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部队被人截断了。 沈鄂的部队里确实出了叛徒,他挑动军心隐藏的极深。 沈鄂于微州被围困杀害。 而此时的赵无垠,被困在了汝州。汝州的城墙早就已经被攻破了,只是蒙古军拦住了消息,设计让他钻了进去。 他这几天的运气很不好,赵无垠眼皮一直跳,感觉自己恐怕要葬在这里。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遗书有没有交代完整,这几乎和如何破防同时出现在他脑海里。 “王爷”,阿木古郎朝他喊话,“你身份贵重,只要交出那九州,我可以放你回去。” “放你娘的屁!” 赵无垠率先突围,蒙古人关上了城门,巷战开始,火光四起,眼前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当年逃离京都南下的一番情景。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只会趴在母亲怀里寻求庇护的孩子,而他真正学会杀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如今,已经过去十七年了……这十七年里的每一天,他都在战争与杀戮中度过,吃尽了边关的沙子,无数次从死神手里抢回性命,也有无数人为了他而殒命。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夜晚的月亮,而每天夜晚,也不知道自己第二天是否还能醒来。 他有无数次的面对险境,而此次的汝州围困只是其中尤为险峻的一次…… 城门大响,袁址在攻城。 被围困的士兵们看到了希望,大喊厮杀声。赵无垠中了一箭,被他随手折断,箭尖还埋在皮肉里。 持久攻城,攻城不下。 第二日午时,自称是沈鄂部下的援军到了,和袁址合力撞门,直到申时才撞开了城门。 城门大开,梁军杀入。蒙军守在城门上开始放箭,于是士兵们开始抢夺城墙,占据高位。 就在激战之时,一个人拿着三叉戟贯穿了赵无垠的胸膛。蒙古军内开始有人喊话:“梁军主帅战死!” 赵无垠奋力转过身,却看到他穿了一身梁军的兵装。拆下枪头,甩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插在了那人的身上,几乎和他胸口上同样的位置。而后再也支撑不住,撑着枪杆,勉强半跪着。 蒙军见此情形,以他为中心形成包围,合力向他刺来。 “王爷!” 被刀枪争鸣声塞满耳朵的思勤终于看到了这一幕,他轻身跃起,踩着士兵们的头冲过来,手中长鞭一甩将一群人弹飞出去,搂着赵无垠道:“王爷?” 思勤见他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统统给他灌了下去,而后封住了他的穴脉。也不管如今战场如何,抱起他就往回走。他跑的极快,几乎和阎王爷抢时间。到最后,连轻功都嫌慢了,也不管会不会引人怀疑,掏出天翼就飞上了九重天。 梁军被蒙军唬住。“梁军主帅战死!”幸好袁址稳住了局面,流着泪同样嘶喊:“为王爷报仇!”在巨大的恨意之下,梁军个个杀红了眼,城门已开,却没有一个人出逃撤退。 有的新兵武力不及,被压制在地上无法反抗,于是疯狂的用头猛击压制他的蒙古兵,撞晕之后从脖子上啃下一口肉,和着血嚼着吃了。看蒙古兵死透了,这才不管不顾的奔向下一个。 阿萨尔凭借自己的军事经验判断:“此次战役我们必须撤退,梁军已经杀的走火入魔,怕不是要杀尽了这里的蒙古人。” 阿木古郎反应迟缓道:“撤!” 梁军果然不让他们走,直追出去二十多里,实在跑不动了才被迫撤退。
第32章 梁军收拾战场,于千万人之中寻找他们主帅的身影,然而几天几夜过去了,却始终找不到。迫不得已往回撤退进入密林中时,才发现已经被砍的稀巴烂的残肢断骸,唯有怀中的玉簪能证明此人的身份。 袁址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玉簪子,忍不住痛哭出声,他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亲妹妹交代,更不知道如何向大梁交代。梁军哭声喊地,预备杀蒙军一个回马枪,整军赶往微州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蒙古军都已经撤回漠北了。 袁址趁势西征,攻下三座城池,最终因辎重不济只得退回防守,安耐不住的蒙古军开始反击,战争持续了一年,又抢回去两个。到此北伐以梁军攻下十座城池、损失一名主帅告终。 消息传回金陵,赵无坤头一回勃然大怒,然而他的大怒也只是朝堂上发发脾气而已,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没有像历来发怒的皇帝们那样贬这个、杀那个。 “璟心身上戾气太重,我早就劝他不要打仗、以和为贵,你看现在……”赵无垠掩面哭泣,不知道是哭自己弟弟的死,还是哭四境军无主的恐慌。北伐由大梁挑起,蒙古军势必加倍反扑——至少每个人都这么认为——末日就要来了。 “现在还有谁能来帮朕守天下?”一直被城陷的恐惧掩埋的赵无坤在朝堂之上失声痛哭。他幼时南下逃亡的回忆真是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头上,此刻恨不能把骨头都哭碎了。 大臣们自然是百般安慰,一个个哭的比陛下还厉害,有个七八十岁的老臣当场哭厥过去,到不知道是演戏还是真的痛哭,总之没几天就陪着赵无垠一起去了。陛下感念其深情厚谊,还给他封了个号,赏赐白银万两。 李府里,卢贞指尖的黑子落在大理石地砖上,这着实给李啸倾他们搅了兴致。一个个不善的抬头看向他,阴阳怪气的质问了些什么,卢贞一个字儿都没听见,他只知道那些在朝堂之上痛哭的人,此刻正在这里谈笑风生,好不庆幸。他依次跨过那些官级比他高的人,大跨步迈向魏王府——他已经六年没有来过这里,如今魏王府的陈设从朴素,干脆变成了一腔白。卢贞犹入幻境,怎么着也迈不步进那条腿。魂灵脱离肉体而去,恍然回到了当初两个少年人无拘无束嬉笑打闹的日子。 管家从里面走出来,喊了他一声,“郡王爷,静太妃邀请你进去上柱香。” 卢贞眨巴眨巴眼睛回过神,逃了,因为他不知道如今的后果究竟错在谁。如果错在他,他是没有脸面对赵无垠的灵位的。 他骑上马,飞奔向远郊,当年送他出行远征的地方。如今才六年而已,已经恍如隔世。 野外天地宽广,北方隐隐现出一路黑衣远行军,飒飒的军旗上印着巨大的“赵”字……送来的却是一具装饰华美的棺材。 卢贞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直到擦身过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具棺材,想象着躺在里面人的模样。现在是盛夏,一具尸体从北疆运过来,早就该臭了。直到此刻他才绷不住眼泪滚落下来。但也唯有在心中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损害了你用生命守护的国家。 灵车被人簇拥着,全国陷入哀悼。灵车的尽头是皇宫,那里迎接的是皇帝、百官,和静太妃。 柳叶眉和左丘被人群几近挤成肉饼,王道断论道:“大梁要完了。” 眨眼间左丘已经挤到了最前面,含着泪朝着灵车跪下磕了三个头。百姓们有样学样,瞬间金陵城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柳叶眉心道:真不愧是二皇帝。她不想对梁人头子下跪,趁人不备一跃跃上了房顶。 回去以后,王道旧病复发,咳得血浸透了衣衫,柳叶眉只能一瓶一瓶的给他灌着药,吊着他的性命。只是病重实在太久,现在是越来越感觉这药也不好使了。 “其实雪里红,是有解药的”,柳叶眉叹息说,“只是配方难凑、解药难寻,当初制造这毒药的老人家隐世多年,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一直找不见,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解毒制毒之方。公子年幼时曾受他指点,但毕竟当时年纪太小,记漏了方子,现在总还差三味药是不对的。王大人,你若能撑到他研究出来,你就可以摆脱这病榻了。” 王道好不容易压住咳嗽,“我这把年纪……早就活够了,只是放心不下我大梁的子民。” “也罢”,柳叶眉心道:他现在忙于战争,大概也没空搭理你。 “柳姑娘”。 “嗯?” “去,去把左丘找来。” 柳叶眉看着他苍白的脸有种预感:王道扛不住了,开始交代后事了。 左丘来到之后,如柳叶眉所料,他果然开始交代后事,只是他的后事不是各种遗言惋惜、各种谆谆教诲,而是一个阴谋。 王道说话嗓子哑,被血堵住了喉咙眼,为了说得清楚,他把话说的很慢:“王爷走了,天下势必大乱。陛下现在没了人庇护,终日惶惶不安,万不能让李啸倾趁虚而入,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一定要看着,只等郎才一死,左丘,你拿着那封名单,去控告李啸倾谋害贤臣。但记着,不要第一时间交出名单,等陛下把李啸倾压入天牢之后,再说出名单之事。否则难保陛下不会因为惶恐,而甘愿作他人棋子。我看着他长大,太了解他了。 “如今的局面,唯一能和李啸倾对抗的,就是正统皇权。这世上除了乱世称王打天下,要想改朝换代,最需要的还是一个正当理由。而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李啸倾不配称王,他没有这个正当理由。朝廷里,我们没有人可以照应,如今,也没有人能庇护了,唯有拼死一搏。咳咳……” “大人”,左丘扶着他躺下,让他慢慢说。 “朝廷里,到还有一个人可以照应”,柳叶眉说,“只不过是个女娃娃,一个小宫女,不过聪明的紧。” “左丘,你放心,如今朝廷不敢动你,否则,四境军队势必会造反,因为你也是将军,你还是魏王爷的人。此计划最重要的就是时机,万不可让李啸倾率先拿到皇权,否则四境军起兵造反就名不正言不顺了,还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左丘点头,努力记着计划中的点滴细节,感觉这辈子上战场杀人打仗都没有这么费力气过。 柳叶眉却一针见血:“若是李啸倾忍住了,没有急于一时处理朗才怎么办?” “他忍不住,他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布置了那么久的计划,就是为了处理掉魏王这个绊脚石,而今对他来说喜从天降。他借用朗才的张狂做垫脚石,正好收复民心和陛下的信任。此乃难得的机遇,就看谁的反应快了。时机一闪而过,他一定会抓住。” 李府里同样吵翻天,如王道所料,李啸倾想抓住这个时机下手,而魏琪阻止了他。 “魏王刚去,四境军心不稳,难保没有起兵造反之势,举国还处在哀悼之中,朝廷现在需要稳当点,别给那些兵油子们抓住借口造势”,他悄声道,“否则你要一个四处是火窟窿的天下干嘛?女娲补天吗?” “如此良机实在难得,若是一举抓住皇权,我看这天下人谁敢不从?” “愚蠢,你竟能说出这种话,岂不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魏王一死,按理说军权如今也统归陛下管,但你也得看陛下能不能管得住。如今天下未定,四境总兵虎视眈眈,北疆打得那么惨,那些没调去北疆战场的兵手不知道有多痒了,正愁找不到仗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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