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花厅用膳的路上,时昭对陈茂道:“不知陈兄在青州府置办了房产没有?要是没有,你们来青州的这段时间就让阿正哥和孩子住在我这里。” 陈茂道:“当然有的,这边生意已经很稳定了,没个落脚处可不行。” 尔后又道:“就算没有房产,也不能住你这官邸里啊。我们是商人,你是朝廷的人,我们长住你这里,对你名声影响不好。” 时昭没想到陈茂会如是说,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陈茂看着他的傻样子,笑着给了他一拳:“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刚做官,可能有的事情还没整明白。别多想。” 有友如此,实乃人生之快事。时昭想,这才是朋友本来的样子吧,在你低谷时而来,却不会在你高峰时蜂拥而至。
第126章 陈茂和杨正来青州营商, 时昭少不得与他们小聚几次,又陪他们拜访了李颉和文心,还有器械局的公务要处理, 时不时州府的人还回来请教水利工事事宜,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 艾叶也渐渐习惯了时昭这种繁忙的生活,他除了心疼夫君意外,别的也帮不上忙,只得随他去。 夫君为国事操劳,他也闲不下来。他自己勤学上进,挺着大肚子每日跟小荷念书识字, 也有了不小的进步。在小荷和穆枫的协助下, 把时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傅疏影看在眼里, 也不免暗自点头。这个儿媳虽然出身卑微, 却是个心思纯良, 有上进心的主。这样她也放心多了。 这年的暮夏时节, 青州府意外的闹了水灾。对于地处内陆腹地,一向干旱少雨,少有防水设施的青州府来说, 可谓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青州府上下一时间都忙碌起来。 损毁道路重建、河堤缺口修补、受灾百姓安置都是不小的问题。 灾民安置一事与时昭的职务完全不相关,轮不到时昭置喙。但道路和合体问题地方工事忙不过来,青州知府会同各衙署主要官员探讨灾情问题, 要大家鼎力协助,共渡难关。作为木匠出身, 懂水利工事之事的时昭自是被给予厚望。 一两日内,州府衙门拿出了大家意见汇总的方案, 轰轰烈烈的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就开始了。时昭少不得担起大任。 当然, 时昭如此积极, 他要做的自然远不只是把道路水利修复原样。 他身负皇命,深知大月对鲜、狄两国早晚终有一场巨大的战事。青州府地处边境前沿,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和工事,都必须为今后的战争服务。 原本他还想着等器械局的武器制造上路了,寻个机会整顿青州府的路况工事的,没想到这个夏天一场雨到让他能提前进行这项任务,还能不为人所知,瞒过夷人在大月的细作。 所以,时昭在州府的议会上提了自己不少的意见,要求改进或者加强工事的强度。 李炜既知他是皇帝派来的人,总有些普通地方官员没有的底气,其意见在实施起来虽然难度加大了不少,但也挑不出什么原则问题,州府也有这个财力支撑,便一一同意照办。 在工地上,时昭看到身为文书的姐夫柯沐也到了工事一线,便知这场灾情有多严峻。 他感觉肩头的责任又重大了一些。 要说在父亲出事后,时昭是对自家这个姐夫有怨言的。觉得他在父亲出事后,前后态度判若两人,那种明哲保身的势利做法让他心生不满。 回到青州府后,他也是搬进器械局的官邸后才上柯府去见姐姐,接姐姐回家与母亲团聚。对姐夫一家其他人,时昭是有礼而冷淡的。 虽说文书之类的文职人员在工地上一般都只做监工理事之责。但工地事务繁忙,大批商贾、百姓和军队人员要往来,工期又赶,也少不得有时候要搭把手。 官场的人都是人精,时昭回到青州府上任,衙门里的官员见时昭好像不太待见他那位姐夫。想起时家当初出事之时,青州府官场是流传着一些这郎舅俩不和的传闻,对柯沐并没有任何讨好之意,甚至面不了一些闲话。 可以说时昭回到青州,不但没给柯家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还可能带去一些麻烦。 在工事期间,时昭眼见姐夫一天天的黑瘦下去,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姐夫一介文弱书生,这样的活计也是难为他了。 时昭有时有心搭把手,又想起父亲出事后姐夫一家的冷漠,他又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到底还是难过心里那个关。 在他内心徘徊之时,他没想到,打破僵局的还是姐夫。这日午时,大家盯着烈日干了半日的工,中午时分,大家寻着点阴凉的地儿开始用州府提供的午膳。 在他满头大汗埋头吃饭时,姐夫递过来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几层,最里面的竹盒里放着几块西瓜。 在这炎炎夏日的晌午,还冒着冷气,真是难得解暑的好物。这样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州府衙门备的。 时昭抬起头来,姐夫柯沐笑得有点局促:“早晨离家时,你姐姐备下的,说是今日日头太烈,中午解解暑。她再三叮嘱我,一定要给你尝尝。” 姐夫主动示好,时昭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怔然片刻,从木盒里拿了一块西瓜,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柯沐收起盒子离开后,旁边一个人凑过来羡慕地对时昭道:“时大人,您姐夫可真好。你们一家的感情可真好。” “哦,是吗?”时昭不以为然,随口道。他瞥了一眼,琢磨了片刻,认出搭讪之人是青州府衙的捕头。 “秦捕头来一点?”时昭把手中的西瓜掰了一半递给秦越。 秦越连忙摆脑袋:“柯书吏给你的,我哪能要。” 秦越没要,时昭也没有多客气,自己吃了起来。 秦越也不介意,在一旁边吃边自顾说将起来:“柯书吏这人真没得说。当年老时工出事,他一个半子也不怕连累自己家族,整日里到处找人说情,求爷爷告奶奶的,好难得才牵上线让您跟老时工见上一面。老时工虽遭不幸,但后人能那么团结和睦……” 时昭听得完全呆住了,这根本不是他印象中的姐夫。反应过来他急忙打断秦越:“我父亲出事那段时日,我姐夫经常找人说情?我跟我爹见上面,是我姐夫托的人?” 秦越有些不解,咧着嘴问:“时大人不知道?” 时昭这会冷静下来,他淡淡地道:“秦捕头如何得知?” 秦越又扒了口饭,含糊不清地道:“那会我还是州府大牢的牢头,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呗。我看着柯书吏给当时青州府掌管刑狱的刑狱官送礼,那可真是全部身家都送了出去。” 说罢秦越咽下口中的饭菜嘿嘿一笑:“也是这会那刑狱官跟着赵岳那帮人进去了,不然我也不敢说。” 时昭端着饭碗默然,片刻对秦越道:“秦捕头,谢谢你啊。” 秦越不解又不好意思地:“谢我干啥?我当时位卑职轻的,也没给您帮上过忙。” 时昭笑了笑,没有多言。他谢的是秦越让他知道了他不知道的一些事情,或者说真相。 原来姐夫竟然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努力,可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尽管被自己误会,姐夫也从来没有提起。 时昭几口刨完碗中的膳食,走过去单独呆在一旁的姐夫身边。 这诺大的工事现场,每日只有姐夫一个文职从头跟到尾。想来是父亲去世之后姐夫没了依靠,自己回来也与姐夫不亲,又与主薄之子杜一舟翻脸的缘故。 自己回绝了杜一舟的示好,杜主薄将怨气发到姐夫身上,也是在情理之中。 工地上的大小官吏,不是武职,也是像他这样夹在文武之间,本身有些功夫的官吏。平日里姐夫与那些武夫并无太多话说,休息时大多数时候都独自一人待在远处。 时昭走过去,蹲在柯沐身旁:“父亲定罪之后,我能与父亲相见,是姐夫托的人?” 柯沐诧异地望着时昭,欲言又止地:“小弟,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就是了。”时昭点点头,有些感伤地问,“你做了那么多事,为何却不告知于我?” 柯沐低头默然片刻:“是爹的意思,他不让你知道。” 时昭不解地望着柯沐。 柯沐叹了口气:“爹让我疏远你。他说他知道时家保不住了,他不能连累了儿子,还要再连累女儿。我不同意,爹以死相逼。爹说,儿子女儿都是他的心头肉,他能保一个保一个。” “那会你姐正好有了身孕……”柯沐抹了把泪,“小弟,是姐夫对不起你……” 时昭早已泪流满面,抱住柯沐痛哭:“是我心胸太狭隘,对不起你和姐姐才是……” 柯沐赶忙把时昭扶正,有些尴尬地:“小弟,你现在都是器械局的百工总长,五品的大员了。你这样,别人看见了会笑话你的……以后就难以服众了。” 时昭用袖子给自己擦擦脸,破涕为笑:“姐夫教训得是。” 那日下午,时昭一直围在柯沐身边,没话找话的与柯沐闲聊,看起来就是两人有说有笑,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 旁的官员见了,也少不得有人借着点事与柯沐打招呼。 世上不止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而是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第二日,时昭果然没有看见姐夫再来工地上出卯。这次主薄帐下,派了个一眼就能看出身强力壮的领头衙役前来。 自那日化解误会,把话说开之后,以后公私场合,时昭与柯沐的相处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充斥着相见无言的尴尬,两家人开始频繁的走动。艾叶生产时,时昭姐姐时月也过来帮忙照看月子。 时昭感觉他与姐夫家相处的感觉重回到父亲去世前的氛围。 都说大水过后必有大旱。今年青州府罕见地遭了水灾,明年说不定就会有旱灾。时昭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大月正逢多时之秋,青州边境的稳定尤为重要,千万不能给朝廷拖后腿。 救灾之后,在主持武器制造的同时,时昭开始走巡青州府周边。 他虽然在这里长大,但以前从没带着做事的心里去查看周围的环境,所以很多情况还是不掌握的。这次通过两个月的走访,他心中已经对青州府的地理位置有了一个很好的把握。 他将自己所见一一绘制下来,制成舆图,尔后去找知府李炜既商议。 “你要引雪山之水为百姓所用?”李炜既有些不敢置信,“你可知道那是多大的工程,又要花费几何?” 时昭将自己的记录推给李炜既:“自然知晓,否则下官也不敢贸然提议。这是下官拟出来的一应账目,还请知府大人和各位大人过目。” 说罢时昭抱拳对所有青州官员拱手道:“想必在坐的诸位大人都知道,大水过后必有大旱,更不必说青州府本就干旱的环境。我等若不及早着手准备,来年万一大旱,恐怕无力应对百姓和军队的生存需要。若是那是北边鲜、狄两国再趁势发难,那我大月恐有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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