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笑了笑,嘴角有些发苦。 这些年她常常在想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她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待见母亲的,得出的答案无疑都是柳玉萍。 直到听了柳玉宪那些话,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柳玉萍而是因为她母亲和沈老侯爷的陈年旧情。 叶泠雾闭了闭眼。 脑海里全是柳玉宪的那些话。 她真的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在清泉寺受的那些苦仅仅只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猜忌,不甘心父亲对她的伤害,不甘心这个世上没有人是真心实意待她,没有目的的爱她。 没有柳玉宪的那封信,她就不会来到侯府。 她早就该明白沈老太太对她的好不应该是无缘无故的,听学,拨女使,为她出头,替她撑腰…… 沈老太太对她的好,全都是因为她是沈老侯爷“私生女”,要是没有这个误会,或许从丢进清泉寺的那天起,这辈子她都不知道冬日屋里烧地龙时有多暖和。 若是有一天这个谎言被拆穿呢? 沈老太太还会继续待她好吗? 应该不会。 真到那时,她就该被赶回渝州了。 “姑娘,姑娘?”绒秀见叶泠雾神情有异,抓着披风的指尖关节泛白,不由得轻声唤道。 叶泠雾回过神来,轻声道:“怎么了,绒秀姐姐?” 绒秀叹了口气,道:“姑娘在想什么呢,今天跟着柳大娘子去昭狱,是听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叶泠雾垂下眼眸,此刻她也很想找人诉说心里的憋屈,可柳玉宪今日说的那些话,她万万不敢跟绒秀提的,毕竟绒秀是沈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女使,不似姜兰姝身边的轻菊,是打小养在身边的丫头。 她勉强一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没有。” 绒秀默道:“那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别坐着了。”
第100章 以权谋私 临近黄昏,沈小侯爷述职归府的消息传遍。 宣嬷嬷领着人步伐匆匆赶去府外迎接。 刚踏出宁北侯府朱红大门,就看见不远处静静伫立着一辆通体漆黑的庞大马车,马车四周立着清一色黑衣黑甲的黑骑卫,仅仅只是看着就叫人胆寒。 车夫将厢门打开,跃下车来侍立在旁,随即,一玄衣身影也下了马车,身上宽大的披风随着夜风轻摆。 立在府外的众人一见他出现,忙迎了上去,叶泠雾也不例外,在一群后脑勺缝隙里,望着那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沈湛。 许久没见,他依旧清冷的高不可攀。 晚上,叶泠雾在床上躺了会儿,屋里闷热,她心里又想起昭狱里被柳玉宪威胁的那些话,愈发烦躁不安。 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就爬了起来。 夏夜繁星满天,叶泠雾偷偷去厨房热了两盘糕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来到独住着沈湛的南院。 南院与东院距离不远,甚至只有一墙之隔,两院僻静,沈湛从七岁分院起就独住在南院,因不常居住府中,南院檐飞柱升却也空旷冷清到难以置信。 从院口远远看去,屋子里灯火通明。 叶泠雾提着灯笼,轻手轻脚沿着长廊往里走,一路居然没看见半个仆妇女使小厮! 叶泠雾正觉着奇怪,眼前倏然一黑,两个佩刀的黑旗卫从拐角出来。 她吓得肩膀一抖,惶惶道:“两位大哥好,我…我是沈老太太院里的姑娘,奉沈老太太的意思来给侯爷送糕点的。” 黑旗卫面无表情,上下打量叶泠雾一番,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一人疑惑道:“这么晚了,沈老太太还吩咐姑娘送糕点?” 叶泠雾低着眼眸,嗫喏道:“其实是我懒散,糕点本是老太太让我早送过来的,还让我带两句问候的话,可院子里事多我就忘了。我送了糕点就走,还请两位大哥去通报一声,就说静合堂叶泠雾,奉老太太命来给侯爷送糕点。” 一句话的事,黑骑卫倒也没有不耐烦,只让叶泠雾在原地等候片刻,步伐稳健的先去通报。 再回来时,却是小跑着。 叶泠雾看得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却听他道:“泠雾姑娘快些里边请吧。” 叶泠雾点了点头,跟着黑旗卫往正屋走去,正屋格局不小,外头是会客的,中间又隔了若干层书架,边上有一条约四五尺宽的通道,左边安置了一面花窗。 绕过一面水墨屏风,便瞧见坐在花窗下的沈湛,他似是刚沐浴梳洗过,白皙的肤色透着一股玉色水气,浓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丝带束缚着,身上罩着宽大的玄色披风。 边上是一盏半人高的落地连枝灯,微光洒在他身上,比天上的神君还清妍绝伦。 黑旗卫将人带到就下去了。 叶泠雾先向上首躬身行礼,还未出声,就听沈湛道:“祖母从不会给我送糕点,卿卿下次来送糕点还是换个由头好。” 谎言被拆穿的太快,叶泠雾傻了,晒然一笑:“侯爷说的真准,那侯爷要尝尝糕点吗,是午后我亲自做的。” “卿卿做的,自然要尝尝。” 叶泠雾颔首上前,将食盒打开取出糕点递到沈湛面前,小声唤了一句“侯爷请”。 沈湛拿过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又道:“方才黑旗卫通报时说你带了祖母的话,你是有话要跟我说?” 叶泠雾欲言又止道:“是有话要说,侯爷……侯爷今日从宫中述职回来累了吗?” 好吧,她怂了。 她不相信叶槐晟做生意清清白白,也不相信沈湛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放过叶家,更害怕沈湛会查到柳玉宪欺骗沈老太太的事。 面对谁她都能做到平心静气,可一面对沈湛,哪怕此人从未用气势压迫过她,她依旧能感到浑身紧张。 沈湛听出少女语气里的僵硬,抬头时眼眸更温柔了几分:“是挺累的,不过也习惯了。卿卿有话就直说吧。” 叶泠雾从未求过人,但明白求人要下跪的道理,可对上沈湛温柔似水的眼眸,脑袋瞬间空白,直接就说道:“我是有件事想求侯爷。” 说罢,她又小声补了一句“替叶家求的”。 沈湛道:“替叶家求的,叶家给你写信了?” 叶泠雾抿抿唇道:“是来信了,侯爷,前段日子叶家因与犯月路家有生意上的来往,被查封了在渝州的所有商铺,我知道侯爷向来清正廉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打着叶家旗号在外做生意的都是我那姨娘的弟弟,他现在已被关进昭狱,侯爷能不能下令让渝州知州解封叶家?” “昭狱里是关了一位渝州叶家管事,我也对他进行了盘问,”沈湛沉吟默了片刻,“你可还记得楼船上我截下的樊坤那批军械?从路徐安提供的口供里,那批军械便是从那管事手中经手的。” 叶泠雾心头一惊,说不出话来。 走私军械可是祸连全族的重罪啊! 怪不得柳玉宪会先写封信给沈老太太,他早就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就想等她进入侯府,他日事发利用她求情。 可这主意,当真是柳玉宪为自己打算的吗? 叶泠雾脸色煞白,抬眸再看沈湛,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怒。 “侯爷,那你……你会如何处置他?”叶泠雾语气低沉,带着惴惴不安。 “卿卿想让我如何处置他?”沈湛目光沉沉地盯着少女的脸,不放过一点表情,“是如实定罪,让叶家也被牵连,还是直接处死,隐瞒不报?” 叶泠雾心下无力。 如实定罪,那叶家就完了。 直接处死,隐瞒不报,或许对沈湛这等地位的权臣来说,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可她又有什么理由让世人口中清白廉正的沈小侯爷帮自己? 沈湛见少女一脸茫然,荏弱可怜,心里却并没有多少触动。 他见过她矫情作戏的模样,知道眼下她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是真,也明白少女脸上看似纠结,其实心底早有答案,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你想让我放过叶家?”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糕点,却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了下来。 “我当然是想侯爷放过叶家的。”叶泠雾的声音如蚊子一般大,底气不足到整个人都萎了,眼睛也不敢去看上首。 沈湛温言道:“原来卿卿想我放过叶家,那就是让我徇私舞弊,可我为何要帮你?他日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拿出来煽风点火,陛下怪罪下来,我有何好处?” 叶泠雾眉头紧锁,抿抿唇道:“侯爷说的极是,你没理由帮叶家,侯爷公正廉洁,犯不着为了叶家染上污点。” 沈湛凝视了她一会儿。 少女由于急促呼吸而起伏的柔嫩胸口,白皙的脖颈连跳动都那么孱弱。 沈湛敛了敛眸色,轻提了一下嘴角:“卿卿怕是想错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正廉洁,本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手段,也可以以权谋私。” 叶泠雾微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第101章 沈小侯爷生气了 这是从沈湛嘴巴里说出来的话?这可不像他说的话啊,以前看见的沈湛不都是沉稳,内敛,除恶清贪,杀伐果断……今天居然能从他嘴里,听到以权谋私这四个字? 好不真实。 亏她之前在叶槐晟眼前将沈湛的形象说的那般高大无私。 叶泠雾回过神,反倒更紧张了,说道:“侯爷这么说那就是愿意我吧?” 温言,沈湛漠然没有表态,叶泠雾想了想,补充道:“侯爷愿意帮忙肯定不是白帮的,不知侯爷如何才愿意帮叶家?” 沈湛见眼前的少女总算开窍,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嘴角,道:“你说呢?” “……”要我说,就不该求回报,反正您也是个以权谋私之人。 这话叶泠雾自然不敢说出口,除非嫌命长,是以,她颔首莞尔道:“我父亲手里有一尊价值连城的玉珊瑚,他老人家特地从渝州带来京城的,侯爷不嫌弃,就收下?” 沈湛板起脸:“你觉得我缺钱?” 叶泠雾急得脑门冒汗,眨巴眨巴眼,脸色挂着实诚的笑容:“当然不缺,可我父亲也没给您准备其他的厚礼,也不知侯爷你缺什么,要不……要不您提示一下?我回去也好让父亲给您备着。” “缺什么?”沈湛道,“本侯的院子倒是缺少一个打理的人。” 叶泠雾眼睛一亮,想到来时院子里确实没见一个仆妇小厮,立马道:“行,等我去禀告父亲一声,立马就挑个管事嬷嬷来,侯爷放心,我会嘱咐父亲眼神凌厉些,挑的这个嬷嬷要绝对精明能干,不输宣嬷嬷。” 沈湛气到失笑:“卿卿觉着你和我说的是一个意思吗?” “那侯爷什么意思?”叶泠雾实在不解。 沈湛沉着脸,不发一。 暗示到此已是他最大的极限,难不成他要说自己不仅能以权谋私,也不是个坐怀不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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