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入蜀,来送官印! 蜀中什么光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吐蕃大军压境,剑南西川节度使沈延赞望风而逃,弃治下于不顾。 这不是叫他来送死吗? 吐突承璀一路惴惴,生怕自己见到被屠尽的空城,但沿路各州各县只是紧闭肃穆,未见得什么惨状,反而越往成都府走,光景居然越好了起来。 看到成都府依然巍峨的城墙,他的心就安定了不少。 吐突承璀领着一众人等,在点验过所的时候,悄悄四望。只见秋日里一片繁忙景象,城外正在挖着很深很宽的壕沟,还有推着古怪小车——他们叫独轮车的东西。 进到成都府内,吐突承璀开始觉得自己眼睛要不够用了。道路不知道是铺了什么,可能是石头——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石头?一丝缝都没有,平整笔直地延伸出去,连朱雀大街都不见得能这样平整。 吐突承璀踩了踩脚下的路,发现四周都有打破坊墙做生意的。 其中有一个摊位,大锅里面熬炒着什么,香气扑鼻,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似乎是肉,那摊主操刀响捷,将捞上来的肉剁成细细的臊子,又大勺一挥,淋上酱汁,塞进烤得边缘发焦的胡饼里。 吐突承璀看得心动,正好到了该吃朝食的时候,于是遣仆从去买了一份。那样多肉,也不过花了一枚铜板。据摊主说,这是沈郎最喜欢的东西—— “胡说!”一侧的摊主反驳,“沈郎在我这里买过三回樱桃毕罗!” 沈郎? 难道就是……吐突承璀已经被手里的霸道香气勾住了全部注意力,不再去想。 一口咬下去,酱汁浓郁,肉食饱满,沁入胡饼的饼皮,吐突承璀几乎是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还未咽下去:“这是什么肉——嗝!” “猪肉。”那摊主回道。 “猪肉?”吐突承璀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只剩些碎末的油纸,挣扎片刻,捻起那点残存的肉末,仔细抿了一口。香。油脂的味道,酱汁的味道。太香了。 这位来送官印的宦官差点被肉夹馍误了正事。 直到一行人都吃饱喝足,饮了些乳酪消食,这才重新启程。 直到坐到殿中,见了那传闻中的沈七郎,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太注意看,只是照本宣科念了一番诏书,而后把官印一丢,又要去街上逛了。 据说市集之中的吃食更多,沈七郎俘虏了一批吐蕃人,有些机灵的,居然也支摊做起了生意,卖青稞酒。他还没尝过青稞酒。 沈青折看出来那传旨的宦官不在状态,但也不甚在意,拎着那枚官印,迈进了屋里。 时旭东还坐在榻边,正在帮沈青折处理一些文书。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展示自己手上的东西。 ——益州刺史,剑南西川节度使沈青折之印。 时旭东抬眼看他,眼里带笑:“沈节度。” 沈青折走上去,摸摸他的脸:“乖,给沈节度的大老婆让位。” 时旭东:“?” 老婆把他挤开,将官印端端正正地摆在凭几正中,长久注视着,颇为感慨: “端庄,秀美,优雅。” 时旭东一时语塞,不想一枚官印就把高级干部腐蚀至此,许久:“沈市长不会要搂着睡吧?” “纠正一点,这是省长兼军区总司令,”沈青折的笑容忍不住,眼睛亮晶晶的,“小时同学,咱们洛见以后写作文可以写《我的省长父亲》。” 时旭东哭笑不得:“洛见只是只小猫,写什么作文?” 拿猫爪按吗? ---- 小学喵洛见写作文: 《我的省长爹》 《我的纪委父亲》 《隔壁少校越叔叔》 老师:教不了,你直博吧
第30章 酒后真言 或许是高兴,用昼食的时候,沈青折让林次奴开了一壶剑南的烧春,也就是后世绵竹产的剑南春前身,率先抿了一口。 度数不算太高,醇厚绵甜。 翠环也坐在了席上,没管得上耶耶的目光,埋头扒饭。 沈郎说要吃得多吃得好,才能长得高呢。 谢安被留在了府里一同用饭,此刻笑着拱手道:“还未恭喜沈郎。” 随着节度印信来的,还有近万精兵,其中五千是由邠宁、陇右、范阳各镇组成,并与山南东、西道守军联合,在吐突承璀入城后两日,便在德阳扎好了营。 “一万,”沈青折又抿了一口酒,脸上现出梦幻般的表情,“我也不想的,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时旭东和谢安:“……” 沈青折这个喜欢管人的爱好……算了,他高兴就好。 用饭的案桌就设在“指挥处”里的小间,能看到那边的沙盘。 现在沙盘已经囊括了五州之地,山川毕现。代表着成都、九陇和德阳的三面小旗,在沙盘上正好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沈青折投过去一眼,手里捏着酒杯:“唐兴已经是我们的了吧?” “算起来已经拿下半日了,不费一兵一卒,”谢安看着岷江对面的唐兴,已经插上了代表崔宁的蓝色小旗,“说起来这背后还有一件事。唐兴县令听闻崔都头要来,怕咱们跟他算之前的账,连忙烧毁账册,还有和吐蕃人勾连来往的书信,结果烧着了整座县衙,自己也葬身火海。于是手下主簿连忙为崔都头开了城门。” 沈青折无奈道:“他有烧证据的决心,怎么就没有据城一战的勇气……算了,逝者已逝,也不该苛责。” 谢安敏锐察觉到,或许是喝了酒,沈郎的话多了许多,也直白了许多。 手里的酒杯不知不觉空了,沈青折晃了晃,又要拎着壶来倒。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制住了他的手腕。 沈青折一瞟:“干嘛?” 时旭东说:“我帮你倒。” 林次奴眼观鼻鼻观心,翠环在埋头扒饭,只有谢安,莫名一窒。 随即低着头,也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沈青折看着手里小巧的瓷杯,时旭东在给他斟酒。 唐兴,他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思维已经有些迟缓了,他好不容易想起来:“杜工部在唐兴写过诗?” 谢安勾起点笑容:“是,说剑外官人冷。” 剑外官人冷,关中驿骑疏。也是写尽了颠沛流离的乱世之态。 “某本以为沈郎更喜欢李太白的诗,”谢安若有所思,“却常提起的是杜子美。” 无论怎么看,都是李太白的清隽飘逸与沈郎更相和些。 “李太白……”沈青折低头嗅着酒气,“好难背,还是必背的篇目。” 时旭东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笑。 又来了。谢安有些麻木地想。这些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东西。 要论诗,沈青折其实还是喜欢李贺。只是现在李贺连出生都没有出生。 “近些年才读得多了些,”沈青折不再多言,坐姿也松散了一些,支着下巴,“谢子安,来传旨的宦官查清楚了吗?” 谢安一肃:“那宦官叫吐突承璀,是闽人,不过是个小黄门。” 也就是低于黄门侍郎一级的宦官。 派这样一个人来传召书、递官印,从中透露出的意思就很耐人琢磨了。无疑是轻视的,并且是不屑于掩饰的轻视。 然而沈青折也不是太在意。 还是那句话,他给的太多了。 沈青折现在对这位皇帝的好感度拉到了最高,不管李括出于什么目的,援助却是实打实的,官印也是实打实的。 “他今日却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到各家吃食摊品尝,”谢安也有些迷茫,“市集上数得上号的便尝了一个遍,还写了一份……”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册子,蝴蝶装帧,封皮上书几个字——《饮馔录》。 沈青折一下就笑了,又空了的酒杯放下,接过手来:“大众点评?” 旁侧的时旭东也笑了一声。 他翻开扫了几眼,字迹很工整,写着对各类吃食的评鉴。似乎是从长安一路吃到成都的。沈青折重又倒满了酒,一边抿着,一边用书册子下酒: …… 水盆羊肉,鲜香扑鼻,略有膻味,尚可。 …… 饽饦,光白可爱,滑美鲜香,甚佳。 巨胜奴,酥脆香甜,惊动十里。尚可,过甜。 看到这里,甜党魁首就笑:“哪里甜?” 他去拿了自己的笔来,在旁边批注:胡说八道! 而后请动了大老婆,端端正正盖上了官印。 全程,谢安目瞪口呆。 ——沈郎真是喝多了吧! 察觉出来沈青折异状的不只是他,时旭东也抓住了他的手臂:“青折?” “嗯?” 他侧过脸来,含笑看他,随即用官印,一下盖到了时旭东的颈侧: “我的。” 沈青折真的喝多了。 也不知道就几杯的烧酒,怎么就喝多了。时旭东连抱带哄,把他带回到卧房里。 他喝醉了之后还算是很乖的。 如果没有对着花瓶说话。 “沈洛见,”他神色严肃,“你为什么要把猫砂扒拉出来呀。” 时旭东正打湿了布,准备给他擦脸,闻言无奈:“青折,那不是洛见。” 沈青折看见他,脚下不动,却是伸展双臂:“你抱抱我。” 好乖。 时旭东心里软得不像话,走过去,轻声说:“擦下脸。” 沈青折很乖地仰脸,让时旭东帮他擦脸。 酒气不算很浓,他其实也没喝几杯。 擦好了,沈青折又靠近,似乎想偎进他怀里,一边念着:“我好冷……时旭东。抱抱我吧。” 时旭东抬手拥住了人,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沉默着,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前两天他病得重,发了高烧,明明身上热度惊人,却一直在发抖,说冷。 此刻偎在他怀里,似乎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脸颊烘出了一些血色,不再像是玉雕的神像一般,仿佛随时要离他而去。 沈青折抬手,攀住了他的背。 被他抱着很暖和,也很有安全感,似乎无论何时,都会这样好好地护着自己。 时旭东把他又搂紧了一点。 不要走。 我爱你。所以不要走。 他的脸挨着时旭东的胸口,声音发闷:“你偷偷去练胸了?” 时旭东:“……嗯?” “好像厚实了一点,”沈青折叹气,“虽然但是,还是崔宁的那个形状好看。不用练了,时处长,练练你的床上技术吧。” 有那么一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时旭东简直……他捏了下沈青折的后颈,咬牙切齿:“很差吗?” “也不能说是差,”沈青折抬头看他,认真道,“就是太大了,把技术缺点放大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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