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昼胃口小,前头又一直在吃,已经饱了,端着茶杯喝茶消食。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卫昀右手,发觉上面多了一条红绳,上面还吊着一个小小的……玉猪头? 齐清昼眨了眨眼,想起兄长从前有一段时日迷上了玉石雕刻,弄了许多碎料回到家中练手。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雕了一匣子小猪头,还曾经抓了一把给齐清昼解闷,齐清昼已经习惯了在看书时手里捏一个小猪头。 齐澄雨雕的猪头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朝上翻起来的一边耳朵很大,正常下垂的那边耳朵很小,齐清昼还没有见过其余人雕过这样怪模怪样的猪头。卫昀手腕上那个,分明和齐澄雨雕的那些一模一样! 所以那是齐澄雨送他的还是亲手教他雕的?齐清昼移开了目光沉默地想着。 他决定等此番回到王城之后,找兄长好好谈一谈。
第20章 === 两天后,楚行昭与齐清昼带着那一百伪装成皇家侍卫的精兵启程前往沐沧城,实则那一百人都在中途陆续折返,跟着他们到达沐沧城的只余十人。 找到这大夫的是楚行昭少时偷偷溜出皇宫时结实的江湖朋友,按照楚行昭的意思提前贷了间宅子等他们。门被敲响时他正在院中睡觉,吓得“蹭”一下坐起,气冲冲地走上前开门:“谁啊!没看到门口挂着……呃。” 楚行昭立在门口,手里拎着块木牌,似笑非笑地看着成牧:“挂着什么?” 成牧干笑:“王爷啊,没什么,没什么。”他扒着门框探头,朝楚行昭身后瞧:“王妃呢?” 楚行昭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将人勾了出来:“马车里呢。既然出来了,就帮忙把王妃的轮椅抬进去。” 成牧一看,马车边确实放着一架轮椅,旁边还站着俩眼熟的近卫。他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又不敢,沉默地挽起袖子将轮椅推进了屋里——他把宅子贷下来后就将门槛拆了。 在院中等了片刻,楚行昭扶着齐清昼一步步慢慢走了进来。成牧一拍袖子就要跪:“参见王妃!” 齐清昼一愣,只见楚行昭一挥袖,硬是将成牧托了起来:“王妃不爱看人跪,免礼吧。” 成牧没防备,往后踉跄了两步,默默怒视楚行昭。齐清昼一路上听楚行昭说了不少关于成牧的事,如今一见,只觉他当真如楚行昭所说,是个有趣的人,笑道:“成公子,你是王爷的朋友,不必这般拘礼。若是不嫌,把我也当朋友便好。” 成牧惊喜:“可以吗?王爷会不会揍我?” 楚行昭抬脚就踹:“你给我滚!” 齐清昼坐到轮椅中,成牧揉着被踹的小腿蹲在一边:“那个老大夫就住这后边的第三条巷,沐沧城是他老家,他从南边回来的,祖宅从前就是医馆,他又给重新开了起来。不过这老头吧,挺有脾气,去看诊的几乎都要被他叨叨几句,但医术没的说,好!”成牧竖起大拇指。 齐清昼好奇道:“这位老先生看诊可有什么讲究?” “这倒没有,”成牧摇摇头,“直接去排队就成,收的诊金也不贵。” 楚行昭低头摸了摸齐清昼的侧脸:“今日先休息,明日我陪你去。” “好。”齐清昼抬头笑了笑。 晚饭是在宅子里吃的,明王殿下财大气粗,让成牧带着近卫去酒楼定菜送了过来,一群近卫在院子摆了一桌,他们仨就在屋内吃。成牧在江湖上混,没那么多规矩,又是个好讲故事的,一顿饭下来说了不少江湖上的趣事,齐清昼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咬住了筷子尖,菜也顾不上吃了。 偏偏成牧越说越来劲,回忆起自己与楚行昭相识的事来:“王妃可知道我与王爷是怎么认识的?哎哟可笑死我了,那大冷天的,他从宫里跑出来居然不穿棉袄哈哈哈哈哈哈……” 楚行昭黑着脸,似是恼羞成怒了:“你,给本王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清昼忍了又忍,没忍住,低下头笑出声来。 楚行昭愤愤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咳咳,”成牧好不容易止住笑,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他就穿着,穿着什么来着,就穿着普通的袍子,估计是怕穿太厚卡墙缝里吧,出来了居然也不知道带钱,没地方去,缩在人家客栈的马棚里冻得直哆嗦。哎哟,我一开始还当是小乞丐呢!” 齐清昼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问楚行昭:“你怎么这样就跑出宫去了?大冷天的,多危险呀。” 想到这事楚行昭就觉得丢脸:“那时,太傅考我们的功课,那个臭老头……” 楚行昭咬牙切齿:“他竟然说,本王的字写得宛如树梢挂蛇,文章作得狗屁不通,擦屁股都嫌磨得慌!哼,本王的文章,他敢拿去擦屁股?看本王不往他家茅房里扔蛇!” 一旁的成牧已经笑得直不起腰,齐清昼写得一手好字,所作文章连朝中文臣都夸,他努力体会了一下楚行昭当时的心情,觉得确实挺惨的,体贴道:“所以王爷一怒之下就跑了?” “嗯,”楚行昭从鼻子里往外挤字,“屋里地龙烧得旺,我便将厚袍子脱了,气头上时也没觉着冷,跑到宫外才发现能冻死人,又没带钱,又不想回宫,就找了个马棚打算凑合一夜。” 齐清昼由衷叹一口气:“王爷当年可真是,嗯,血气方刚。” ---- 注:王羲之《笔势论十二章并序》:“夫学书作字之体,须遵正法。字之形势不得上宽下窄……不宜伤长,长则似死蛇挂树(腰枝无力)。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死蛤蟆(言其阔也)。此乃大忌,可不慎欤!” 南宋曾敏行《独醒杂志》:“东坡曰:‘鲁直字虽清劲,而笔势有时太瘦,几如树梢挂蛇。’山谷曰:‘公之字固不敢轻论,然间觉褊浅,亦甚似石压蛤蟆。’二公大笑,以为深中其病。” 就是苏轼损黄庭坚的字是“树梢挂蛇(死蛇挂树)”,黄庭坚损苏轼的字是“石压蛤蟆”,当然这是指出问题,不像文中的太傅单纯是觉得王爷的字写得烂。
第21章 === 如今依旧血气方刚的明王殿下在床上折腾许久,非要王妃忘掉他曾经的丢人事迹才肯睡。齐清昼被他这么一闹,第二日就起不来,本是打算上午去找大夫,硬是到午后才出门。 成牧揣着手走在一边引路,楚行昭推着轮椅边走边和他斗嘴,逗得齐清昼捂着嘴直乐。他们运气不错,到医馆时前头只有两个人在抓药,在外边等了一会儿便有药童请他们进去。 老大夫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旁人问起来他就说自己叫“刘千针”,因为医箱里常备一千根银针。到底有没有一千根针,也没人数过,只是来这儿扎过针的都说效果好,慢慢地也就没人再问他的名,只叫他刘千针了。 刘千针的诊室在后边,前来问诊的人得先经过前边的几个药童一问,药童能治的当即便治了,治不了的才送进去见刘千针,齐清昼也不例外。一个看着十四五岁的药童问:“公子身上有何不适?” “腰腿,有陈年骨伤。”齐清昼温声道。 “原来如此,”药童点点头,在轮椅前蹲下身来,“不知是多少年前受的伤?” “将近十六年。” 要看伤,总不能一直隔着布料看,药童伸手将齐清昼的袍摆掀到了膝盖以上,又要去挽他的裤脚,楚行昭皱眉想要上前:“你……” “哎哎哎,”成牧急忙伸手拦住他,“大夫看诊呢,你别捣乱。” 齐清昼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楚行昭憋着一口气,又退了回去。 小药童将齐清昼的两边裤腿挽起至膝盖以上,将那膝盖与细瘦的小腿看了许久,方才摇摇头歉然道:“公子的伤我治不了,得请我师父看看。” 楚行昭那眉头就没松开过,闻言心中更是不满。他们来此本就是冲着刘千针来的,结果非得按照他的规矩在前边给这小药童看一眼,果然治不了,这不是白费功夫是什么。 齐清昼的腿不好受风受凉,楚行昭话都懒得说,单膝跪着替齐清昼将裤腿与衣摆整理好。转头一看,那小药童已经将刘千针诊室的竹帘打了起来,示意他们过去。 那刘千针是个精瘦老头,花白的头发用布条绑得一丝不苟,两条又深又长的法令纹在脸上一堆皱纹中也极为显眼,加上下垂的眼尾和唇角,看着便一副脾气不好的模样。他正摆弄自己的医箱,见人进来掀了掀眼皮,朝一旁的竹床一努嘴:“躺上去。” 楚行昭此人,平生最讨厌老头,尤其是脾气不好的老头。刘千针的说话的腔调让他想起了那个讨人厌的太傅,险些没忍住翻个白眼。在看那竹床,恐怕年级比自己爹还大,况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上边坐过,得多脏啊。 看他一脸嫌弃,齐清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般地拍拍他的手背,借着楚行昭的力坐到竹床上。还没坐稳呢,又听刘千针道:“那个站着的,你出去,那么大的个子在里边晃荡,屋子里都黑上三分。” 楚行昭当即深吸一口气,齐清昼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朝刘千针展颜笑道:“大夫,日后我养病还得仰仗他,您就让他留下吧。若是嫌他挡光,让他坐角落里便是,您看好不好?” 刘千针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俩,什么关系?” 楚行昭握住齐清昼捂着自己的手拉了下来,挺起胸膛道:“拜过天地的关系。” 刘千针不屑:“嗤,当谁没成过亲似的。去,不走就蹲墙边去。” 楚行昭“哼”了一声,拉着屋里唯一一张小马扎放到墙角,一甩袍摆大马金刀地坐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的是王府里那张两百年的沉香木椅。 “你把我的马扎拿走了,我坐什么?”刘千针终于把他的医箱理清楚了,一吹胡子直起身来,叉着腰瞪楚行昭。 “您站着呗,”楚行昭抬着下巴,“站着看得清。” 在打听消息时成牧便知道,刘千针看诊时不喜欢太多人在一旁,因此他方才没有跟着进入诊室,也没有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中等,而是选择了站在门口偷听。刘千针与楚行昭拌嘴,成牧一边忍笑忍得难受,一边担忧要是楚行昭把老头气着了,不给齐清昼看病怎么办。 正纠结着要不要想办法提醒楚行昭收敛些,屋中忽然一暗,原是药童将医馆的门关上了。成牧茫然:“怎的关门了?” 方才那药童闻言解释:“师父说他要专心给那位公子看诊,今日不再接诊了。”
第22章 === 诊室内,刘千针动作利索,将齐清昼的袍摆裤腿一股脑捋到了大腿上,楚行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老头伸手按在了齐清昼的小腿上。楚行昭瞪大双眼就要起身,齐清昼抬手一指:坐回去! 楚行昭僵了僵,慢慢坐回了小马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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