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阳狩说笑了,我怎么敢呢?”管事的笑嘻嘻给他递上好茶,“仙门城里最出名的舞班是蔷薇阁,今夜我就安排您与蔷薇阁班主见面。” 岳莲楼嗯了一声,翻动桌上本册。“仙门刀客……有人找他?” “仙门刀客,仙门怪客,说的都是这人。此人行踪诡秘,但做事利落爽快,不少人找他办事。”管事的又说,“阳狩,你为啥想去问天宗宗主寿辰?” “凑热闹呗。”岳莲楼笑道,“听说连仙门城城守夏侯信也要出席,不去看看,我岳莲楼不就白来这一趟了?” 管事的也笑:“还有十天哩,一定帮阳狩办好。” *** 贺兰砜拿着那密密麻麻的纸回到客栈,请陆宏帮忙辨认,又请客栈掌柜指点这些地方各自在何处。 他和巴隆格尔蹲守了六七天,终于在第七天夜晚,于仙门城城外崂山水径中等到了仙门刀客。 崂山水径与崂山毫无关系,只是起了这样一个带仙气的名字,愈发显得仙门道仙气飘飘,不同凡响。水径是一条横穿沈水的石子桥面,已经淹没在水面之下,人从上面走过,远远看去就像踏水而行,十分神奇,因此常被宗派之人用来装神弄鬼,糊弄钱财。 刀客从沈水另一头走来,抬头便看见等在岸边的贺兰砜与巴隆格尔。刀客仍旧一身黑衣,只露出冷冰冰双眼,但看见贺兰砜瞳色与发色之后,刀客站定了,上上下下打量他。 “……高辛人?”刀客用粗粝的声音说话。 这句话一出口,贺兰砜和巴隆格尔同时松了一口气:能一眼认出贺兰砜来历,此人必定是怒山人无疑。 “你是远桑?”贺兰砜说,“我是血狼山上的高辛人。” 刀客与两人拉开距离,审慎地打量:“高辛人,来找我?”转头看到一旁的巴隆格尔,刀客愈发不解:“这个北戎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叫贺兰砜,他是巴隆格尔。”贺兰砜介绍道,“我们专程来找你,请你回怒山。” 他向远桑说明来意和北戎、怒山、血狼山发生的一切。出乎他意料,过去所有的战争、仇恨与复仇之事,完全不能引起远桑一丝一毫的波动。刀客背负大刀站在沈水岸边,腰间系带在夜风里拂动。他静静看着流淌的沈水,不发一言。 等贺兰砜说完,刀客回答:“不回。” 贺兰砜知道难以一次劝服,正要开口,刀客又说:“屠戮怒山的是哲翁,哲翁被你大哥杀了。怒山人不应该全都听从你大哥么?你大哥才是为怒山报仇的人。” 巴隆格尔接话:“但贺兰将军是高辛人。” 刀客冷笑:“胖子,你是北戎人,你怎么也跟高辛人混在一起?” 巴隆格尔大声道:“我可不管什么北戎人高辛人,我只想跟着贺兰将军。” “为什么?” “将军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将军信我用我,巴隆格尔誓死效忠将军。” “那你还跟我说这么多?”刀客转身,直视巴隆格尔,“你身为北戎人,效忠高辛人,觉得顺理成章。我身为怒山人,不想回怒山,就是违抗天神?” 贺兰砜和巴隆格尔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违抗天神这样的话相当可怕,看来是此前寻找远桑之人说过的。 “如今怒山和血狼山虽然交好,但都是散沙。”贺兰砜说,“北戎新天君不可信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对怒山和血狼山下手。我们必须集结一支足以抵抗的军队。怒山人信赖敏将军,你是敏将军最后的儿子,你回去了,怒山人才能站起来。” 刀客忽然扬声大笑。 贺兰砜心中一惊:那声音与方才低沉的嗓音并不一样。 此时刀客回头,摘下了面罩。 贺兰砜同巴隆格尔先是吓了一跳,等面罩彻底落下,两人都惊得说不出话。 火光中露出的那张脸修鼻俊眉,显然是一位女子。但她的颈脖上有一大片狰狞的烧伤疤痕,从衣服里一直延伸到下巴和左耳,几乎布满了她左侧脸颊。 “敏将军的小儿子……看来知道事实的怒山人全都死光了。”刀客又笑了一声,“对,我是远桑。远桑是女子,是敏将军不承认的、想杀死的小女儿。” 世传怒山部落首领敏将军有三个儿子,实际上最后一位其实是女孩。远桑出生时敏将军不在部落中,等他回到部落,远桑已经两岁有余。在驰望原的传说中,天神的神子降世,曾有三子降落至同一个王家中。敏将军笃信这传说,心中期盼着第三个儿子降生,他自己便可成货真价实的怒山之王。 得知远桑是女子之后,敏将军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火把往远桑身上捅去。 火扑灭后,远桑大半年才慢慢恢复。从此她便知道,自己是父亲不需要的孩子。 “说我随商人前往北都,毫无音讯,是我不对。我有哪里不对?”远桑面无表情,“我分明是女子,却要被扮作男子。若不是母亲苦苦哀求,我早已死在敏将军刀下,连尸骨都不会留存。怒山人没有说错,敏将军只有两个儿子。从来就没有我。” 她是在母亲死后才离开怒山的。离去了就没有想过再回返。怒山人的牢骚里也有真实的部分:她确实抛弃了自己身为怒山人的那一部分魂魄,远桑不需要这个身份。 她前往北都,拜师学艺。师父是大瑀人,病死在北都,她对师父口中的大瑀江湖心生向往,便干脆随着商队一块儿来了大瑀。 “我不可能回去。”远桑说,“怒山从来不是我的家。” 贺兰砜完全惊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知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劝服远桑的了。 她的坚决里没有分毫犹豫迟疑,没有一丝后悔和留恋。 “……打扰。”贺兰砜说,“是我们太鲁莽,请你原谅。” 远桑上下打量他:“你这个高辛人,倒是有礼。” 贺兰砜有些丧气,心里空空的。他又问远桑:“我与巴隆还要在仙门多呆几日,有什么是我们可以为你做的吗?” 远桑发笑:“我三日后要去杀人,你们能帮我?” 贺兰砜:“什么人?” 远桑:“问天宗宗主。” 贺兰砜:“什么地点?” 远桑:“问天宗,修心堂。” 贺兰砜想起近几日在仙门城内听到的事情,三日后是问天宗宗主的寿辰。 “我们能帮你做什么?”贺兰砜问,“只要是我们能帮上忙的,什么都可以。” 远桑再次上下打量他。 “那便去接应我吧。”她长腿一跨,跃上沈水的石桥,“三日后我要杀两个人。” 巴隆奇道:“两个?” “寿辰上还有一位大瑀来的客人,他也是我的目标。”远桑回头说,“若顺利杀了他和问天宗宗主,我可以再听你们说些怒山的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伙儿不要急,仙门副本要解决的重点之一,是贺兰砜对靳岄的怀疑是否会消除。一天不解决这个最核心的疙瘩,就没法甜起来哇。 总之一切都在我大纲规划之内!
第77章 寿辰(1) 三日后,问天宗修心堂。 这场问天宗宗主的寿辰热闹非凡,数日前仙门城内便开始张灯结彩,待日子一天天临近,城内更有不少人开始贩售寿辰请柬,价格从几十钱渐次上升,到寿宴当日,已经涨到一两银一张。 “……都是假请柬,进不去吧。”靳岄睁开眼睛道。 他正与陈霜坐在车中,车子停在修心堂门前街道上。门前人太多,一时还无法靠近。陈霜跟他说了些仙门城内的传闻,靳岄只觉听得有趣。他拿出自己的请柬,请柬上只写了名字,并无其他身份。这是夏侯信遣人给他送来的,他还能带一名随从入内。 “倒是正式。”靳岄轻笑,“这请柬样式也不甚独特,确实容易伪造。” “听闻伪造请柬的不少都是问天宗里面的人。”陈霜说,“反正最终是进不去的,又狠狠赚了一笔。” “请柬上有什么暗记?” “有的。此处,用内力催发便会显出一个印记。” 靳岄左看右看,瞧不出来:“你试试。” 陈霜却不能试。这请柬需用问天宗独门内力催动,纸面才会显出痕迹。一旦痕迹显现便无法消失,因此请柬唯一可验明真假的时刻,便是在进入修心堂门口的受验之时。 靳岄不禁有些失望,他闭目养神,片刻后陈霜又问:“靳岄,你觉得那三皇子,是真心的么?” “真心什么?” “真心对你。” “怎可能?”靳岄没睁开眼,靠在车壁上微微一笑,“他摘下扳指,是吃定了我不会扔。新容姐姐与我也是自小相识,都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她又比我大两岁,与我亲姐是闺中密友。那扳指对她意义非凡,她身边好友亲人无人不知。我怎么可能碰,又怎么可能扔?” 他睁开眼睛,那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岳莲楼玩他一把御赐折扇他如此心疼,却把扳指放我面前任我处置。岑融不过是想要我的一个态度罢了。” 陈霜又问:“其实他跟来作甚?他跟来只会坏事。原本你我二人加一个岳莲楼,悄悄地来,悄悄地接近夏侯信,比如今这样方便得多。” “坏事不正好么?”靳岄轻笑,“坏事了,我便什么都查不到,只能依赖岑融来追寻真相,继续为他办事。” 说到这里,他心中有几分沉重的惆怅。说到底也是一场相识,又有几分血缘关系紧系着,他和岑融原本好好地当一对表兄弟,作两个闲时饮酒作乐的朋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马车往前行去,靳岄问陈霜:“这问天宗宗主是个什么人物?” 陈霜:“你好像从来这儿的第一天开始,便对此人充满兴趣?” 靳岄决定对陈霜坦白:“那日我与纪春明去见盛可亮,我问过盛可亮,梁安崇与五皇子岑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盛可亮叮嘱我,若是到了仙门城,一定要看一看问天宗宗主的画像。……为何是画像?” 陈霜了然点头:“因为问天宗宗主不是人。” 问天宗在仙门兴起不过三十多年时间,但据说那宗主寿达千年,几经坎坷劫数,现在是半人半仙之躯,可勘天策地,纵游古今。他无形无迹,是天地间一缕清明之气,巡游至仙门,有感于仙门地脉深沉、仙气蓬勃,便寄身于此并化出人形,创立问天宗,救渡凡人。 他有九形九相,无人能辨,唯有高悬于修心堂中央的一幅画像,描绘出宗主天人神采。 靳岄:“……” 陈霜:“这不是话本。” 靳岄:“谁编的?” 陈霜:“不晓得,问天宗信客都这样说。梁京一带其实也有不少问天宗信客活动,但岳莲楼是来到此处才问出这个传说。那日他跟我说的时候,笑得从树上栽到鱼池子里去了,你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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