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尧衫奇怪:“啊?你不是与小骆迁情投意合吗?为何不能收?” 情……!情投意合!居然就这么简单地说出这种话!北冥晏有些不好意思:“啊……那个,薛前辈是已经决定将家主之位传给骆迁了吗?” “没错。家中的孩子,他于武学上最是精通,再合适不过。” 虽然谁都能料到,薛家的下一代家主不是身为武林盟主的薛骆迁,还能是谁?可北冥晏还是存了些希望,万一不是呢。 若要做一家之主,必得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以接后世,这并非个人选择,而是家族需要。 “小扬尘?” 北冥晏蜷缩起手指,声音颤抖:“前辈,晚辈……晚辈会与骆迁在一起的,会在他的身边,无论他去哪里,去做什么,都会与他在一起,只是——” 薛尧衫摸着下巴:“嗯。等等,小扬尘,你喜欢他吗?” 老人的表情不像是嘲讽。北冥晏捏紧了手中的袖口衣料,鼓起勇气承认道:“……嗯。” 原来说出口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薛尧衫也和他一样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他的心意亦是如此,所以小扬尘就收下它们吧。它们在这个黑暗的盒子中,已等了许久啊。” 薛尧衫呢喃着,回忆起了往事,唏嘘不已。 他很早便知道,薛骆迁有自己的心上人。那时,薛落思也还没有过世。 碧落国内乱,薛骆迁的娘不幸在冲突中罹难,他同自小便给他惹尽麻烦的小儿子和好,让儿子带着四岁的孙子回了薛家。 这对父子俩当真一点都不像,一个嘴上不停,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活泼开朗,一个生性沉稳。 不过,薛落思对在外面的经历却是守口如瓶的,若不是有一日喝醉了,连他这个做爹的,都还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成了亲,甚至还让他做了祖父。 知晓之后,他其实是很欢喜的,他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孙儿很是喜欢,决心悉心培养,这孩子也不负期望,勤奋上进,一向省心,直到这都快十五了,才开始令人发愁。 你说,他给孩子定哪家姑娘的亲好呢? 这次,他希望薛骆迁可以自己选。 他的大儿子听从了家中的要求,娶了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幸而婚后夫妻二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鸣,又有了小骆邶与小天籁,日子倒也过得美满。 小儿子呢,可着实令他有些头疼。这个儿子不一般,朝堂之上深受皇帝器重,“墨衣卿相”赫赫有名,却偏喜欢上了碧落国一个无名之女。 他最初听到消息,自然不同意,按照他的想法,小儿子怎么也要娶到姬家的女儿,才算般配。 但他的想法,薛落思才不会理会,别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那便是皇帝老子的话,薛落思那一身反骨,也绝不会听,偏要选喜欢的才行。 既然长辈不同意,薛落思干脆离家,同那个女子在碧落成了家,还有了薛骆迁。 那些年,薛尧衫其实隐隐后悔。长子因受人暗算,身中剧毒,最终撒手人寰,再加上中原五杰中死的死、病的病,他孤身寂寥,逐渐开始觉得,自己当年不该那么顽固。 叫他真正改变想法的,还是那年薛落思回家。 平日里看着,幺子还是那个爱贫嘴又爱不停唠叨的大孩子,可薛尧衫曾在夜里见过儿子给那个女子偷偷烧纸,并不拭泪,只是呆呆地望着火光,任泪水流淌,形容痴傻。 从那时起,薛尧衫便暗自决定,至少叫薛骆迁自己来选与其共度一生的人吧。 再得知那人是谁之前,他不停地在心中安慰自己,做心理建设:差点嘛,不过也就是像薛骆迁他娘那般,是个寻常女子而已,小骆迁这孩子已经如此优秀,这没什么。 或者再差一些,是个歪门邪道,那也无妨,进门前洗洗名声,从此之后肯改邪归正便好了。 他真是什么人都想到了,连宫中的公主都想过,说句僭越的话,他心中甚至觉得公主可配不上自己的孙儿。 之所以猜到宫里,一是薛骆迁进过宫,面见过上头的人;二是薛骆迁将心上人称赞得,简直如仙女下凡,满溢赞美之词,也真够为难他这自小习武不从文的宝贝大孙子了。 打死他,他都没想过,那人居然是北冥晏。 好啊!北冥家自然好!出自蜀国,知书达理,谦逊好学,又家大业大。 好啊!北冥晏自然好!其外祖母是他的三妹,北冥家那几个小子的表字,也都是他给取的,如此一来可谓是亲上加亲,且北冥晏那几年风头正盛,多少人想要与北冥家联姻。 一切都很好,除了北冥晏是男儿身。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居然在薛骆迁那张惯常冷淡不爱笑的脸上,看到了疑似笑容的神情和……和和和!和一丝丝疑似羞涩的表情! 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幺子,还在一旁连珠炮似的询问,什么诸如:北冥晏?哦!听说过!那孩子长得挺漂亮!或者:儿子的眼光随我!为父甚是欣慰!甚是满意! 薛尧衫听得直吐血。漂亮顶个鬼用啊?!你这儿子就是个万里挑一的好模样!! 拜托,那不是姑娘!没法传宗接代啊! 而且说来也是凑巧,他同北冥却岚有过约定,在孩子们年少时便定了两家的姻亲。 原来他是应该给薛骆迁和北冥晏定才对啊?! 那时,他压根就没问过薛骆迁,能不能换个人爱慕。因为此事成与不成,得看北山上那位公子的,人家要是不好这口,薛骆迁也没法子。 若他没有记错,薛骆迁与北冥晏只在从前家中宴请北冥家时,才见过几次,且也没见他们说过什么话,北冥晏一向都与叶家的二小子形影不离。 难不成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薛骆迁却不再说了,就像执拗着守着自己秘密的小孩子,那时不过才十五,薛尧衫便想,等两年再问问吧,万一呢,万一就改主意了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仅凭一次,情根深重。 这些年,薛骆迁对北冥晏的情意,他这个做祖父的是再清楚不过了。 薛骆迁长到十八岁时,他又问了一次,还是喜欢北山的大公子吗?不出所料地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同薛骆迁定下一个约定。 若薛骆迁能为薛家得到盟主调令,心上人也与其心意相通,他薛尧衫作为薛家家主,第一个带头支持搞断袖。 家主支持,薛家其他人自不必再多说,薛家肯宠盟主,江湖最多私下嘴几句罢了。 那之后,薛尧衫又等了三年,便等来了盟主调令,彼此求仁得仁,而等北冥晏来取这块调令,可是足足等了七年之久。 他默默地将装着缠臂金与金钗的盒子盖上,趁北冥晏还懵着,将盒子塞进对方怀中:“盟主调令在夹层里,这是我与小骆迁的约定,既然你也有意于他,我须得愿赌服输。” 原来在牢中,薛骆迁说的愿赌服输是这么个意思。 这次北冥晏没有再拒绝了,抱紧盒子,眼眶发紧:“晚辈……给您添麻烦了。” 薛尧衫笑道:“傻孩子,还叫前辈?” “可……如今,为时尚早……” “嗯,我就说嘛,你和翩义的性子——”这似乎是个禁忌,薛尧衫也适时地收住了话头:“小扬尘啊,祖父是当真喜欢你,后代这种事呢,你也不必介怀,本家还有小骆邶与小天籁,小天籁还可以招个上门女婿的嘛……” 北冥晏双眼湿润,哽咽地说不出话,直点头。 “好啦,男子汉大丈夫,除了在小骆迁面前,还是轻易不哭罢。若真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只能怪你太好了。” 北冥晏抬头,不理解话中的含义。 薛尧衫打趣道:“将武林盟主迷得神魂颠倒,还不是你太好了?” 北冥晏一下子笑出声,此刻整张脸都红透了,倒看不出眼睛有多红了。 从薛尧衫的屋里出来,不觉已经近黄昏了,北冥晏站在夕阳下发了一会儿呆,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张。 那是他进门前,手下交给他关于调查的音信。 姬朝星还在外面等待,竟没责怪他这么久才出来,瞥一眼他手中的盒子:“现在去哪里?” “去找北冥家主。” “哎?你去?当真是稀客。” “走吧。”他还有事未了,现下必须要了一了了。 北冥翩义在自己的房中喝茶,见他敲门,一点都不感意外,甚至桌上还放着另一只杯子,里边正冒着腾腾热气,他扫一眼便知道,这是为他泡的茶,北冥翩义在等他来:“坐吧。” 北冥晏不坐,将那张纸放在桌上:“你的绝学,细雨针。” 纸中包裹着几枚细小尖短的针,针尖上微红,纸上写明了浮石会上的四名死者,被刺入毒针的具体部位,也画图一一清晰明确地标识着。 北冥翩义瞟了一眼,手上倒茶的动作一滞,只一瞬,也逃不过北冥晏的眼:“神墓楼的沈慕婧,西厂的牧云天,羽扇公子汪宁默,以及六扇门的捕快梁广越,他们四人是哪里得罪了北山?”
第82章 暗鬼出疑窦丛生 北冥翩义慢条斯理地喝一口茶:“哪里都没有。” “那北冥家主又为何对他们下此毒手?” “是谁教你如此没大没小,这般对外祖父说话的?” 北冥晏顿了顿:“……北冥家主想针对的是骆迁吗?” “你何时同他如此亲近了?莫不是薛盟主教坏了你。” 北冥晏身形一动,强忍着上前拽人衣领子的冲动:“师父!!徒儿仍敬你传授给徒儿的一切!旁的暂且不管,若您的目的是骆迁,我——!!” “你怎样?” 北冥晏冷着脸:“我不怕鱼死网破。” “这才像你。”北冥翩义淡淡地笑了笑:“你且说说,为了他,你能怎么个鱼死网破法?” 北冥晏捏紧了拳头,沉声道:“进来。” 从门外应声进来七八个黑衣人,其中三人在瞬息之间,已经将匕首架在了北冥翩义的脖子上。 老人却仍旧喝茶,仿佛无事发生:“不错。这么说,你终究还是用了玉牌?既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我也晓得你是认真的了。若此事我承认是我做的,你想如何?想我换薛盟主出来?” 北冥晏皱眉怒道:“你!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外祖母若泉下有知,你良心何安?!” 北冥翩义的动作一滞,摇头道:“自然不安……” 北冥晏其实不信,即便眼前这个老人是他三年前最恨的人,就是这个人逼迫他制出这世间最恶毒的毒|药,让他最小的弟弟以身试药。 那药本就是家里的试炼,最后失败了,北冥晨自然也因此丧命,身为外祖父的北冥翩义,只苍凉地看那小小的尸身一眼:“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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