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每人每天的薪水得1德拉克马,而在此时,雅典最高薪的泥瓦匠和陶匠的工资也不过每天1德拉克马而已。它的维护费用之高昂连一般城邦都难以承受,而米太亚德竟然一人拥有四艘。更别提这些船上据说还载满金银财宝,他是得有多少财富! 他的到来,让整个雅典都为之沸腾了。集市中,田埂上,体育场里,私人客厅内,无论哪个角落,到处都能听到议论他的声音。 “他可是个僭主,他的妻子还是色雷斯公主,所以才这么有钱!何况裴赖家族本来就富有。” “听说他的战舰原本还不止四艘,还有一艘战舰被波斯人俘虏了,那上面还有他的长子!” “那可不太妙,大流士征服斯基泰人时,米太亚德曾煽动联军拆掉浮桥,想让深陷敌军的大流士无法撤退,葬身黑海,后来他又参加了爱奥尼亚人的起义,大流士对他一定恨之入骨。他儿子落到波斯人手里可不会有好下场……” 连国家体育馆都没有逃过这个话题。不过,男孩们更多的在议论米太亚德的次子客蒙。客蒙与他们年龄相仿,来到雅典后,常到体育场锻炼身体,和他们偶有交集。 客蒙举止粗鲁,丝毫也不懂音乐诗歌,生活豪奢,连身边的仆人都穿绣花衣服,和从小受音乐诗歌熏陶长大,生活简朴的雅典男孩们处处都不同,一举一动都是他们议论的对象。 这天塞雷布斯一到体育场,就有个人兴奋地跑来告诉他:“塞雷布斯,我昨天被客蒙邀请去他家喝酒,你知道吗,他居然请我喝烈性葡萄酒,一点水都没掺,酒杯是黄金杯,你家都没这么奢侈吧?” 塞雷布斯这几天耳朵里已经被塞了太多和这个男孩的传言,实在不想再听,微笑着敷衍道:“是的,我们家没有黄金酒杯。” 那男孩又说:“你知道吗,他母亲是色雷斯公主。色雷斯人特别善于养马,他也有好多好马。他祖父以前就接连三次夺得过驷车冠军,下一次奥林匹亚竞技赛,你说会不会是他夺冠?” 塞雷布斯:“……” 这是想挑拨他和客蒙争斗? 塞雷布斯眯起了眼睛,笑意浅了一分,说:“那不是很好?他父亲是雅典人,他也是雅典人。下次如果他夺冠,我们雅典就又要多一个驷车冠军了,得有多少城邦羡慕?” 他冰冷的眼光落在那男孩身上,那男孩像突然被人从头上浇了一桶冷水,本来还有许多话,忽然都不敢再说了。 两人中间正暗流涌动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气喘吁吁跑进体育馆,高声喊道:“你们听说了吗,米太亚德被人告了!” “什么!?”男孩们都惊了,连忙问,“谁?告他什么?” “是菲利德斯,他告米太亚德是当过僭主的人,回到雅典来一定会危害雅典民主,请求处死他。” 男孩们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疑惑:僭主固然可恶,该被处死。可是在别的城邦当过僭主,也要处死吗? 接下来一段日子,雅典轰轰烈烈争论起了这个问题。 告米太亚德的菲利德斯曾经和米太亚德有仇,毫无疑问是想借机报复,但米太亚德又太有钱了,引起了不少人的垂涎,那些人煽风点火,舆论竟渐渐往米太亚德应当被处死的方向滑去。 要知道在雅典,公众掌握着审判权,公众认同应该处死米太亚德,他多半就死定了! 一些清醒的人唏嘘感叹,米太亚德连万王之王都敢反叛,是一名枭雄,没想到能从万王之王手中逃脱,却要这样稀里糊涂死在家乡。 很快,公审开始了。 学生们要上课,不能去旁观,但没有人不密切地关注庭审结果,连塞雷布斯都不例外。 当天刚一下课,学生们就一哄而散,急着去打探消息。但塞雷布斯刚一出体育场门,却被阿里斯提德叫住了。 他有点惊讶:“阿里斯提德,你在这里等我?是 有什么事吗?” 阿里斯提德神色有些凝重,说:“是的,你跟我来。” 阿里斯提德带着他脚步有些急促地往自己家走,路上遇上好几位公民和他们打招呼,塞雷布斯敏锐地发觉,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异样。 他一时猜不出原因,到了阿里斯提德家后,阿里斯提德开口说了两句话:“塞雷布斯,这次审判米太亚德赢了,被判无罪。公民大会可能会让你去波斯,代雅典向波斯求和。”
第190章 战斗?投降?还是逃跑!? 塞雷布斯匪夷所思地问:“我是听错了吗,阿里斯提德?” 阿里斯提德无奈地说:“我来给你讲讲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吧。今天审判,米太亚德为了给自己脱罪,言言之凿凿说波斯人马上就会来报复雅典,他自己熟知波斯的军队状况,愿意为了雅典的自由而战,处死他对雅典百害而无一利。他口才好极了,把许多人吓坏了,觉得波斯人真的马上要来。但也有一些人认为波斯人实在太强,反抗无望,异想天开,提议让你去波斯,请万王之王饶恕雅典。他们认为你被薛西斯王子赏识,也许可以请王子代为求情。” 塞雷布斯嘲讽地问:“他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来平息大流士的怒火,总不会让我只靠言语?” 阿里斯提德说:“他们决定马上就召开公民大会,讨论此事。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为了让你提前有准备。” 塞雷布斯问:“要是波斯人来,你想投降,还是反抗,阿里斯提德?” 阿里斯提德平静地说:“我宁可为自由而死,也不愿意做奴隶。但我认为,波斯人不会让我们自己选择,贫瘠的雅典也拿不出能打动万王之王的礼物。不过,总有些胆怯的人,有侥幸的想法。” 塞雷布斯说:“真希望像你这么清醒的人能足够多。”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公民们都能像阿里斯提德那么清醒,那大会也就不用召开了。但没几天,塞雷布斯就听到了大会召开的消息,紧接着,就有人来通知他,城邦要委派他去波斯,想办法打消大流士对雅典的仇恨。 阿里斯提德说过之后,塞雷布斯就知道这一出无法避免,冷静地问:“想让大流士息怒,城邦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通知的人说:“城邦愿意拿出一千塔兰特白银,让你自己挑选献给大流士的礼物。” 塞雷布斯理智地指出:“以波斯的富有,万王之王绝不可能被这笔钱打动。对于一个国王来说,任何损害他至高无上不可侵犯权威的事情都决不可饶恕。雅典火焚了萨迪斯,还杀了他的使者,严重挑衅了他的尊严,如果不惩罚雅典,其他城邦有学有样,波斯的边境就再也不能安宁。我就算去了波斯,也只是城邦白白损失钱财,我白白送死,毫无用处。” 那个公民的脸色变了,尖锐地问:“你不愿意去吗,神眷之子?这趟出使确实危险,可是城邦现在危在旦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知道那些被波斯人攻破的城邦有多惨吗?所有的成年公民都会被杀死,妇女儿童都会被贩卖,我们挡不住波斯人的铁蹄,只有你是我们的一线生机。薛西斯王子赏识你,你想想办法,让王子替我们向万王之王求情!你还记得德尔斐的神谕吗?‘当希腊的土地被敌人践踏的时候,你将决定着是他们全体沦为奴隶,还是那个疆域广阔无垠的帝国不再辉煌’,那指的必定就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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