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彻夜疯狂饮酒舞乐,岳莲楼久违地来了兴致,从海门镇偷来女子衣衫,表演起自己的老本行。几支舞跳下来,几乎征服了整个青虬帮。在把吞龙口震得嗡嗡作响的欢呼声中,郑舞再三跟章漠确认:“你是他夫人?真的吗?确定吗?” 章漠脸色极为灿烂精彩。 第二日,岳莲楼挂着唇上的咬伤,去海门镇还衣裳。他在姑姥山山道上看见几个身材高大之人正在问路。那些人操着一口带大瑀口音的赤燕话,岳莲楼掠过去一问,为首那位上下打量他,自报家门:“你是大瑀明夜堂的人?我找的就是你们。我乃宋怀章,专程来见靳岄和顺仪帝姬。” 那日广仁王士兵将他们一路护送至姑姥山,贺兰砜牢记郑舞的叮嘱,没让这些人靠近吞龙口。岳莲楼倒是坦荡,直接就把广仁王一行带到山洞。广仁王看着吞龙口的气势和洞内规模,啧啧称奇:“借助这天然洞口做窝,琼周水盗倒是会利用地利。” 靳岄射向广仁王的那一箭只令他受了皮肉之伤,箭上自然也没有什么蛊虫之毒,很快被赤燕王宫的医者识破。赤燕王自然知道靳岄逃离和广仁王有关,他勃然大怒,立刻将广仁王赶出了王宫。圣象逃离和象宫崩塌还在其次,数日后应该喂食新蛊的象宫纷纷来报,炼药人的药谷一片狼藉,满谷死人死虫。没有新蛊,大象们因疼痛不住吼叫翻滚,无法制服,更有不断冲撞象宫宫墙,最终逃离的。 圣象是赤燕人信奉的神,圣象癫狂是为不祥之兆,如今流言如大水一样在赤燕土地上漫肆。 愤怒的赤燕王封锁了赤燕与大瑀的边境,哪怕一只鸟儿也难以飞离。 “我来是提醒你,如此形态,我也无能为力。我已经尽力帮你,但如今确实无法再协助你们从边境离开。”宋怀章对靳岄说。 两人在船只甲板上就着小灯喝茶。靳岄笑了笑:“若是我母亲答应同你一起走,你帮不帮?” “帮。”宋怀章笑道,“怎么?难道顺仪帝姬会愿意?” 他非常清楚岑静书性情,也知道靳岄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奚落自己。宋怀章此前不觉得自己脾气好,南军统领暴躁狠辣是出了名的,可现在面对靳岄的玩笑,他居然不觉得生气。靳岄的模样混杂了靳明照与岑静书的优点,宋怀章能在他脸上搜寻到一些只属于岑静书的细节,但这些也绝不足以让他心情爽快。 他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有几分欣赏靳岄。 毕竟承认了这一点,就不好再抱着自己对靳明照的怨恨继续生活了。 他又问:“你们打算乘船离开?” “正是。”靳岄并不隐瞒,“我们会往南行,沿海岸向北,直到进入沈水的入海口。” 到了沈水,便可一路逆流而上,直指列星江。 “……你不回梁京?”宋怀章双眸微微眯起,“我以为你会回梁京,找岑融报仇。” “广仁王很希望我这样做?” 宋怀章不答,沉默许久。他看见岑静书与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礁石边上捉蟹说笑,那模样快乐得跟以前一模一样。 “走了。”宋怀章起身,“我最后还有一份礼,就当送给你和你娘亲。一路顺风。” 靳岄:“你不怕我对当今圣上不利吗?” 宋怀章:“你有什么本事?” 靳岄笑道:“我睚眦必报。” 宋怀章袖手入怀,良久才低声道:“那便让我看看,是你的本事大,还是他的本事大。” 他扔下一封信,离开青虬帮的船。越是靠近吞龙口,光线越是强烈。岑静书发现他,掩着阳光同宋怀章打招呼。她一直是这么快乐的吗?宋怀章心中有几分迷茫。他来到岑静书面前,和她说了几句话。岑静书和玉姜跟着贝夫人学撒网,俩人兴高采烈,忙得不亦乐乎。宋怀章不舍得离开,在吞龙口静静看了许久。 贺兰砜在船里帮郑舞修补船只,上到甲板便看见靳岄拿着一张纸发呆。 纸上大多是贺兰砜看不懂的字,盖着红色印玺,其中“贺兰砜”三字尤为硕大清晰。 “你给我的卖身契?”贺兰砜问。 靳岄不知他与郑舞聊了些什么,失笑道:“这是你的军籍。” 贺兰砜坐到他身边,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我可以在大瑀当兵?” “嗯。广仁王给了你军籍。”靳岄折好放回信封中,交到贺兰砜手里,“他是大瑀唯一一个可以自行招募士兵的封王。有他亲自签章盖玺,你从此便有了大瑀士兵的军籍。广仁王没写明你从军之地,等我们到了封狐,岑煅填好这空白之处,你便可以跟他一块儿上阵杀敌了。” 贺兰砜抓起那信封揣入怀中,跳下甲板,往吞龙口奔去。宋怀章还跟岑静书说着话,忽然便被吓了一跳:一个青年跑到他面前,扑通跪在水里,朝他连磕三个头。 岑静书满头雾水,宋怀章反倒流露几分倨傲。“不必谢我,起来吧。”他说,“反正也不是为了你。” 他带人离开吞龙口,走上姑姥山的山道,远远地还望见吞龙口上方的山崖上,有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身负大弓,朝海中射出箭矢。箭矢破空之声响亮清脆,如同悠长笛声。 “将军,五枚箭矢,首尾连发,这是北戎猎人道谢的礼仪。”随从提醒道。 广仁王勒马回看,夕阳把青年光裸身躯照亮,残阳中一双狼瞳熠熠闪光。 “要变天了。”宋怀章低笑,“真是有趣。” 八月底,青虬帮大船终于修好,顺利入水。大船载了五十多位船工与水手,外加明夜堂这个山匪窝子的人,浩浩荡荡离开吞龙口,迎着海浪往南而去。 海门镇码头上站着几位俏丽姑娘,叫骂之声迭迭不绝。岳莲楼完全恢复元气,一面坐在船顶抽烟筒,一面对身边章漠复述:“死不要脸……欠钱不还……睡了老娘这么多次连船都不带老娘上……” “行了!”章漠烦极,“我听得到。” 郑舞只当那些都是杂音,他威风凛凛地在船头跟新招募的水盗训话,末了一指站在贝夫人身边的玉姜:“这位,贝夫人,我义母。玉姜,我义妹。都记住了吗?” 船上女子不多,有水盗小心翼翼指着立在桅杆最高处的阮不奇问:“那位呢?” “老妖婆。”郑舞言简意赅,“不要惹,你们谁都打不过。” 阮不奇听到了,但如今心情极好,并不在意。她冲甲板上吹风的靳岄大喊:“靳岄——我不要大宅子了!我要大船!” 靳岄揉揉耳朵,不应。陈霜问:“打算毁约吗?” “我敢吗?”靳岄震惊了,“世上有谁敢毁不奇的约?……我只是发愁,宅子和船都容易,就是她想要的人……” 高处果真传来阮不奇下一句话:“……还有一百个美男子!” 郑舞训话完毕,来找陈霜聊天。他与陈霜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无奈陈霜并不太搭理他,他自顾自地热络,最近发展到对陈霜摸手摸脸。 “琼周人大都脸黑,像我。”郑舞一面说一面捏陈霜下巴,“如你这般俊这般白的,着实少见。” 陈霜压着心中火气,悄悄记他一笔。章漠和岳莲楼都看出郑舞对陈霜的兴趣,为了在行船途中稳定郑舞情绪,陈霜已经将杀气压抑到极点,闻言只是飞快笑笑,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您这手还要么?” 贺兰砜向船工学习上锚拖网,拎着一条活鱼来找靳岄。乍见到郑舞的登徒子行为,他惊得一下站定,片刻后才谨慎发问:“郑老大,不怕死么?” 郑舞:“什么意思?你们说的话我怎的都听不懂。” 贺兰砜忙把他拉开。郑舞转而问他:“你们大瑀这么多男夫人,真好啊。等我去了大瑀,我也搞几个漂亮男夫人玩玩。” 贺兰砜:“……你说的不会是陈霜吧?” 郑舞乐道:“当然是他。近水楼台,我第一个就搞他。” 贺兰砜有些怜悯,又带点儿不舍,拍拍他肩膀不存在的灰尘。“你看我怎么像看一个死人?”郑舞揽着他,“陈霜比阮不奇厉害?不能吧!他这样白净漂亮一个人,不像那老妖婆。” 贺兰砜只感到陈霜盯在自己背上的目光有如实质,刺得他背脊发疼。他忙岔开话题:“我能看看你的刀么?” 郑舞把背上的两柄大刀解下,交给贺兰砜。他的刀入手十分沉重,刀刃比远桑用的大刀窄,但更长。贺兰砜很感兴趣,抓起舞了几把,很快捕捉到靳岄的紧张目光。他放下刀,活动肩背,笑着对郑舞说:“在我们驰望原也有用这种大刀的刀客。” 郑舞来了兴趣:“驰望原也有?什么样的?也跟我说说?” 大船破浪前行,鸥鸟回转腾飞。船上人们忙忙碌碌,阮不奇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笛,吹起了清脆悠扬的曲儿。 北方天际,藏着密雷的阴云正在堆积。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搞事情!继续搞事情! --- 今天给大家分发船票or门票,以后阮不奇不管有了大宅子还是打穿,大家都可以去餐馆! (阮不奇:好说好说!同乐同乐!
第130章 封狐 虽然只是列星江支流,但沈水流域宽广,大瑀境内无数百姓依赖沈水生活。沈水东面的入海口更是平坦开阔,是大瑀仅次于梁京的一片繁华城池。当日定山堰开堰泄洪,大水漫过河岸,对入海口影响倒并不太大。 青虬帮的船沿着海岸航行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冬季来临之前进入沈水流域。 从未来过大瑀的青虬帮水盗看着沿岸风光,眼睛都要掉出来了。沈水与若海相接之处有大城四五处,其中最有名的称平澜城。平澜城繁华热闹不下于梁京,岳莲楼和陈霜在靠岸之前先行离去,在明夜堂的平澜城分堂里拿到一张船舶证,青虬帮这艘船才得以靠岸。 郑舞起先认为自己这船已经足够大了,没料到连沈水这样的江河里,举目所见也均是大船,精美恢宏,比青虬帮威风太多。郑舞信心受挫,不乐意下船去玩儿,贝夫人和岑静书带上玉姜与小徒弟,随水盗船工们一同走了,郑舞在船上独自烤鱼,听见章漠等人在甲板上聊天。 他凑过去细听,竟是章漠与阮不奇打算与众人辞别。 章漠离开明夜堂太久,沈灯独立支撑,实在对他不住。加上之后靳岄还有筹谋,他得回去整顿明夜堂做好准备。岳莲楼自然立刻举手称一同离去,但章漠瞥他一眼:“你留下来陪郑舞和青虬帮,一直到青虬帮顺利进入列星江,并被列星江水帮接纳为止。” 岳莲楼不愿意:“那若是水帮十年不接纳郑舞,我就在列星江上漂十年?” 章漠:“正是。” 岳莲楼左右看看,一帮人没有任何一个给他帮腔。他自知这次许下的诺言实在太大太麻烦,只得暗暗忍下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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