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均一怔,脱口道:“什么,偷小孩?” 一妇人哭道:“今儿一入夜,我们才把孩子哄睡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晕眩得厉害,便靠在旁边小睡了片刻。可谁知……谁知我听到外头吵闹,醒了过来,就见到我的孩儿不见了,让那起子杀千刀的贼人偷走了!” 沈灵均尚未言语,便听背上苏兆晚低咳了几声,似想说话,沈熹当即抢先一步打断了他,道:“那偷盗婴孩的贼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他!”说着,朝苏兆晚一指。 登时,所有人目光聚焦到了沈灵均二人身上。 沈灵均怒道:“二叔,你怎能血口喷人!” 沈熹冷笑道:“灵儿,你不信?”忽然转向众人,道:“诸位,当真是家门不幸。我大哥生前被人蒙蔽了双眼,他怎么也没料想到,他娶回家的男妾是个什么东西,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苏兆晚粗喘了几声,却勉强撑着身子,抬头看向他,嘴角噙了一抹嘲弄之意。 沈熹这话一说,围观众人登时一片议论散开,看苏兆晚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探究。沈熹霍地转头,紧紧盯着苏兆晚,道:“苏兆晚,你敢说,沈阕沈堂主之死,是不是你做的?” 苏兆晚冷笑不语。旁边看客倒是等急了,有几个性子暴的大喊道:“姓苏的,你说话啊!” 沈熹冷哼一声,“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如何敢答!”说着,眯起眼睛打量苏兆晚,神色间万分的志得意满。他振臂一呼,道:“诸位,此人本是个妖邪,食人精血壮补己身。他祸害了沈阕堂主,眼下又想来抓孩童炼药滋补,今天万万不可放他离开这里!” 沈灵均在旁听着都气笑了:“荒谬!我办案多年,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论断。二叔就凭坊间对小娘的流言,便将这么些大案栽在他头上,过于草率了吧!” 沈熹道:“灵儿,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被他的皮相所惑。此人害死你父亲,难道你要与他站在一处吗?” 沈灵均道:“侄儿只知道,但凡论断皆要讲究凭证。如今,我们连案发细节都来不及查问,也没曾交由官府勘验调查,二叔便这般着急地想把父亲之死与孩童丢失一事强行关联,并盖棺定论,您到底想要掩盖些什么?” “你……!” “还请诸位先冷静。”沈灵均气沉丹田,内息将声音远远推了出去,让喧闹街道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将案情事实厘清查明,然后再看是否能循蛛丝马迹找到走失的孩子。而并非本末倒置,只为定一人之罪。” 他话音有如金石,却句句在理,方才鼎沸吵闹的人群稍有些平息下来。 沈灵均定了定神,又道:“诸位请安心,我是大理寺少卿,如此大案理应插手过问。现在,请家中有孩童丢失的都聚到一处来,我们请来阑州府尹勘验搜寻。千万莫要被他人言语动摇,反倒错过了最佳时机。” 知秋堂的大公子公然同大当家唱反调,明眼人都看出沈府内部应当是出现了裂缝。可如今谁都能听出来,显然沈灵均入情入理,片刻竟有大半之人都偏向他来。 沈熹面色铁青,朗声道:“请府尹来慢悠悠地审理断案,这哪儿来得及!既然嫌疑人已然在场,那便拿了他大刑伺候,逼他说出孩子所在岂非更为简明!灵儿你别当了几天的官,做起事来便多了这么些繁文缛节。” 当即有人叫道:“是啊!万一官府找不到人怎么办。倒真不如好好审审这个姓苏的妖孽,否则时间多拖一分,我们的孩子岂不多一分危险!” 被偷走的孩子大都是六岁以下,几乎毫无自理能力,很快,年幼一些的孩童母亲便绷不住哭了出来:“我家孩子从出生起便从未离开过我身边,这一时离了,万一冻着饿着了,叫那么小的孩子如何是好!” 她一哭,方才还稍定的人心又浮动起来。孩子都是父母心头肉,眼见着要被摘了,众人都心急如焚,一连声道着要审苏兆晚。霎时间,丢了孩子的乡民潮水般涌过来,都往沈灵均身侧挤,有几个甚至伸手想把苏兆晚从他背上拽下。 沈灵均躲闪着,一边护着苏兆晚,乡民越围越紧,他一着急,提了口气,平地纵跃而起,几步跳到一户人家屋檐上,扶着苏兆晚坐好,道:“你们……你们都冷静点。” “冷静,怎么冷静?敢情丢的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着急!”一名男子愤怒喊道,转眼便有几枚石子朝他们丢了过来。 沈灵均身形一晃,挡在苏兆晚跟前,提着刀鞘架开几枚,却也免不了挨了两下,疼得他咬紧牙关。 底下沈熹厉声喝道:“灵儿,你莫要再执迷不悟!若是还袒护那妖孽,那二叔也保不了你!” “就是,你们沈家怎么回事,二妈不像二妈,孩儿不像孩儿!那么护着他,你跟他有一腿?”乡民们心里有气,讲话也不客气了起来。 沈熹心里乐得开了怀,面上却苦着一张脸,忙着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家门不幸!” 下头一片混乱,沈熹乘机浑水摸鱼,又想栽赃他们又想自己搏个好名声,苏兆晚冷眼看着,倒是笑了出来。 他生得美艳,受了伤,脸色较白,却更显得俊眼修眉,一笑竟有种冰原上初绽一抹芍药的冷艳。阑州城乡民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心下更气,指着他大骂。 苏兆晚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喊沈熹道:“二老爷!这么多天没见,到忘了问您,您屁股上那颗樱桃粉的胎记,点掉了没?” 他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给他噎了一下。沈熹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到浑身发抖:“你……你臭不要脸的妖孽胡言乱语什么!” “噢!那看来是还没点掉。”苏兆晚啧了一声,索性翘起了腿,在墙头上一晃一晃,他踝上刺青的那只绿蛛若隐若现,他轻佻笑道:“分明咱们俩才有一腿,您提起裤子不认人,倒在这儿说什么家门不幸了。” 沈灵均皱眉,低声唤道:“小娘!”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然又转向沈熹,难以置信地低语。 沈熹苦心营造的德高望重江湖帮主形象摇摇欲坠,他咬碎钢牙,冷笑道:“苏兆晚,你休想顾左右而言他蒙混过去!你是药王庄的妖孽,此次孩童失踪,你定然脱不了干系!来人。”他将手一挥,知秋堂弟子应声押了个人上来。 苏兆晚定睛一看,登时面色惊变,倏地起身。他失血过多,骤起时踉跄了几步,沈灵均忙扶了他一下,却感到他手掌冰凉,止不住地颤抖。 -本章完- ---- 吃瓜群众:贵圈真乱
第34章 枕孤鸿·34 驭蜂术 == 被钳制住的这人是个女子,服饰奇异,与中原人完全不同,披散着发,头顶戴了个奇怪的冠帽上面还缀了几支狰狞的鸩羽,羽杆中喂了赤红色的水液,正随着她动作晃荡,看上去带着剧毒。 阑州城乡民看她怪异,纷纷往旁退了几步。 苏兆晚的反应在沈熹意料之中,他颇有些得色,伸手将那人后脑勺的头发揪住抬起她头来。 苏妤脸颊上沾了灰,浑身伤痕斑驳,显然是受了重伤。她被四下里的火光晃得微眯了眯眼,才看清了苏兆晚,片刻,冷笑出声。 沈熹瞪着苏兆晚:“妖孽,你认得这个人吧?” 苏兆晚面色铁青,道:“你想干什么?” 沈熹冷笑不语,把手一挥,立时便有知秋堂弟子推搡着将其余几个药王庄部众都提上来,个个脚步虚浮无力,鲜血淋漓。苏妤此次出山只是为了捉拿沈灵均,因此也没想着带太多人来,方才在林间与知秋堂交手,虽是江湖帮派,药王庄还擅长毒术巫蛊,可到底人数不占优,没讨到好出去,反而伤亡惨重,被尽皆擒了,刀斧加颈。 这下子苏兆晚忍不住了,咬牙道:“沈熹,你这老畜生,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沈灵均在旁看着,忙制止道:“小娘!” 却已然迟了,沈熹哂笑一声:“诸位可都看见了!这起子妖人皆是西域邪教,专管坑骗钱财、害人性命,苏兆晚他们是旧识,眼下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吗?” 他一语激起私语如沸,所有人目光都牢牢锁在这几名药王庄的人身上,又看了看苏兆晚,药王庄诸人来自楼兰,又久居玉昆山,与世隔绝,因而行止打扮十分奇异,乡民们对沈熹之言天然就信了几分。 “放你娘的屁!”苏兆晚狠狠啐了一口,怒视着沈熹:“什么就铁证如山了,你们胡乱抓人,又想把屎盆子往谁头上扣?” 沈熹转向众人,将臂一振,朗声道:“今夜,我们的孩子们不明原因失踪,然而,这伙贼人却恰好被我们发现,鬼鬼祟祟隐踪于城郊。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多亏了我们知秋堂第一时间全城搜寻,这才在乱坟岗将他们拿获。孩童失踪,定然与他们有关!” 乡民们一听,纷纷觉得有理,看着苏兆晚和苏妤他们的目光登时充斥着愤恨敌对之意,有几个叫嚣着,上去往药王庄人身上踹了几脚。 方才那个丢了孩子的母亲声泪俱下,大声道:“沈堂主,既然贼人已经捉到,那便赶快送到衙门里去吧!” 沈熹摇头道:“如今府衙积案甚多,恐怕未必会第一时间审理此案。府尹大人案牍劳苦,这么多人他必要亲力亲为挨个审,这要审到猴年马月去!更何况,妖人狡诈,善用毒蛊,万一让他们在衙门里放毒,伤了大人们,岂不是我们的罪过!”说着,他挑衅地看了苏兆晚一眼,又道:“若是诸位信得过沈某,那便将这伙妖人交给我们知秋堂来审。我们人手多,又同是医药世家,他们的毒我们亦有应对之法!” 此时大伙儿已然失了主心骨,经沈熹一言只觉得大为有理,当即附合着,要狠狠地审问这些妖人。 苏兆晚气得脸色煞白,嘴唇发抖:“你……你们,怎么就偏听偏信,听了这小人的鬼话!” 沈灵均抿着唇,皱眉不语。 此时的境况对他们极是不利。沈熹惯会邀买人心,借着前几天的盛会,眼下又捉到了所谓的“药王庄妖人”,再凭知秋堂老字号的名声,已将自己的形象树立于阑州城乡民之中。此刻,即便他言辞有诸般漏洞,但只要能煽动民心,他便能稳操胜券。 毕竟,现在大家张皇无措,憋着心里一股子气总要有地方撒,沈熹再加以引导,轻易就把苏兆晚和药王庄诸人完全推到了对立面上去。 他现在只怕再说也是无益,乡民们可不管你什么理法、凭据的。 眼下最好的法子只有跑,逃离此处直接上京,与大理寺取得联系,方能有下一步行动的可能性。 万不可让沈熹把苏兆晚再抓回去。 心里想着,他眼神急急四下里搜寻。他们已然被乡民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在这一方角落。阑州城近些年民房酒楼建起了不少,屋檐墙垣连亘绵延,纵横织交地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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