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她们脸上的笑容,愈发高兴起来,在驴车上眺望远方,隐隐可以看到城郭的影子。 但是江油的城郭逐渐出现在眼前,他的高兴像是被浇灭了一样。 驴车停住,同乡的神色有些惊恐,回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看见城头上,立起了吐蕃的旗帜。 属于论颊热的,陇右吐蕃的旗帜。 谢安的脚步有点急,他匆匆跨过门槛,绕过屏风:“沈郎,出大事了!” 沈青折在给翠环扎辫子。 谢安:“……” 谢安把手里的信往案桌上一摔:“曲大将军的信——” “干嘛?”沈青折没抬头,专心研究翠环的小辫子,“这回是骂我擅权僭越还是骂我妖言惑众?” “是曲大将军的……” 谢安忽然顿了顿,这才看见旁边面无表情站着的人。 这是时都头吗? 这谁啊?哪里来的妖物? 谢安盯着那满头珠翠,面上扑了层厚厚脂粉的人,木然道: “求援信。论颊热是佯退,今日突然发动攻击,拿下了江油。” ---- 一些我喜欢的攻女装情节,虽迟但到 谢安:震撼
第58章 庙算先胜 “论颊热是佯退,今日突然发动攻击,拿下了江油。” 看信的谢安没告诉沈青折,曲环这封信的用语也很傲慢,他怕自己说了,沈青折又得生闷气。 沈青折皱眉:“江油……” 江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相当于成都平原的北大门。三国时期,魏将邓艾和蜀将姜维在汉中相持不下,最终是邓艾绕道阴平古道,南下江油关,直抵成都。而后便是刘禅投降,蜀汉覆灭。 沈青折一直记得姜维那句,“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谢安的下一句话则更惊心动魄:“论颊热拿下江油后,领着一部,向东往剑门关方向去了。” 剑门关。 成都平原的单向阀。 陇右吐蕃拿下江油关不说,现在奔着剑门关而去,就像是捏住人的嘴巴之后又要去捏住鼻子,将之闷死在块盆地之中。 再等一支长安援军?若是让论颊热拿下了剑门关,便是堵死了入蜀的道路。 “哎!” 沈青折心绪一乱,手下没个轻重,扯了翠环头发一下,惹得小姑娘惨叫起来。 他揉着翠环脑袋安抚,一边问:“曲环呢?他们现在在哪儿?” “说是往南退了,现在在……” 谢安说话间,止不住看时都头,对方的坦领襦裙实在是太违和了。 穿着襦裙的时旭东已经抱出了舆图,在案桌上铺开,动作间,头上的珠翠也没见晃。 谢安定了定神,赶忙找到那块地方:“说是现在在这一块,盘江与涪江相连处。” 涪江穿过江油城,往南下的过程中有盘江汇入,两江大致围出了一个“丩”形,分割出来一块独立的板块。 沈青折指了指中心:“这是青莲镇吧?” “青莲……镇?” 他摇头:“没什么。据说是李太白的故居所在。” 至少后世江油市是这么宣传的。 谢安茫然,沈郎已然起身,捞起旁边的袄袍: “走吧,我赶着给曲大将军收尸。” 谢安:“……” 他们沈节度这个嘴啊。 沈青折绕过屏风,忽然回头,推了跟上来的人一下,笑着说:“你就这么走啊,时小娘?” 他跟薛涛简单学了一手,现学现卖,给时旭东梳了一个翻刀髻,配上花钿、八字眉和脸畔红粉的浅浅边际线,以及一身坦领襦裙。 最后的成果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抄着琵琶不像要弹,像是要抡着砸人。 时小娘抓住他推在自己胸口的手,面色如常:“嗯。” 沈青折要抽回手,没成功。时旭东拉着他的手,低头亲了下手背。 他故意板起脸:“口脂都蹭上来了。” 时旭东又“嗯”了一声,说:“记得记账。” 他们俩记得随心所欲的那本账里,时旭东女装一次,抵得上他帮忙送信五次。 沈青折莫名背后一凉:“去把衣服换了。” 东门外,崔宁看见沈郎握着缰绳的手,手背上有口脂。 沈青折也回头看他,胡子似乎修了修,还编了一小束,脖子边也有唇印。 “崔都头,”他指指崔宁的脖子,“想必不是尊夫人留的罢?” 崔宁哈哈一笑:“沈郎手上这个想必也不是……” 时旭东转过脸来,盯着他,铠甲在冬日阳光下折射出冷冽光芒。 崔宁背后一冷,决定少掺和他们的家事。 他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去整编队伍了。 他们紧赶慢赶,到江油也花了几日的时间,谨慎地在江边驻足观望,并未急于渡江。 “有问题,对面可能设了伏。” 崔宁举着望远镜,皱起眉头。这把千里眼被沈郎借用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沈青折失笑:“……曲环给我们设伏?要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跟我们打?” 还真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崔宁又看了一会儿,才道:“是吐蕃,对面没有长安的人。” 他把望远镜递过来,沈青折看了一眼,对面的旗帜确乎是长安援军不假,黄底上一个篆体“曲”字,远看唬人。然而他们用望远镜这样的利器一看便知,是吐蕃人仿制的。 这是要骗他们渡江。无论是半渡而击,还是渡河之后未展开阵势、背水一战,对江对面的吐蕃都极为有利。 崔宁捋着胡子道:“这个论夹子当真阴险!” 沈青折已经懒得纠正崔都头这记不住人名的毛病了,又发出疑问:“所以,曲环在哪儿?” 这也是他们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黎遇突然发声:“论颊热难道是追击长安援军,所以才往剑门关那边去了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沈青折沉吟片刻:“曲环应该还在附近,论夹子去剑门关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果然在附近的山坳里面找到了曲环。 这支援军本就是拼凑起来,如今也是勉强归拢,一副溃军之态。在山坳之中,占了几处原本百姓的住处,龟缩不出。 曲环本驻在江油城内,按照越昶的说法,在这里候了几日,陇右吐蕃果然南下来援。 只是不知为何,对方只是立了营,也不开打,也没有任何试探动作。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曲环也放下心来。 他以己度人——自己是援助沈青折而来,对面论颊热是来援助云尚结赞的。大家都是援军,谁不知道谁啊,糊弄着糊弄着也就算了,没必要开打。 曲环于是日渐松懈,和在德阳一般开始整日享乐,手下军伍也松散不堪。 他每日除了寻欢作乐,便是写信逼一逼沈青折,沈青折看了信,必定是惶惶不可终日。 曲环觉着,就算不能拿到成都府,也能从这个稚嫩的节度使手里扣点骗点出界粮。 至于开打么……他到这个地步,该打的仗早就打完了。沈青折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未及冠的毛头小儿,只消敲打威慑一番,成都府就交到他手上了。 据说沈青折还是个病秧子,说不定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只是那个出主意的越姓校尉对发兵的事格外上心,时不时便要催上一二,叫曲环心烦得很。他可还没跟越昶算买梨儿的十两银呢! 曲环还在江油城里做着成都府凭空落到他手上的美梦,却等来了陇右吐蕃的突击。 对方按兵不动这么多天,趁着守军疲惫,曲环松懈,突然强攻江油,竟是一举拿下! 曲环连那威力巨大的火药都还没用上! 他们被打得丢盔卸甲,一路跑过了涪江,把船一把火全烧了。追击到水边的吐蕃军被湍急江水拦住去路,无法渡江,这才叫曲环这一部人马逃出生天。 不得已,他还给沈青折写了封信。 逃跑时的曲环扭了腰,躺在农舍里,看着漏风的屋顶,想着自己当年,当年……随着哥舒翰远征陇右,攻拔石堡城,何等意气风发。 哪至于今日躺在这农舍之中长吁短叹? 正在人生至暗时刻的曲环,不知道自己还将面临更暗时刻。 副将进来,说是成都的人来了,正是那沈青折本人。 曲环让副将扶自己起身,看见踏进门内的一个人。 他一进来,似乎这间鄙陋的农舍都亮堂了一些。 曲环想,怪不得自己手下那个越姓校尉念念不忘,是该念念不忘。 红帓首,握刀左,右杂配,带箭囊与刀,穿袴奴,这是旧日西北戎服,也是节度使觐见上级的服饰,意思是将自己降为武人一等,以示对朝廷的尊敬。 曲环顿时放下心来。 这沈青折看着像是个识趣的,前些时日口风那么硬,说不得只是虚张声势。 他穿着櫜鞬服,对着曲环拱手一礼:“曲大将军,久仰了。” 沈青折行了礼,也不坐下,曲环也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就这么说话,才能体现上下尊卑。 “你便是沈青折?” “正是,”沈青折笑了下,直接道,“曲大将军似乎身体不适,残部便由某接管了。” 曲环此刻,和越昶当日在沈青折院中的想法一模一样——某还没死呢! 沈青折连多说几句客套话的意思都没有,撂下一句:“绑了。” 话音刚落,他身边跟着的年轻将领便上前一步,而后,曲环几乎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知道他欺身上前来,抄着一把硬弓,把措手不及还在发愣的副将往前一攮! 轰然之声响起,曲环觉得自己身向一侧倾斜,那将士竟是把这破木板支起的床榻掼出了一个大洞! 再一看,副将竟是被这一击撞晕了过去。 “你!” 他又气又急,却因为腰伤无法起身,被那年轻将士用弓套住,从废墟里粗暴拽出来,掷到一边。 他一头撞到了架子上,头晕眼花,眼前都在发眩。 屋内一片狼藉,沈青折想:边牧拆家,还是拆别人家。又得赔好多…… 曲环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沈青折走近了。 这不该是看他脸的时候,可是沈青折离得太近了。他背着手,弯腰看他,脸小,几乎一点瑕疵都没有,眼睛剔透,映出自己的脸来。 “曲大将军不是在信里专骂我——擅权僭越么?”沈青折摸摸他的脸,微笑道,“那么也不差这一回。” 曲环又惊又怒,脸涨得通红。 沈青折觉得好像被盯住了,回头,却见时旭东眼神阴恻恻。 爪子摸哪儿呢? 时旭东用口型说。 他走出门外,正好撞见某个越姓校尉。对方沉着脸,翻身下马,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绑了将军,你是要做将军?沈青折,你官瘾还是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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