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压得很低。 时旭东一愣,往背后看。那半间沉入土中的破面里面似乎有人。 他抽出硬弓,抄在手边,给了沈青折一个原地等待的手势,自己悄无声息地逼近门口。 “唔……唔!”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沈青折只看见一道黑色人影,在门口逐渐软倒。 他往前几步,看见破庙里面—— “阿茶?” 倒在血泊里的少女衣不蔽体,看见他,眼神亮了亮,张着嘴,却只有鲜血不断涌出。她好像要说话,但是被血呛住喉管,一阵虚弱的咳嗽。 “花……”她的小手抓住了沈青折的手,“花。” 旁边散满了野花,缤纷漂亮,阿茶就在散落的花瓣中慢慢闭上眼睛。 虽然遇到了怪物,可是花神来接她了,带她去一个充满花的地方。 她不害怕。 沈青折闭了闭眼,脱下自己的外袍,盖住了她柔软的小小的身躯。 ……为什么? “山匪?”沈青折问,“你的老窝在哪里?” 时旭东揪着地上那人的头发逼他起来。 “老子才不是、才不是山匪!”那人半边脸都是灼烧的痕迹,少了一半的头发。看着疯疯癫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克诚……” 李克诚?好像有些熟悉。 “李希烈的部将之一。”时旭东道。 好像是“李希烈”这个名字触发了他的记忆,他断断续续道:“叔父当,当皇帝,他没有儿子,某就是太子!太子!哈哈周晃那个穷醋大……死了,死了!死了?我还没玩儿呢,你怎么就死了——唔!” 他盯着阿茶看,时旭东照着他的腹部砸下一拳,用了十成的力气。 沈青折抽出时旭东箭囊里的箭,扎入了李克诚的心口。 他的手没有力气,使得这个过程漫长到让人无法忍受,能感觉到无头箭的木茬钻入心脏的尖锐刺痛,李克诚的嘴里不断冒出鲜血,很快没了气息。 沈青折努力抽出,又猛地往里一扎,他知道自己这一扎只是泄愤罢了。 他松开手,麻木地说:“大概是……夏口那一战他也落水了,沾上了石脂水,烧成这样,然后流落到了李家村,和我们差不多……至于阿茶……” 沈青折看向自己外袍掩盖下,看不出起伏的孩子身躯,还有她周边散落的花瓣:“是来找我的吧。” 时旭东只能徒劳地说:“这不怪你,猫猫,你不要总是怪自己……” 他发觉沈青折的紧握着的手在微微发颤,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湿意透过布料洇入。 再抬起头来,一点泪都没有了,平静到可怕: “要走了。我们去尽该尽的责任。” ---- 我的评论呢(尺v尺)
第173章 狼狈为奸 他们要走,余闲表现得欢天喜地,给他们准备了一堆行路用的东西,又找里正塞钱,开了张过所。 沈青折展开文碟一看:“时旭东怎么成了我的家仆?” “主次关系弄错了吗?” 时旭东在旁边说:“没有。” 沈青折看他一眼,把过所放好。 “不出钱就少点儿意见,沈老师,”余闲在往褡裢里塞胡饼,“这也就是我人好,换个人试试……你光药钱就花了我两千文——两千文,足足两贯钱,卖多少香粉才能赚回来……” 鱼总觉得沈青折就跟路边捡的小流浪猫一样,捡他不要钱,捡回来一身病,治病花了大几万。 还是那只流浪狗皮实。 流浪狗正在给他那把心爱的弓打蜡——工具自然也他给买的。 ——他这几天都给这对天杀的小情侣花了多少钱了? 鱼总想起来就心痛:“就算我买个丫鬟,加上给牙人的钱都不到一贯!” “人口买卖哦。” 余闲忽然噤声。 沈青折他现在的年纪比上辈子死前小许多,看着更加漂亮无害,语调轻飘飘的,神色也温和。 但他内核仍旧是那个雷霆手段的官员。 鱼总又回忆起被他支配的恐惧。 沈青折笑了笑,杯盖一磕,把茶杯放到桌上:“什么时候来成都?给你留个位置。” 他说得诚恳,但余闲摇头。 “不了不了,实在是干不动了。就在这儿养老挺好的。做做小生意,赚点儿棺材钱。” 说到这里,余闲就有一万句牢骚: “原本以为汴州能养老呢,李勉多好啊,又是宗室,不会造反让老百姓跟着遭罪,收税也不算多,结果你一来……不是怪你,算了就是怪你,怎么你走到哪儿都是腥风血雨的呢?” “命吧。” “也是,”余闲想了想,“人的命就是那样,你注定是漩涡的中心,我啊,我就想着在岸上钓鱼。” 沈青折笑着摇头:“也是。”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时旭东的蜡也打好了,重新拧紧弓弦。火寻长弓被背在身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青折起身,背着手往外走,在背后比了个手势。 余闲勾着头去看:“这啥啊?啥意思?” “给我比的。”时旭东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他把余闲的手臂往后一扭,一阵剧痛—— “我靠!沈青折你玩阴的!” “捆回去。”沈青折阴恻恻地说,“我不能退休,也见不得别人退休。” 余闲大喊“恩将仇报”,没用,转而喊“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狼说:“你才知道?” 狈没回头:“鱼总,你好像还是理工科的研究生,就在成都给我把蒸汽机研制出来。” “蒸汽机是一代人能完成的事儿吗?而且我他娘的学的是化学!” 要不然怎么能调配那么多香水香粉呢? 沈青折顿了顿,回头,双眼发亮:“哇。” 余闲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他的声音逐渐虚弱:“我上课都玩手机、打游戏逃课还谈恋爱,一学期不去一次实验室,不挂科就行,真的没学好,你知道我的德性……” 沈青折摆摆手:“带走。” 赶路前几天,他们坐的是马车。时旭东在外面驾车,余闲和沈青折在车厢里大眼瞪小眼。 余闲又不敢跳车,又不敢暴力抗争,毕竟沈青折是个脆皮。 他于是装模作样地绝食。一顿没吃,饿得烧心。 沈青折挨着车壁睡着了,呼吸平缓,余闲观察了好一阵,确定他短时间不会醒,才偷偷从褡裢里面拿东西吃。 车停了。 时旭东掀帘子进来,让本就窄小的车厢显得更逼仄了一些。 余闲迅速把糕点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又喝了一口水。“嗝”的一声。时旭东没管他,扫过一眼,眼神又定在沈青折身上。 他用手背试了试沈青折的额头温度,又从宽大袖子中捉出他的手,探他的脉搏,动作小心翼翼。 也没什么过分亲密的动作,但就是让人觉得无法插足。 “老中医啊,”余闲打着嗝,“我看着呢,死不了。” 老中医把完脉,这才回头:“下车一下,有点事想问你。” 余闲头顶着烈日被纪委问话,压力大得不得了,一直打嗝。他听时旭东压着声音问: “越昶是怎么死的?” “啊?”余闲打了个嗝,“这……呃!这我怎么知道?” “你没反问他死了吗,而是说你不知道怎么死的,”时旭东说,“所以你知道他死了。” “对,呃——”余闲彻底摆烂,“好像是冻死的吧,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你问这个干嘛?越家的案子结了,呃!爹干的事,还要连坐儿子?” “父亲五毒俱全,当儿子的干干净净,你觉得可能吗?” “不太可能。” 摘那么干净肯定是有问题。 时旭东继续道:“他上辈子怎么死的,我要让他这辈子也怎么死。” 平平静静,余闲却顿时毛骨悚然,吓得连嗝都不再打了。 “等等,这辈子?他也穿了?” 时旭东点头,语气没有起伏:“正好拿他做实验,看死了能不能回去。” 余闲:“呃!” 他觉得时旭东这个人有问题。在沈青折面前是一副乖顺的样子,对别人又是另一副样子,吓人得很。 而且他和越昶到底是什么仇?怎么听起来像是夺妻之恨……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说起来,很长一段时间越沈都在成都,时旭东远在北京,而且关于越大少和沈青折也很有一些传闻……不过沈青折不至于丧心病狂地睡仇人的儿子吧? 余闲哆哆嗦嗦地回到马车里。沈青折已经醒了,正借着外面的光线看话本——自然也是余老板给采购的。 他抬头:“你们聊什么呢?” 余闲小声问:“你和越昶不会,那个什么吧?” 沈青折一挑眉:“怎么?” 余闲懂了。睡过。 他的脸色无比精彩。虽然他很喜欢看热闹,但沈青折这么热闹的他两辈子都没见过。 余闲已经脑补出了完整的故事情节—— 沈青折和时旭东暗地里相恋多年情感深厚,但为了报仇,他还是选择接近仇人的儿子,辜负了原配时旭东。 他痛,他悔,在淋浴头下边洗边说“我脏了”,在这种心理压力折磨下,最终扛不住心里的愧疚,选择告别人世,留下时旭东一人。 重来一世,时旭东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哪里不对。余闲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听完余闲的猜测,沈青折的脸色也很精彩:“……你是不是给《故事会》投过稿?” 虽然现实要比鱼总的猜测更狗血一点。 “我漏了什么没有?” 果然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来圆。 “大体差不多,”沈青折麻木地说,“但是我是不会在淋浴喷头下面说‘我脏了’这种话的。” “对,确实不像你的风格,”余闲想了想,“我想起来了,越昶当时还订婚了来着……” 沈青折脸色惨白:“……是的。” 余闲忽然意识到什么。 沈青折对越昶可能不是单纯的利用,而是有感情的。 这就麻烦了。 余闲适时止住话题:“算了,都是些陈年旧事,我看你和小时现在挺好的。” 外面的传来时旭东的声音,由远而近:“什么陈年旧事?” 他掀开帘子,眼神从余闲身上扫过,落在沈青折苍白的脸上:“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沈青折安葬了阿茶之后,就日夜想着局势,心力交瘁,和余闲闲聊的时候是难得放松的时候。 余闲身上有种难得的松弛,摆得光明正大心安理得,让人觉得就算事情一团乱麻也没关系。 他能理解沈青折也需要休息,但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些他无法改变也无法插足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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