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林万壑,松涛入耳。 可惜沈青折一张嘴就要破坏意境:“脚疼……” 时旭东忽略这句话,把他推到旁边的树干上,亲了好一会儿,显得格外急切,沈青折推了他好几下,没推动,亲吻间隙里表达自己的不满:“时旭东!” 时旭东松开了。 他很害怕。 天知道他看见混在骑兵最后的沈青折,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多少阴暗的心思——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处境里?是不是只有把他关起来,才能让他…… 让他好好活着。 时旭东闭了闭眼,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走开。 沈青折:“?” 好像是又生气了? 他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时旭东……” 对方回头,似乎是刚想说什么,但看他走路的样子,却突然顿住了。 “……脚崴了?” “下马时候崴的。” 时旭东沉默着,背对着他蹲下来。 沈青折知道这是要背他,却笑着说:“这样让我想踢你屁股。” 时旭东不说话。 沈青折在心里骂臭狗,臭时小狗。然后趴到了他的背上。 时小狗的手抄过他的腿弯,轻轻松松把他背了起来。 他听见猫猫趴在自己背上叹气。很轻。 走了一阵,猫爪子伸到他眼前,捏着一片叶子:“看,有三种颜色。” 红黄绿,在一片叶子上铺染开,浓郁热烈。 时旭东心里发软。 如果这一刻能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同时,崔宁刚刚到达成都。 他带着几个亲兵,比时旭东等人还要早走一步。但因为路程稍远,在第二日下午才终于到了成都。 踏入城内,崔宁便觉得气氛不大一样,似乎过分肃静了一些。 他一路没吃饭,准备找个胡饼铺子垫一垫再去节度府,但沿街那些开坊墙的铺子都紧闭着门,宛如回到了吐蕃围城的时候—— 不,吐蕃围城的时候,因着沈青折维持着秩序,城内都还算气氛轻松。 崔宁一连敲了几家,都是稍开一条缝隙,看见他一脸大胡子,又吓得猛然阖上门。 为什么? 他满怀疑问,终于敲开了一间馎饦铺子,对方与他递了碗放久凉透了的馎饦。 见他囫囵咽下,便抢了碗回来,赶忙闭门,连钱都没敢要。 崔宁眼疾手快,用脚卡住门缝:“哎,哎这位娘子,某不是坏人。” 对方惊恐的眼瞳里,映出来他一脸的大胡子。 崔宁:“……某是今日刚回成都,觉着成都似乎不如往日繁华,敢问娘子,这是为何啊?” 见他确乎没有什么歹意,郑二娘这才慢慢放下心,但手仍然紧紧把着门。 她一手在背后,还握着把锄头。 刚刚有人来敲门,救了她们娘俩的娘子要去开,但被郑二娘抢先了。 若是来者不善,她自认还是有两把力气,能抵挡一二的。 “说是官兵来了,”郑二娘简短道,“北边儿的官兵。” “北边儿?” 崔宁还要再问,对方却哐的一下甩上门,把他的胡子都夹掉几根。 他心疼地捋着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大胡子,一边想,还真让沈郎说中了。 曲环果然不安分。 前一天沈青折睡不着,掌着灯来他帐子里跟他说,让他秘密回成都。 沈青折在成都给他留了很多军械,还有一万兵士。若是曲环领兵来偷家,便固守不出,照着当日对付吐蕃的法子来便是,若是没来…… “不可能不来,”沈青折说,“如果是我,看见一块肥肉吊在前面,也忍不住来啃两口。” 崔宁:“沈郎不是不吃肥肉吗?” 某些节度挑食挑到人尽皆知。 沈青折:“……这是个比喻。” 崔宁一边想着那个比喻,踏进了节度府的大门,居然连通传和执勤的人都没有。 他见到倒在地上满脸鲜血的戍卫兵士,心里一突。 有人闯入? 崔宁神色逐渐沉下去,大步走入工字殿,同样空无一人。 再往里走上一段便是沈郎的小院,院子里的木芙蓉落得差不多了,空地上还有烧了一半的床褥,以及一个破碎的瓷枕。 是什么人闯入?难道和沈郎有仇? 寝房门大开着,屏风上影影绰绰有两个身影,都是坐着的,一大一小。 崔宁转过屏风,和谢安四目相对。 谢安看见那个大胡子人,脑子都快炸了,居然连人带胡床往后挪了一步,因为被堵着嘴,只能呜呜。 因为他的移动,靠在他身上的翠环一下跌了下去。 崔宁:“……” 大胡子看他一眼,没说话,把小姑娘先扶起来。 谢安:“#¥%@&!!!”动我可以,放开翠环! 翠环定定看着扶自己起来的大胡子,轮廓很熟悉。 她努力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许久没见的崔都头吗? 翠环搬着自己的月牙凳往前拱: 崔都头快帮我松绑! 谢安一看,感动得不行,翠环这小姑娘太讲义气了,赶忙也往前: 放开她,冲我来! 崔宁被冲他咕蛹的俩人吓得连连后退,开口:“等等等等。” 谢安不动了。 他听出来,这不就是崔宁吗?怎么留这么大的胡子? 崔宁赶紧给他俩松绑,取下口里的布,还扶起了躺在角落的林次奴。 林次奴勉强睁开眼看着来人,入眼就是一脸浓密彪悍的大胡子。嘎嘣一声,又晕了过去。 崔宁只能让他躺回地上,还好沈郎这里都铺着茵毯。 刚放下,余光就看见谢安就准备往外跑,崔宁伸手将他一拦:“做什么去?” “快点儿,”谢安急忙道,“来不及了,他们说、说是在城墙根埋了火药!不知道是哪一段城墙——” “何为火药?”崔宁奇怪,“城墙又不是火就能烧塌的。” “火药炸城墙就像当日炸船一般,沈郎与我讲过,”谢安快速道,“上午是一个自称昭武校尉的人,叫越昶,闯进来把我们都绑了……崔都头?” 崔宁听到炸船,就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当日在检江上炸船,不只让吐蕃惊惶,他们这些人也都惊恐万分。 不然也没有那么关于沈青折稀奇古怪的传言了。 “你是说就像炸船一样?”崔宁回过神来,便下意识怀疑,“沈郎都做不出来的东西,那,那越什么头怎么就有?” 翠环:“因为他们是天兵天将!” 谢安:“有没有可能,他叫越昶?” 这个记不住名字的毛病,究竟是从谁开始的? 翠环自顾自说下去,头头是道:“天兵天将发现沈郎私自下凡,便要捉沈郎回天上。” 那个为首的天将似乎异常生气,看着看着沈郎写的那些东西,忽然阴沉着脸色,一脚踹到了旁边矮榻上,那矮榻腿都裂开了,摇摇欲坠。 翠环觉得,肯定是沈郎泄露了什么天机。 “刚刚那个人把沈郎的衣服被子都烧了,还把瓷枕砸了,耶耶这才吓晕的,”翠环分析道,“这是为了不让沈郎留恋凡俗。就像仙女,董永把衣服偷走了,她就只能留在凡间,所以得把衣服烧掉,这样就偷不走了……” 崔宁和谢安同时:“少看点传奇!” 翠环委屈哼声。 什么传奇?传奇是人人都看得的,这故事是独她有的。是沈郎亲自讲给她听的故事,从天上带下来的故事。 崔宁扯回来话题:“这个火药到底……” “走,”谢安懒得和他废话了,拽起还在委屈的翠环小朋友,“边走边说!”
第47章 一片混乱 无论哪位历史学家,在研究大历十四年十月十五发生在西川的战事时,都要晕头转向上好长时间。 剑南西川宛如一口大酱缸,被老天爷一股脑倒了原材料进来,以战火熏烤腌制,搅拌不停,让各方势力都混作一团。 十月十五,西川和吐蕃围绕无忧城的争夺之中,锤砧战术第一次展现出威力。 就在同一天,南线的南诏突然反水,对吐蕃发动了攻击。 同日,南下的陇右吐蕃军与刚刚行军到江油的长安军队正面遭遇。 同日,成都陷入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机之中。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划时代的敌人——火药。 成都府。 谢安拽着翠环,跟在崔宁身后,出了节度府一路狂奔。 “得通知府兵,疏散城根的民众,”谢安很是从沈青折那里学了些新词,“转移安置,然后再去找火药……右转!” 翠环努力迈着自己的小短腿:“等一下,等一下!” 谢安停住脚步,看着她。 翠环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为何、为何……不骑马?你们不会吗?” 谢安和崔宁:“……” 一时情急,忘了。 翠环被抱到马背上,长出了口气:“唉。” 关键时刻,还得靠她翠书记。不然这俩人就靠腿跑遍全城,累得估计都没点狗样了。 崔宁也上了匹马,径直道:“某不知火药长什么样子,便劳你们二位去找,某去……” 他回想着谢安说的那些词:“转移安置?” 谢安点头:“一个时辰,散花楼见。” 他翻身上马,带着翠环往城外疾驰而去。 会在哪儿呢? 镇静。每逢大事要镇静。 他已经没有自己的家了,不能再没有成都……现在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谢安努力回忆着沈青折跟他说的,一硝二碳三硫磺,后面,后面是什么? 沈郎写的东西都被烧了,他现在人又在维州那边…… “吁——” 谢安忽然勒住马匹,问翠环:“册子!你平时记沈郎说话的那个册子在哪儿?” 翠环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小褡裢里掏出来。是草草订成册的纸张,边缘被摩挲得有些泛黄卷曲。 谢安打开,草草翻看,眼前逐渐发黑。 这都什么?! 大圈,小圈,大圈套小圈,卷曲诡异的线条交错…… “翠书记,”谢安面无表情地说,“翻译翻译。” 经过翠环的努力回忆,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一页,是在吐蕃围城之后,他们把木炭沉入摩诃池的同一天。 一硝二碳三硫磺,后面是……谢安指着那个图案:“这是什么?” 直觉告诉他,这个就是他想不起来的地方,也是问题的关键。 翠环看着他手指指向的地方。 一个圆圈,圆圈里面两道竖杠,下面一条开口朝上的弧线。 “这个是糖啊。”翠环说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
236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