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牌翁提前找了镇上酒楼的老板做了许多菜,酒楼小厮动作利落,端着客栈做好的菜肴送来,原本空空如也的席面顿时变得丰富起来,还有山中刚采下来的蘑菇做成的菜肴两碟,甚至还有冷酒一壶。 居然能吃酒,叶泠雾诧异!! 记得不管在京城还是在犯月,姑娘家的席面上除非是热闹日子,否则甚少出现酒,当然,私底下是可以吃的。 “今日这酒,既是祭天地,也是祭沈家列祖列宗。”沈老太太端起酒碗,神色肃然。 叶泠雾闻言,这才恍然,正了正神色,跟着席间众人端起酒碗。 吃完酒,沈家小辈便随着沈老太太一起默默闭眼祝祷,叶泠雾茫然,见席间的姜家夫妇和孙坤乾也跟着闭眼祝祷,犹豫半刻,也跟着闭上眼糊弄着。 其实有些家族繁文缛节叶泠雾都不是很懂,毕竟她小时没正形,大了又养在镇上,没人教她这些。 一炷香时间过去,祝祷完毕。 叶泠雾也被席面的吃食馋得前胸贴后背,动起筷子来谈不上优雅,待吃得四五分饱了,动作才开始“做作”起来。 沈老太太没怎么动筷,始终卮接着一卮的饮酒,终日傲然的脸上终是浮现一抹孤独。 叶泠雾看在心里也不是滋味,这里见证着沈老太太和沈太侯爷同甘共苦的日子,比起老沈宅,或许对她而言有着更深的意义吧。 “祖母,您别老是饮酒了,难得回一趟祖宅,您给我们讲讲祖父的事情吧,”沈月儿瞧见沈老太太的心情低落,朗声说道。 “有何好说的。”沈老太太笑得落寞,偏头望着左侧明月灯下的红衣少年,“说起来你们祖父啊倒是和璟延挺像的。” 叶泠雾伢然,斜乜了一眼沈辞,还没来得及质疑,却有人先急了:“祖母可别给二哥哥脸上添金了,你要说祖父像大哥哥我还能相信呢,骁勇善战的祖父怎么可能像玩世不恭的二哥哥!” 沈辞剜了眼沈盼儿:“找死呢?” 沈盼儿昂着下巴“哼”了一声。 姜鸪失笑,缓缓道:“想来三姑娘对沈太侯爷不甚了解,我啊年轻时见过几回沈太侯爷,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记忆依旧深刻,今日见到沈二公子啊,还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沈二公子眉眼间的那股子劲儿和沈太侯爷太像了。” 劲儿?叶泠雾不解。 沈老太太道:“是啊,要说你大哥哥的话,他还是更像他的父亲。” “说起来我虽未见过沈太侯爷,却见过沈侯爷,”孙坤乾突然出声,“沈侯爷威风凛凛,一把三尖两刃的三叉戟战无不胜,哪怕是敌人也不禁望而生畏。” 沈盼儿来了兴致:“原来孙大人还见过我二伯父啊!也不知何时见的?” 孙坤乾回道:“十几年前了,那时的我不过还是个小人物,与彼时的沈侯爷……只有过几面之缘。” 说罢,孙坤乾的目光落在叶泠雾身上。 少女身后是雨疏风骤,明黄色的烛光打在她身上,紫色霓裳仿佛散发着微光。 “孙大人!”沈辞突然大声截断了他的视线,干笑着废话道,“没想到您和我二伯父之前还见过几面,那可太有缘了,这杯,晚辈敬你。” 几杯酒下肚,众人脸上都红扑扑起来,宣嬷嬷扶着黯然伤神的沈老太太先一步回屋了,沈月儿不爱喝酒,浅饮了两杯,姜家夫妇后脚也跟着离席了。 诺大的厅堂,只剩下四个人。 在这没女使照顾,沈盼儿抱着酒坛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也没人管,沈辞似乎喝多了撑着脑袋假寐着。 孙坤乾借着几分薄醉,看着叶泠雾朝:“泠雾姑娘,你说你是在沈老太太膝下养着的,那你的父亲母亲呢?” 叶泠雾清咳了两声,咽下附着在嗓子里的火辣,回道:“我母亲在我很小时就过世了。” 孙坤乾皱着眉头:“那你父亲呢?” 叶泠雾埋下头,漠然道:“我父亲不大待见我,我不在他身边长大,自小是跟着外公生活在岱越镇。” “岱越镇?”孙坤乾略显激动道,“你是渝州人?” 叶泠雾点点头:“孙大人去过渝州?” 孙坤乾怅然地笑了笑,道:“去过几回。泠雾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已故的故人,还不知泠雾姑娘母亲是?” 叶泠雾道:“家母姓宋,名雲。” “你是宋雲的女儿!” 孙坤乾瞳孔巨震,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相像。 “孙大人这是在演戏本子呢?” 两人脸色闻言一顿,方才还闭着眼假寐的沈辞此时正睁着个大眼。 叶泠雾蹙眉道:“二公子这说的什么话?” 太没规矩了。 “能说什么话,人话呗。不然孙大人能听懂?”沈辞没好气,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首的孙坤乾看。 孙坤乾瞧他小狼护崽子的模样,心头好似懂了什么,莞尔一笑,淡淡低语道:“往事不可追,在下也是吃酒昏头了。” “吃醉酒那就回房歇息,打听人家父母做甚?”沈湛不依不饶。 孙坤乾神色不改道:“沈二公子说的也是,”他看向叶泠雾,“时辰不早,泠雾姑娘也该回去歇息了。” 叶泠雾冷了眼沈辞,朝上首的孙坤乾施了辞礼,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起身去扶沈盼儿,吃醉酒的沈盼儿比起平日倒乖顺许多,一拉就走了。沈辞懒得和孙坤乾周旋,默默跟着两个姑娘直到看着她们进屋才回房间。
第64章 夜色 天还未亮,沈老太太便领着沈家小辈去祠堂诵经,唯有一人还在憨憨大睡。 屋子里头依旧一片幽暗,门窗紧闭。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却还没醒。 沈湛侧了侧身子,嘴角轻轻勾了勾。 姑娘身上很香。 唇软软的,在他脸上轻轻点了一下,柔着嗓音道:“……璟延。” 沈辞猛地睁开眼,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抬眸扫了一眼四下的环境,低咒了一声“见鬼了”。 骂虽骂,沈辞脸色红潮依旧未散。 “二公子,沈老太太让你去祖屋!” ——是叶泠雾的声音。 沈辞笑容僵在脸上,绯红的脸也褪尽颜色,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木门,心口砰砰直跳,好似做了亏心事般。 起身推开门。 叶泠雾正要敲门的手顿在空中,抬头一看,沈辞脸色不好,眉头紧锁,一双狐狸眼慵懒的半压着。 这人不会是做了什么美梦被打断,所以在生气? 叶泠雾低下头,弱弱出声:“二公子,老太太让你去祖屋诵经了。” 沈辞闷“嗯”了一声,直接走了。 叶泠雾怔了怔,回头看着沈辞的背影。 这人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按常理来说这个时候不该出言讥讽几句吗? 连续两日的雨。 慕容宅邸庭院中,竹筒流出缓缓的水滴声,轻轻的敲打着鎏金银兽的水缸。 沈湛站在小亭檐下望着大雨洗刷后的园月,漆黑外袍上勾着银丝,腕扣护革。 夜风猎猎,卷起他窄袍衣摆。 正这时,院墙飞下数道黑影,岳扬领着三个黑旗卫走上前,抱拳道:“少主公,我们在知州府孙坤乾书房内发现了一道图纸,还请少主公过目。” 沈湛接过图纸,细细看了半晌,蹙眉道:“军械图,他一个没有兵权的知州,怎么会有这个?” “孙坤乾甚是谨慎,除了这张图外,知州府内找不出什么疑点。”岳扬道。 沈湛漠然。 岳扬继续道:“孙坤乾藏着这张图必定是有要用,打造军械需要银两,路家在他上任前不显,现却在犯月如日中天,他们兄妹一个嫁商一个从官,打断骨头连着筋,路家能将犯月米铺,磨坊尽收归囊中,不可能能没有孙坤乾的帮扶。少主公,这孙坤乾怕是不简单。” 另一黑旗卫道:“知州府没有疑点,咱们可以从路徐安下手,少主公进入犯月后一直高调,路徐安也有意抛来橄榄枝,只要有了合作,查起来倒也容易些。” 沈湛道:“一个绸缎布庄公子罢了,就算是再富哪能富得过如今的路家,路徐安能对我抛来橄榄枝,你觉得他是诚心找我合作?” 几人皱了皱眉。没懂。 “年初升职进京的几家,或有把柄或和路徐安有着直接的联系,顾家三房在路徐安手下经商,赵家也与路徐安有着生意上的来往,朝奉郎王家更不必说,二房独女已许配王家二房长子。”沈湛将手中的军械图摊在桌上。 “若犯月是一张网,那路徐安就是织网的人。这种人不做没有利益的事,他们这些年在做的无非就是将犯月掌握在手中。” 岳扬与另外三人面面相觑,道:“这么说来,孙家还真不好动了,这一动不仅犯月,还有京城也得摇三摇啊。” 沈湛垂睫不语,良久才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从樊坤手上截下来的军械?” “属下自然是记得,”岳扬说完,脸色微变,“少主公的意思是,樊坤的那批南下的军械,其实也是要运到犯月的?!怪不得,怪不得这狗贼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托出背后之人,这么说来,犯月是有谋逆之心,我们之前不就从樊坤身上查到伏帝吗,当年伏帝的十一支军队分崩离析,四散奔逃,难保犯月里没藏着余孽。” “少主公,犯月地形复杂,城外山林犹如天险,易受难破,若孙坤乾有谋逆之心,我们是否趁早清点城外黑旗卫,早做准备?”一黑旗卫说道。 沈湛双手往后一背,沉声道:“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孙坤乾一人不可能弄出这么大动作,身后肯定还有别人,要查就得将这群人都给掀出来查。” 阳光冲破了雾霭,微风吹散了乌云,一缕缕的柔光照在祖宅,晃晃两日过去,这两日沈老太太卯时起来吃过早饭,就带着沈家小辈去祠堂念经,日子过的平常。 这日,叶泠雾正要出府采买些平日要用之物,却正好碰上站在庭院里赏花的孙坤乾。 庭院里的花经过风吹雨打反倒生机勃勃,充满了向阳而生的朝气。可站在这些花之前的孙坤乾却是败落的,浑身散发着孤寂,脸上也是心事重重。 叶泠雾款款走过去,说道:“孙大人好兴致,一大早就起来赏花了。” 孙坤乾转过身,淡淡一笑:“泠雾姑娘也起得早,你这是要出府?” “是要出去一趟,昨日见到镇上有卖花糕,想着今日买点回来给老太太尝尝。” “那好,我也陪泠雾姑娘走走。” 幽深小巷,二人并肩而行。 叶泠雾总觉着身侧人心不在焉的,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默了默,她先道:“孙大人上回说您认识家母,还不知是如何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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