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倾转身看着他,“王道可是有什么把柄,你即刻便去弹劾他。” 刘邺说:“王道家居清廉,不贪不污,民心向之,实在……除非定个莫须有之罪。” “这事儿主要还在陛下,他经历过迁都之乱,差点让蒙古蛮子逮了去,所以他不可能违背魏王的意思,他依赖魏王为他把守边境,守护这中原一片清明。咱们的陛下,说到底,要的就是一个安安稳稳,谁能让他安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去扰他,他就喜欢谁。” 魏琪称赞道:“郎才说的对,难怪能够成为陛下的知己。” 朗才谦虚一点头,“我与陛下私交甚笃,多少也琢磨出一点门道。” 魏琪点头继续说:“我们车轮战似的在他耳边念经,陛下根本没听进去,或者是当面随口敷衍两句转头就抛之脑后。我们现在需要等到时机。” “何为时机?”李啸倾问。 “陛下要的是安稳,可这不是魏王所要的。大家都看得出来,魏王爷不顾一切的日夜练兵,甚至不惜忤逆圣旨,可并不是因为年轻气盛,他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战争,终有一天,他会举国发起一场大战,夺回北境十七城。” “是,战场风云变幻,成王败寇,你觉得咱们的陛下,他敢赌吗?” 所有人都了然的笑了,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取胜的关键点。 “卢贞原本是一颗很好的钉子,可惜他蠢,竟那么鲁莽的暴露了自己。一点头脑都没有,真可惜。” “那倒也未必,他至少还能当个挡箭牌。十几年的兄弟情义,多少还是会留点恻隐之心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等到皇帝因为恐慌战争不惜和魏王反目,时机就到了。 “王道怎么办?他实在太挡眼了。” “王道不能再留了”,李啸倾斩钉截铁的说,“大皇子立太子尚且不用急,不如趁此机会把他给弄下去。” 王道接连几次态度强硬的反对皇帝立大皇子为太子,早已引起皇帝的反感,他也就是性子软糯,又有一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特殊技能,因此日子得过且过,一直没把他怎么着。 近日,赵无坤又在御书房里作画,俊容儿给他磨墨,赵无坤画的很专心,眼睛要把画纸盯出一个洞。俊容儿似是不经意的说道,“臣妾倒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大人,竟让他如此厌恶臻儿。”大皇子取名赵立臻。 俊容儿觑着赵无坤的脸色,见他眉头紧皱,一脸的烦躁不已,便没敢继续往下说。斟酌了片刻,她语调婉转,梨花带雨的哭诉:“不立也罢,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让人这么针对,以后还不知怎么着呢。” 她的语调太过委屈,赵无坤心瞬间软了,“王大人是先皇留下的老人,又是璟心看重的人,我不能完全不顾他的面子。再说,他还能活几个年头,这天下迟早是臻儿的,急什么。你不用太过委屈。” 俊容儿心里略有安慰,转而故作不解的说:“这天下明明是陛下的,凡事不是应该都由您说了算嘛,干嘛要看别人脸色?” 赵无坤面不改色继续作画,像是完全没听进去,俊容儿在心里骂他烂泥扶不上墙。 第二天李啸倾就听到了皇上的原话——这天下迟早是大皇子的。他们只需默默等待时机。李啸倾很快向俊容儿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俊容儿悟性极高。从此,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再也没生出儿子。 让赵无坤主动把王道给裁了去,恐怕是不可能了,真要等他老死宫中吗?。 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卢贞此刻凑上前来,说,他能把王道给弄下去。 卢贞面无表情的向李啸倾伸出手,“把雪里红的药粉给我。” 李啸倾一脸震惊:“一国之相无辜死于家中是会被彻查的,你不要命了?” 卢贞觉得很搞笑,冷笑道:“皇帝你都敢杀,你还怕杀宰相?” 李啸倾对他如此直白的话感到反感,一个“你”字压在齿间。 “我没说要杀他”,卢贞说,“我只是给陛下一个罢免他的理由,王大人年事已高,该回家养老了。” 李啸倾半信半疑的掏出白瓷瓶,“世人都知道我与王道不合,根本没有机会给他下这药。若是真出了事,会立刻引起怀疑的。” 他虽这么说,但还是把瓷瓶递给了卢贞。因为他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燃烧着的仇恨。若是有人想把赵氏江山搅得天翻不宁,那只能是眼前这个人。 卢贞接过白瓷瓶,一言不发出了门。曾经神朗气清的少年人像是突然间死了,变成了一只游走在人间的鬼魅。 迎着北国萧瑟的秋风和漫天的飞絮,赵无垠接到了袁静的来信:王道因病重被罢免回家。 王道走的时候整个人面色惨白,连老年斑都盖不住,花白的头发变得雪白,一步一咳嗽,随身带着浸满了血的手绢,他乘着马车离开了金陵,赵无坤让他回故乡养老。 他病的越来越严重,严重到赵无坤都看不下去了,只能下了圣旨勒令他回家。为了这事儿,赵无坤还特意写了封信向赵无垠解释。 王道一走,赵无坤立马急着要封大皇子为太子。却没想到走了一个王道,还有千千万万个王道来顶上。王道是走了,他手下的人却还没走。 为首的人是户部尚书陈可辛,赵无坤彻底泄了气,又过上了“蒙混过关”的日子。 但是大梁的朝廷,还是掌握在了李啸倾等人的手里。李啸倾乐的不可开交,也忙得不可开交,处处安插自己的人。他忙的再没工夫在皇帝耳边碎碎念要立太子的事。大梁太子五岁才开始念书学礼,还有时间。 经此一事,卢贞彻底成为了他们的一员,袁静与他断了关系,已经放弃了劝诫他回头的念头。 不到半年,朝廷已经大换水。赵无垠彻底呆不住了,他要回朝。他需要卢贞一个解释。 返朝的军队刚行至潞州,身后便传来了蒙古军大兵压境的消息,赵无垠只得掉头回去,从此蒙古和大梁展开了长达两年的持久战。时间一长,赵无垠也就释怀了。
第21章 帐外号角争鸣,这是这个月内蒙古第十二次夜袭,赵无垠有点疑惑,蒙古军什么时候多了夜袭这种爱好?难不成新来的主子是个夜猫子,专爱在大半夜打硬仗? 蒙古军此次南下采用的多是游击战术,即以少量的精锐军队四处捣乱,他们似乎不在乎是否能攻占土地,一心只在捣乱而已,简直像闹着玩儿一样。不过这种像苍蝇一样缠人的打法不失为一种战术,毕竟实在烦人。可是纵使他准备了十几年,赵无垠却总觉得北伐的时机未到,这是一种诡异而坚定的直觉,坚定到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袁将军呢?”是否趁此时机大举北伐,赵无垠想听听袁址的意见,毕竟袁址征战沙场的年头比自己年纪还要大。 “袁将军战场上逮到了一位蒙古将领,正要和蒙古统帅交换我国的俘虏”,门外的小兵说。 “俘虏?”赵无垠问。 “是,是几个读书人,听说是南下进京赶考的时候被杀过去的蒙古兵逮到的。” 这么一算,金陵城此时确实是在举行科举。袁址如果再晚一步,那几个穷学生十年寒窗苦读就算是白费了。 “是从哪儿抓来的俘虏。” “京都。” 沉甸甸的两个字压进他心里,溅起一片水花,往日京都种种回忆又浮现在他心头。赵无垠忍不住披上披风出了营帐。刚走没几步,就听见那雄鹰大半夜的在那儿叫唤,不知道是在那儿自娱自乐还是在喊冤。 赵无垠忍不住走上前,弹了一下它的喙,雄鹰扑闪了两下翅膀,又安安稳稳找了个平衡。他扫了一眼食盆,见里面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嬉笑道:“你倒识趣,知道飞也飞不走,每天都不会饿着自己。啧,不过丢了这么久都没人来找你,看来你主人是不要你了。” 雄鹰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目光温顺乖张的吓人,简直就像家养的鸟雀一样。说它蠢吧,它还真蠢,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的瞎叫唤,但是一想到这只鹰给他传信的那天,他又总觉得它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蠢。 赵无垠解下绑在树墩上的麻绳,系在自己腰带上,手托着鹰放在肩上,打算顺便带出门溜溜,说不定能恢复恢复智商。 当他开始走动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努力保持平衡,雄鹰也不再瞎叫唤了。 骑上马,带领几个亲兵去往换俘地点。不远处士兵人手一支火把,大军照亮了半边天。袁址在正中央,正和为首的一名蒙古统领谈判。 按说赵无垠出现,蒙古方会派出一位地位和他相差无几的人来迎接。然而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那个人,一身一看就是装出来的温文尔雅,虽然穿了一身蒙古人宽大的袍子,却嗅不到丝毫蒙古人的狼性。眉眼弯弯,看起来文质彬彬、知书达理,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让人心起寒意,像是一眼就能看进人心里去似的,好像任何的隐匿都瞒不过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是我们蒙古国的座上宾,可汗最亲近的人,思勤公子”,那位统领用蹩脚的汉语介绍完,转而正要给思勤介绍赵无垠,思勤已经率先给马上的他作了个揖。 “魏王爷,久仰大名。” 赵无垠不动声色的盯了他一会,正要下马,他肩上那只鹰突然展翅高飞起来,情绪激烈的鸣叫着,拽的他整个人跟着往上一提。 赵无垠抬头的一瞬间,思勤眼神冷冽的扫了雄鹰一眼,那刚刚还嚣张无比的雄鹰瞬间像是哑了火的炮仗一样安静下来,重新落在他的肩上,看起来乖巧又懂事。 赵无垠眯起眼重新盯着眼前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人,只觉得此人浑身上下邪门的很。他虽然没有看见,但刚刚确实感觉到了一股形容不出的压迫力量。 思勤很会说,“换俘只是一件小事,何劳惊动魏王爷大驾。” 赵无垠面不改色道:“我听闻里面有我们今年科举的考生,特来一会,寒窗苦读十年不易,若是错过岂不是误人子弟?” “王爷说的是。只是王爷来的突然,我家主子未来得及恭候是我们的不敬。达来亦是我国的勇士,我们蒙古人留着中原的书生也没几个用,不如各归故土,到此为止吧。”思勤自觉自己的一番话说得很中肯,但是赵无垠却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像是在研究什么一样。 “我有一事不明”,赵无垠突然开口说,“你是蒙古人?” 思勤道:“是。” “哦……长得不太像”,随后也不等他解释什么,翻身上马,命令亲兵互换人质,这才掉头离去。赵无垠没走出几步,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思勤与他对视,一团团迷雾笼罩在两人心里。 他猜到了,思勤心里明白,赵无垠已经猜到雄鹰和他脱不了关系,那封密信自然也和他脱不了关系。还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
92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