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的状况容不得他多想,拉着秋明跑到呼延云烈榻边。 今日就是要死,也要先踏过他的尸首。 黑衣人涌入屋内后将床榻团团围住,卫凌已然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这帮人却只是将他们包围,并未有所动作。 直到张允出现在房门口。他大摇大摆地踱入屋中,两侧的黑衣人主动让出一条道。 “你果然早就有所察觉。”卫凌拦在床榻前,手里执着从黑衣人腰间卸下佩剑。 “你以为就凭你们那两下子,能骗得过我?”张允冷哼一声,眼睛从卫凌身上移到秋明处,笑道:“是吧,巡查使江大人?让一黄口小儿扮做年近不惑的命官,亏你们想得出来。” 秋明看了眼卫凌,低下头,眼中尽是自责。 果然是他出了纰漏,才致被张允看出端倪。他们走到今天的绝境,他难辞其咎。 “你撒谎。”卫凌笃定道:“你若早看出我们的伪装,在你府上便会出手,断不会绕这么一个圈子来捉人。”只有一个可能,卫凌盯着张允道:“我们行动前一晚,有人泄露了消息,而这人,便潜藏在隆将军麾下。” 张允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思盘算先前的事?有这功夫你还不如想想待会选什么死法。” 卫凌勾了勾嘴角,方才他将这一周的黑衣人都打量了个遍,当下已有了算计。 握紧手中的剑,他出言道:“你还不能杀我们。” 张允眉头一皱,却仍没让周遭的人出手。 卫凌心知自己大概是猜对了,于是接着道:“你在等谁?背后的主子?” 张允还没来得及答话,脚下就隐隐传来一阵躁动,像是…马匹奔袭而来的动静。 紧接着便听见“嗖”的几声,周围的黑衣人应声倒下。 “给我一齐拿下!”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卫凌耳边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场混战,卫凌奋力斩杀任何企图靠近呼延云烈的敌手,体内有源源不断的内力上涌,只叫他渐入佳境,斩杀了十余人,却没沾染上丁点儿血迹。 张允被擒获的时候,黑衣人已躺了一地,无一生还。 段刻知道这是赵国暗厂的作风,一开始便也没做生擒的准备。 还没来得及问解药的事,卫凌就看见一身着银甲的白衣将军风风火火地提剑而来,一眼瞪向旁侧的卫凌,深吸了口气道:“身为我月氏一族的暗卫,你就是这般护主的?” 卫凌只觉得眼前这质问他之人有些眼熟,询问的目光投向段刻,被呼延锡和逮了个正着。 “小时候呼延云烈还从我这讨过剑器送你,你竟不记得我。” 剑器? 主子,只送过他一回剑器,而那剑器,分明是主子从一绝色女子手上接过的。 久远的记忆破土而出,浮出脑海。 卫凌双目微张,有些讶异地看着呼延锡和,越看越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无法将他同幼年时那个…那个穿着裙装的绝色少女联系在一起。 “喜儿?” 呼延锡和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眼下更是又黑了几分。 “呼延云烈这个大嘴巴到底和多少人说了这两个字?” 秋明在一旁默默道:“我也略有耳闻。” “呵呵”呼延锡和的冷笑声让旁边的舜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凭他跟随主公多年的经验,一旦主公开始冷笑,那便是… 大事不妙。 “舜宇,收兵回营,看来有些人的嘴,只有死了才堵得住。” 呼延锡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主公,别呀…”舜宇正要劝,就见段刻已经拉着人,低声哄道:“他只说了以喜儿二字为信,其他的并未多言,你们…” 段刻忘了眼床榻上的人道:“莫要因此事生出嫌隙。” 呼延锡和目光落在段刻拽着他的手上,也不说话,一脸玩味儿地望向段刻。 待段刻反应过来时,已抓着人好一会儿。 匆忙松手,道了声“抱歉”。 呼延锡和看着段刻这轻易被他拿捏的模样,一时间心情大好,也懒得追究那些陈年破事。 卸了佩刀扔给身侧的舜宇,走到床榻便随手撩开纱幔,正想嘲笑呼延云烈一番,却被床上人的病容吓了一跳。 他知道呼延云烈中了毒,但段刻没和他说呼延云烈被毒得都快死了。 一记眼刀抛向段刻,段刻只得解释道:“你有哮症,急不得。” 呼延锡和深呼吸三口,告诫自己冷静冷静,不能动怒… “给我把这方圆十里行医的全都弄过来,呼延云烈如果死在这,我要全齐阳当官的一同给他陪葬!”
第96章 不愿点破 呼延锡和来了,后边的事便简单了许多。 该杀的的杀,该审的审,一个都别想逃。 在张允被切了第六个指头时,供出了五蛊毒解药的配方。 而此时的呼延云烈已入回光返照之境,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不少后事。 卫凌寸步不离地在榻边守着,擦身、换药皆是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旁人,脸都熬青了也不肯歇息一下。 如此种种看在秋明眼里,嘴上虽说着恨铁不成钢,手上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人开方子、抓药。 心说那呼延锡和都快把张允折磨死了,还真能任呼延云烈死了不成。 这不,方子审出来之后、让人服了药,病情也就稳了,虽还需好好养着,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了。 呼延云烈伤得重,不方便移动,呼延锡和干脆将那相公馆全都包了下来,门外有锡字营的兵士守着,也不怕人来事。 倒是馆内那些小倌,都被吓得不轻。 才刚死了人,又来这么大的排场,一时间人心惶惶,私底下都在猜,这次是摊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客房内,呼延云烈靠坐在床头,身后有卫凌安置好的软枕。 半个胸膛都缠着白布,一日三次的换药,眼下就到了第二次。 青色的胡茬已经长了出来,唇色却依旧是苍白的,整个人连从前的三分凌厉都没有,眉头微皱着一直都没散开,卫凌问他,也只说不算太痛。 “起来,我给他换药。” 秋明脚尖踢了踢靠坐在榻边的卫凌,左手拿着药,右手拿着干净的白布。 卫凌揉了揉眼角,昨夜在榻边趴了一夜,自是没怎么睡好,如今看到秋明来换药,也是强打着精神挪到旁侧。 然而刚有所动作,却听到呼延云烈气息不足地沙哑道:“卫凌,你来。” 卫凌自知手下动作重,从前自己受伤包扎尚且疼痛,何况主子这般矜贵之人,当下便婉拒道:“还是让秋明来吧,他是医者,自然更稳妥息些。” 呼延云烈没做声,只一双眼盯着卫凌,企图用从前那般施压的方式逼他让步。 谁知卫凌如今却不吃他这一套,只淡淡回道:“望主子顾及自己性命,莫要意气用事。” 听见卫凌这么会呼延云烈,秋明在一旁挑了挑眉。 能亲眼看见卫凌忤逆呼延云烈也是件稀奇事了。 呼延云烈任何不做声,似是还要僵持。 “主子,秋明与我都盼着您早日康复。如今都城群臣无首,陆相就要镇不住场面,且等着主子回去主持大局。” 呼延云烈终于开口道:“那便让秋明来吧。” 秋明对着呼延云烈,自然是耐心极其的有限,心道:你这不情不愿的,看着倒像是我上赶着。 因而换药的时候,便是死不了人就好,下手也没个轻重。 拿起剪子,只避开伤处,将那紧紧缠绕人身的白布剪开,至于和伤处黏连的部分,除了径直扯下,他也懒得去想更好的法子。 本以为依呼延云烈那死要面子的个性,再痛也会忍着。 哪知道,还没开始扯呢,人就“嘶嘶”地痛叫起来。 卫凌面虽冷着,但听了会儿也终是忍不住道:“可是疼得太厉害?” 呼延云烈强撑道:“无妨,秋明换药虽不如你仔细,但也不是全然不可忍耐。” 秋明听了这话可是不肯善罢甘休,有这么捧一踩一的吗?他一个医者还能不知道如何给人换药? 自不会惯着他,捏着白布的一头,“噗”地一声将那与血肉粘粘在一块的白布揭下。 这一下太过突然,是呼延云烈始料未及的疼,当下便从喉咙间泄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本就没什么恹恹的脸色当下白得同唇一个色。 “秋明!” 卫凌惊呼出声时秋明已禁止将白布撤下。血肉模糊的一团,什么伤都受遍了的他,自是知道那有多疼,更是知道秋明为何要如此。 拦住秋明还要动作的手,哄劝道:“好好给他换药吧。” 秋明满不在乎地耸肩道:“我这不是换药不仔细吗?你主子既然要我来换便是做好了这准备的。” 卫凌看着秋明不依不饶的模样,便是这倒今日若硬要他来换这药,主子必不得好受。 即便心有不愿,却还是从秋明手里接过东西道:“罢了,这几日也劳烦你不少,还是我来吧。” 秋明自是乐得清闲,过会儿还有一堆的病患等着他照料,当下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拍了拍卫凌的肩道:“那你好好照料他吧,我去灶房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呼延云烈自知今日这事做得不地道。 他命悬一线这几日都是秋明忙前忙后地照料着,费心不少。如今自己却因为想与卫凌多亲近些时而惹恼了人家,心里也是有些歉疚的,于是接着秋明的话茬道:“那边劳烦你了。” 秋明才不领情。 “谁说是去看你的药了?”人边往门口走边道:“我是给你那美若天仙的堂哥呼延锡和看药去,可没你的份。” 就你们姓呼延的人事最多,秋明腹诽道,还一个卫凌一个段刻的,都死心塌地得很。 哼,怎么他这样的好人却怎么都碰不到一个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人呢… 秋明重重地带上房门,独留呼延云烈与卫凌二人在房中。 秋明一走卫凌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仿若一到道无形的沟壑横亘在二人之间,沟壑一端的自己踌躇着,不愿跨过去,亦缺乏勇气掉头走远。 有些东西并非一时半儿能理清的,卫凌屏退杂念,拿着包扎的东西坐到呼延云烈边上,手里的动作尽量轻着,开始给人换药。 怕自己手里的动作重了,每动一下便瞥眼看看呼延云烈的脸色。即便人面上忍着,但只消看那没有皮覆盖下的赤裸血肉,经络跳动的模样,便也知道人痛得很。 几次侧眸都对上人炯炯的眼神,里边闪烁着些他回应不来的光芒,只得僵硬地挪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未得知、什么都未发生。 往后如何与主子相处?又如何自处?他其实并没来得及想,又或是还没想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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