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看了片刻,便抬头望着冬日的星空。没有光污染的郊外别墅区,南河七,参宿三和参宿四组成的冬季大三角在星空中闪烁。 那个夜晚,妈妈死的时候,它们也像这样闪烁着。 后来的那个夜晚,爸爸的尸体浮在河中,死去的眼睛或许也看到了这些星星。 然后是他了。 他被车灯晃了一下眼睛,这才回神,坐进车里,却一时坐着不动。 他的手垂在身侧,还在微微颤抖着。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哗哗声响。沈青折打开了电台,凝神听了一会儿。 「前攀枝花市市委书记,现任成都市市委副书记、市长沈青折已被撤职查办……」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沈青折才拿出来那个小小的相框,上面是爸爸妈妈和他,一家三口,爸爸妈妈都笑着,里面小小的自己害羞腼腆,似乎想要躲到他们身后去。 沈青折把相框重新塞回储物箱,因为拉动,一张请柬掉落在了地上。 越昶的订婚宴请柬。 他盯着那张请柬看了很久。 沈青折还能回忆起收到这封请柬时的心情,难过如同潮水一般把他淹没。 可是现在也觉得很陌生了,像是另一个人的回忆灌入他的脑子里。 还有几天就是越昶的婚礼,在国外,教堂,在主和神父的赐福下结为夫妻。 他是无神论者。他不祝福他们。 沈青折开到时旭东下榻的宾馆,准备给这位过于年轻的纪委巡视组组长找一点麻烦——可能是时旭东职业生涯中最难以解决的麻烦。 他敲响了门。 时旭东显得很意外,请他进来。 他说:「我杀了越昶的父亲。」 「在哪儿?还有别人知道吗?」 沈青折一愣,没有料想到是这个问题: 「应该没有别人……在他城郊的别墅。」 时旭东深深看了他一眼,重新把防盗链放下,捞起自己的外套,压着自己的火气道:「在这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沈青折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怔怔出神。 他不知道维持了这样的姿势多久,心里是一片麻木的平静,许久,才把那把黑色的手枪放在了茶几上,长久沉默着。 时旭东过了几个小时才回来。 他换了一套黑色夹克,面色阴沉,一进门,便开口道:「沈青折,为什么要杀人?」 沈青折说:「抱歉。」 时旭东胸膛起伏,深呼吸了几口。 他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紧闭了下眼,缓了缓,这才继续道:「现场已经处理好了……这是凶器?」 他指着茶几上的手枪。 沈青折点头:「开了两枪,一枪打中了腿弯,一枪在腹部。应该是大出血致死。」 和时旭东现场看到的一致。 「没有编号,黑枪?你从什么渠道获得的?」 沈青折不说话。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时旭东也有些窝火,刚要再质问一番,电子手环震了一下。 他抬腕,是新消息进线,尸体已经处理好了。 时旭东盯着那条消息,盯了几秒,忽然从内心涌上来一股无力。 事已至此,他都帮沈青折处理了尸体,还有什么好说的。 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不外如是。 沈青折被他关在酒店房间里,反复想要寻死,时旭东却又一遍又一遍把他救回来,对他发火,那样子其实很吓人。 可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时旭东没收了一切利器绳索,把房间里的拐角处都包上海绵,封上门窗。做这些的时候都没有避着他。 「在我查明真相之前,我不会允许你擅自结束自己的生命。」 「什么真相?」沈青折装傻。 「你杀人的真相。」他说,「沈青折,你总要有理由的。」 沈青折笑了笑:「那个真相,没人在乎过。」 「我很在乎。」 时旭东说得很郑重。 时旭东没给他留带鞋带的鞋子,怕他抽出来鞋带勒死自己。还试图抽走枕头,为了防止他自己闷死自己。 沈青折说:「闷死不好看,我是不会闷死的。」 时旭东沉默着,依旧收走了所有枕头。 「枕头其实很有用,」沈青折抱着手臂,站在床边,「垫在腰下面,能抬高一点,方便你后入,我也省力,还不会打湿床单。」 时旭东冷冰冰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沈青折叹气:「而且我不睡枕头就算了,你也不睡?」 「我睡沙发。」 他晚上抱着手臂坐在小沙发上打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睁眼,看着沈青折,像是守着财宝的恶龙。 沈青折说:「你盯着我,睡不着。」 「你要什么?安眠药?」 沈青折于是道:「不是寻死,我是真的睡不着,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他说得真挚,时旭东第二天就给他拿了一盒安眠药,非常警惕,随身带着,只有睡前给两颗。 他会看着沈青折吃,吃完了要捏着他的下巴看口腔里有没有残留。 但是沈青折会捏一半悄悄藏在手心里,趁着时旭东打盹的间隙,存在床头的缝隙中,拿床单盖好,一天就能存一整粒。 沈青折很快就攒够了能致死的量。 决定吃下去之前,沈青折跟他闲聊:「你们管犯人都叫什么?」 时旭东正在对着电脑办公,敲字声音快速清脆。 「不是犯人,你还没有定罪。」时旭东说,「需要谈话的涉案人员,我们一般叫谈话对象。」 沈青折其实知道,笑着说:「哦,对象。」 时旭东皱着眉头。 沈青折不逗他了,没有枕头,只能抱着被子,对他轻轻地说:「晚安。」 时旭东的表情略微松动,问自己的「对象」:「安眠药?」 「今天不用。」 他会睡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沈青折闭上眼,听着时旭东的呼吸逐渐平缓,悄悄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又抱着手臂在小沙发上睡着了,脑袋歪在一边,电脑屏幕在他脸上投出幽幽的蓝光。 像是放牧累了睡在窝里,脑袋上耳朵东倒西歪的狗。 沈青折悄悄地摸索出安眠药。 再见。沈青折在心里说。 咽下去之前,他都在想,他真是一个残忍的人,可能会让时旭东难过…… 大概也不会。 毕竟时旭东看上去就很冷血,而且他每年都经手那么多案件,这个案子只是其中之一,自己也只是「对象」之一。 沈青折吞了药,安心地闭上眼,等着药起作用,却忽然被人抓着手臂拉起来。 时旭东的力气很大,沈青折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几乎是连拉带拽到了卫生间。 他把沈青折半拢在怀中,两根手指伸进他嘴里,动作粗暴,手指关节粗大,而且粗糙带茧,碾着舌头毫不怜惜地直抵入口腔后壁,激得他一阵呕吐,扶着洗手台边吐出来还未消化的安眠药。 时旭东用漱口杯接了水:「喝。」 沈青折摇头往后躲,时旭东一把把他揽回来,捏着下巴往嘴里灌,呛得他直咳嗽。 时旭东捋着他的后背,等他缓过来一点,又给他灌大量的清水,而后再次催吐。 要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吐出来都是清水为止。 他拿着纸巾给沈青折擦脸,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这么想死?」 「是你想弄死我,」沈青折皱眉,「口交都没这么难受。」 时旭东盯着他:「沈青折,你自重一点。」 表情语气都很严厉。 他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他不想看到沈青折自甘堕落。可是沈青折觉得他不应该对一个将死之人这么残忍。 时旭东或许知道自己很痛苦,却要求让他不痛苦。 他做不到。 「什么叫自重一点?咳咳,时组长,」他忍着难受说,「你不也想睡我?你也自重一点。」 时旭东不说话。 他那样正派的人,只会觉得恶心,但是沈青折决定恶心他恶心到底,扯开自己的衣服——其实是时旭东的衬衫,穿着很大,领口打湿了一片。 沈青折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做不做?反正你帮了我,你以后也说不清楚了,光做事不收好处……你不是那种人吧?」 时旭东没什么表情地捏住他的下巴,洗完还沾着水珠的手重新捣进来,激得他作呕,不由自主地颤着身子弓起背,扶着洗手池,又吐了一次。 他检查着呕吐物,确认这次都是清水。 「跟我说收受好处?」时旭东检查完,松了口气,「你是忘了我的身份。」 沈青折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被时旭东揽着腰拢在怀里,嘴角到下巴是水渍,仿佛是被蹂躏完了一样。体型的差距让他看起来是被时旭东把着腰从后面进来了,领口大开着,隐约露出颤巍巍挺立的乳头,极度暧昧。 感觉跟被他操了一顿也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样才能放我走呢?」 「如果你让我操一次,我就同意放你走。」 沈青折毫不犹豫:「可以。」 时旭东咬牙:「不行!」 他扯着嘴角笑了下:「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时旭东只是拿话来激他,在时旭东的认知里,经历过轮奸这种噩梦般的事情,应该对性有种恐惧。 可是……他是这样的一个怪物,对于性有一种病态般的沉迷,好像只有激烈的性爱,才能证明自己是存在的,是被需要的。 时旭东可怜他,他却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同情。 时旭东太想让他活下去。他的灵魂却已经没有再拯救的必要。 「不来么,」镜子里他神色有种微妙的倦怠,「你提的,你又说不行。没这个道理……真的不行么,哪方面的不行?」 被时旭东压在洗手台上扼着咽喉的时候,沈青折觉得——果然如此。 都一样。 都是可以预见的反应。 可是时旭东却最终松开了自己,一言不发地摔上卫生间的门。 外面传来开窗的声音,还有「咔嗒」的打火机轻响。 沈青折把衣服拢了拢,哆嗦着靠近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我有一套房子,是爸妈的遗产,如果到期了帮我续产权,钱从我的账户里出。我卡里还剩很多钱,都给你,随便花。」 他确定时旭东能听见。这位曾经的军人耳力好得不得了。 他又说:「我还有一只猫,叫沈洛见,现在在宠物医院寄养,你要是有空就把它接回去养。它很乖的,就是很喜欢挠沙发……」 时旭东重新拉开门,满身烟味,手里还捏着烟。沈青折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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