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折头疼:“你嚯个什么?” 时旭东抬眼,神色极冷,感觉下一秒都要掏弓给他一箭。 被时旭东这样瞅着,哥舒曜背后发毛。都说生死与共后两人的情谊会更深厚,可是经过这么一遭,沈青折还是只想着他,千辛万苦赶在开拔前夜回来,就为了把兵全部交到他的手上——这是何等的深情,对时旭东而言又是何等的无情! 哥舒曜说不出话,只觉得他可怜!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怪他,怪他这么大的魅力,让沈青折痴心一片…… 旁听看戏的余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一声叫在场人都看向了他。 沈青折转过脸:“我都忘了,这是我给火器队找的技术指导。” 余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哥舒将军,这个人也给你,”沈青折咬牙切齿地说,“余六精通算术火器,感沐陛下圣恩,又对哥舒将军的英武之资仰慕向往,不求回报,只愿将一生所学无偿献于将军。” 余闲被“无偿”两个字砸得说不出话了。 哥舒曜看看余闲,又看看沈青折,眼神闪动。 说不出话,只觉得感动! 已经是旧历五月中旬了,上午四点过一刻,晓星才从慢慢地推移着的淡云里面消去,西塞山附近船只里的生物已经在蠕动了。 “拆铺啦,起来!”穿着一身和时节不相称的拷绸衫裤的沈青折,把船板敲得震天响,“余闲,去烧火,还躺着,咸鱼!” 包身工余闲从美梦里惊醒,看着沈青折那张脸:“……”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沈青折终于憋不住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生动无比,像是能把昏暗船舱都映得亮堂起来。 但是不妨碍余闲现在想给他两拳,就照着脸打。 “您老人家闲出屁了吧!”余闲嘟嘟囔囔地翻身起来,到处找鞋,“扰人清梦……” “是啊,”沈青折说,“毕竟我现在是个死人,跟别人交流只能托梦。” “开拔了?” “嗯。 ” 余闲做贼一样偷偷掀帘子看,天刚蒙蒙亮,柔软的雾气蒙在江面上,点缀着影影绰绰的暖色灯火,来往的身影大都在铠甲外披了层白布,没有白布的,则是裹在头上或手臂上。沉重而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人。 最中心的主船上,供着一具空棺椁,还有沈青折的灵牌,准备转移到陆上,随军开拔。 全军缟素,抬棺出征。 “沈老师啊,”余闲看着外面,咋咋做声,“真不嫌晦气啊您。” “我也算是死了好几回了,晦气什么?”沈青折笑了笑,“能活到今天才是不可思议……” 站在门口的时旭东回头看他,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倒是余闲继续道:“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沈青折笑了两声,又说:“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去做。” “我现在的上级是那个小卷毛,”余闲立刻抗议,“还是你把我卖了的,你跟他说去啊。” “说过了,”沈青折从手边的褡裢里取出什么东西,“麻烦你跟董侍明一起去邓州。” “为什么?”余闲又看他递过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余闲看看手里红色婚服,看看沈青折,再看看婚服。 好像是在邓州大闹婚礼的时候,他穿过的那件。 “……” “surprise!” 余闲:“sur你妈个头!” 沈青折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笑,一边笑一边咳嗽。时旭东出声解释:“鱼总,需要你帮忙制作一些毒药,交给董侍明,给李希烈投毒。” “你们到底对学化学的有什么误解?” “你不会吗?” “我会,”余闲骂骂咧咧,“我早就应该把毒下在你的茶缸里把你毒死,少为祸人间。” 沈青折又说:“董侍明不用介绍吧,你俩还拜过天地。” 余闲感觉他就跟那种欠收拾的猫一样,喜欢撩闲。他把喜服扔回沈青折怀里:“留着你们俩拜天地的时候穿去吧!” 时旭东觉得鱼总真是太会说话了,怪不得天天划水还能官运亨通。 外面的唢呐响了,余闲又趴着去看:“明旌的字还挺大的。” 明旌一般写死者生前的成就贡献,余闲仔细辨认上面的字,把沈青折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谁写的啊,怪会拍你马屁的。” “……是周晃。” “啊?” 沈青折的笑容有些落寞:“没什么,之前的一个下属。” “沈青折……” 哥舒曜不知为何晃了过来,被时旭东伸手一拦,话也堵了回去。 他往船舱里面看,发现沈青折手里拿着的是—— 喜服? 他想起来之前出于好心,准备给沈青折配冥婚,算来算去算到了自己头上。 完了,肯定是这件事被他知道了! 哥舒曜扭头就走。 不行,他还是想找小娘的,绝对不能被沈青折纠缠! 董侍明在西川军中呆了十数日,每日练武,还有最新的西川月报与各类话本看,偶尔还能听听军中的“讲课”。 讲课每日都有,不同的人讲,讲的也都是些颇为有趣的内容,有关农田水利、山川地理、还有岐黄之术。 董侍明甚至听了次讲女子癸水的,他还没成婚,闹了个大红脸,但为了未来的“小龙女”还是认认真真一一记下。 只是一日日过去,落水的沈节度还未找到,所有人的心都逐渐沉了下去, 这日他被一阵嘈杂吵醒,他把简易的帘布撩起,看着外面雾蒙蒙的清晨。 唢呐的声音穿透了一切宁静。 董侍明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散在西塞山脚,往前逐渐汇聚成了白色河流。 严整的,肃穆的,充斥着无言的哀恸。 队伍之中抬着一具棺椁。 “里面只有节度的衣冠。”黎遇正好来找他,胳膊上也系着白色的布带。背后还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看着有些眼熟。 董侍明忙问道:“沈节度当真……不再找找么?” “大军就要开拔了,不会再拘着董将军,只是……”黎遇避开这个问题,“若你有心,便帮沈节度做最后一件事。” 董侍明闭了闭眼:“节度于我有再造之恩,万死不辞。” ---- 大明王朝1566赵贞吉的名句:“再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猫猫:再苦一苦陛下!(幸灾乐祸的笑容) 小德:为什么我妈不爱我! 猫猫:(笑容凝固)
第175章 弱柳画戟 毒杀李希烈的计划进展得不甚顺利,沈青折看着鱼总传回来的信,一方面是找到合适的毒药需要斟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李希烈的警惕心很强。 登基大典,怎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大部队正在路上,实在不行,便只能强攻邓州,擒住李希烈,毕其功于一役。 邓州是李希烈强占的城池,里面还有为数不少的平民百姓,打起仗来,殃及百姓是很正常的,李希烈甚至会把百姓推出来当挡箭牌和炮灰。 沈青折实在是不想走到那一步。 最好是能兵不血刃地拿下邓州。 沈青折拿起李眸儿的信,从“沈郎亲启”几个字便开始觉得不对了。 李眸儿当时带着颜真卿东躲西藏,也偷偷学了两笔字,虽说形似神不似,但乍一看也有些端庄大气的唬人态势。 但是这封信的字,却像是倾注了过多的情绪,以至于毫不在意运笔字形。 沈青折看完这封信,只觉得愤怒。 信中说,李希烈为了自己的登基大典,在邓州城内大兴土木,没有按期完成,他就让人把老百姓填进坑道里,称之为“湿柴”。 湿柴…… “董侍明准备好没有” 把着门的黎遇回头,发现沈郎站在案边,正把一封信收拢进信封内,看不出表情神色。 “大约是……” “跟谢安学什么‘大约’?叫张承照来。” 张承照来得迅速:“董侍明已然到了邓州,准备于李希烈登基之日行事,毒杀不成便当场刺杀。” “通知他,”沈青折说,“让他和李眸儿联系……” 李希烈对董侍明的信任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死里逃生,又是自己手下屈指可数的将才,除了信任重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他说要迎娶曲环义女为妾的时候,李希烈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他妈的,都怪朕那不孝女……” 而后把脏话咽了一大半回去。 董侍明的要求看似随意,但李希烈很快想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将自己的女儿嫁与董侍明,是双方都乐见其成的事情。但是谁都没想到婚礼出那么大的乱子。 董侍明是在给他表衷心,那就要把这种姻亲关系维系下去。可惜他没有别的女儿,他族内也没有年龄相仿的合适人选;而曲环的义女是自己所派,知根知底。 只是……这样一来怕是委屈了他。 等之后凤娘回来了,必须要押着她给董侍明赔礼道歉。 李希烈摆摆手:“不过是义女而已,你他妈自己娶就娶了。” 董侍明又行了个叉手礼:“都统……陛下,请容禀,此举有三重考虑。” “有屁快放。” “一则,陛下恐怕也已看透了某……臣的意图,确实是想当陛下的驸马。二则,求娶义女,是因着义女的两重身份,既是陛下所派,又是曲将军府中之人。如今尚有些看不清形势的人,想借曲将军之势威胁陛下。臣乃陛下近臣,娶义女,便显出对曲将军的亲厚。三则,还请将昏礼设于陛下登基前,且要大操大办,以震慑宵小,想必陛下的登基也会更加顺利。” 李希烈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也没想那么多啊。 董侍明这孩子从小便比别人心思细腻些,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登基前日办婚宴?”沈青折看着信,“余闲呢,他来得及吗?” “来得及,不要多想了,”时旭东摸摸他的额头,“鱼总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还有李眸儿,还有董侍明,都是靠得住的人。” “你是说环环不靠谱。”沈青折忽然紧张,“对啊,我好久没跟环环通信了,万一他变心了怎么办?” 时旭东:“……只是漏说他了而已。” 他又说:“而且变心了是什么意思?他对你能用变心吗?” 沈青折赶紧找补:“变节,我是说变节。” “现在找补也晚了,”时旭东冷酷无情,把他按回去,“休息会儿,你都多久没合眼了?” 沈青折又躺回棺材里,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入了梅之后,这一带整日阴雨连绵,大大拖慢了行军速度。他们现在暂时停驻在这个小县城里,准备明日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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