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点印象。” 阮少游从旁坐下,顺手揽住嵇宜安的腰让他离近些,就凑头来看。袁种的眼神在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里滴溜溜地来回瞧,总感觉几个月没见,有哪里不太一样。 “我们家大人说,华亭的谣言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常远侯手下的暗哨也查到了蛛丝马迹,他们想借民间的流言蜚语对太子不利,势必还要再往火里添柴,嘱咐我带话过来,叫嵇宜安嵇少侠,多加小心。” 袁种行了个礼。 “他们要对宗室不利,怎么反让我家安安多加小心?”阮少游这样问着,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手隔着衣层,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嵇宜安腰间软肉。 嵇宜安的身子又是一绷紧,随即虬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一言不发地任阮少游放肆。 “游侠之力。”他吐出声来。 华亭论剑目的,一是制造谣言,二无疑是为了那个联结各派的盟主之位。江湖上的力量如果运用得当同样不可小觑,那他们必然,就会将矛头指向盟主解无生,或者是嵇宜安。 陆三在信中大概记录了党争之事,以及武山河失踪的事情,漕帮已经乱了,下一个生乱的江湖势力或许就会是万仞山庄。 但这些事情,原是他所不曾留意与知道的,若不是叶归德点醒他,又有陆三将这些说明给他听,他至今也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论剑大会。难怪师叔让他多留意身边人事,不能再一味练剑。 嵇宜安合上信,探到烛火前,火苗蹿起涌动着将信笺灼烧殆尽,只留下一片飞灰散去。 “回去之后,请替在下谢过你家大人,殷州潮热多瘴毒,务必要保重身体。” 袁种拱手回礼,点点头就此告退。 火光闪烁着映照嵇宜安的面庞,五官坚毅,轮廓分明。他伸手去抓住腰间阮少游的手,提到一旁放下。知道阮少游耳力过人,一定是在隔壁听到袁种翻窗的声音才会特地过来。 “已经很晚了,快些回去睡吧。”他拍拍阮少游肩膀,掸去上面的灰。 “嵇宜安,别给自己肩上扛太多重担。你要知道事情越大,扛它的人就越多,这还有你师父和师叔在前面顶着,充其量也只是让你了解历练,你……” “别担心。”嵇宜安笑着摇摇头,最近总觉得少游现在年纪不大,想的事倒多,也越发地开始会照顾人。 虽不知他们俩如今算是什么处法,却觉着也还不错。嵇宜安拉他起来。“我还比你多几年阅历,并非全然不知事——你呀,快点去睡吧。” 阮少游站起身来,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也不小,你别忘了……”他忽然止住话不说了,扬起扇子一摆,又咳嗽了几声。 “嗓子怎么了?” 阮少游合扇敲敲门框,越发急切起来。“真是,与你说不清楚,想不到一块去。” 他踏出门槛匆匆走了,嵇宜安在后头看着,这样一说,隐隐地是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等到嵇宜安去关上被袁种打开的窗的时候,树梢挂着一轮圆月,昏黄月晕浮动着,他忽然想起自己确实忘了一件大事。 九月十六,阮少游的十八岁生辰,就在明日了。 第二天阮少游从房间里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一碗鸡蛋盖面,惯拿手的清汤面上,半糊的鸡蛋很有某剑客着急忙慌的手笔。 嵇宜安又端着两盏糕点过来,摆到阮少游的面前。 “呆葫芦,是你早就准备好的,还是我昨晚提醒你你才想起来的?” “……”嵇宜安搓了搓手,在桌旁认真坐下,“嗯。” “你嗯什么,糊弄我啊?”阮少游好气又好笑,知道这呆剑客撒不了谎,这种时候就学着他师父搪塞人。“算了,看在你还能想起来的份上,勉勉强强原谅你。” 他夹起面条来倒了碟醋,吸溜一大口,还是每年熟悉的味道。正吃着的时候贾皓他们过来转了圈,师兄们招呼嵇宜安去大会上论早道,嵇宜安看了看阮少游。 “少爷你先吃,等下来找我。” “好。” 嵇宜安拿起剑来往外走,一旁的贾皓忽然回头看了眼正在嗦面的阮少游,匆匆跟上了嵇宜安的脚步。 “嵇师兄,”贾皓问他说,“你的剑是……” “喔,这是我爹以前的佩剑,”嵇宜安抬手给他看,“并不是什么名剑,但是用着趁手,或许还比不上你手里那把。” “师兄若是感兴趣,我也可以让家里人为师兄打造一把,或者在我家的阁楼上,也藏着很多传世名剑。”贾皓说着,与嵇宜安并肩走。 “实在不用……” 阮少游警醒地支起耳朵,端着碗走几步,伸头看向街头那几个万仞弟子,以及其中并肩走着的两个人,忽然就转回位子上加快了嗦面的速度。 他一边暗骂着贾皓马屁精,刚放下筷子的时候,门帘又被掀开,走进来同仁镖师服饰的两个人。阮少游拿起扇子往外走去,正在四处寻人的镖师看见他却是眼前一亮。 “少掌柜,先前就听说您到了华亭。正好这边分镖局这几天闹出了事,掌柜的原本想传信到宁京,没想到您正好在这——”两个镖师拦住阮少游,“您能否就近处理下……” “什么事?” 镖师们围了上来,窃窃私语,片刻后,阮少游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他自然知道凡事要分个主次。 “我先和你们去一趟分镖局,这样,拿了我印信,再去附近州县调人——八师兄,”阮少游回过头去打招呼,“嵇宜安回来了就说我去同仁处理一些事情,忙完会回来。” 八师兄正坐在大堂角落里,啃着馒头看剑谱,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阮少游匆匆踏出门,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些不安。
第43章 服散剂 擂台上,嵇宜安与剑门的大师兄方岱互相见礼,剑光一闪,剑刃磨过锋芒尽开,嵇宜安弓步反刺去,一招一式不留余地。 剑门本来是和万仞山庄实力相当的存在,近几年虽渐渐没落,实力依旧不可小觑。方岱的剑法刚柔并济,处处不留破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剑法单一,少了千变万化之感。 嵇宜安是知道剑门的剑法的,在摸清招式套路之后,就能大致预判方岱的下一招,于是两方打了百十来招之后,方岱就渐落于下风。 又过了十来招,嵇宜安就制住了他。 “你在用剑之道上,真的很有天赋,”方岱感慨道,“与你比试,有和门中长辈拉练的感觉。想必除天赋外,你也付出很多努力,对于剑谱的钻研和剑式的把握,都是需要长年累月雕琢的。” 嵇宜安收剑入鞘。“原本都只是纸上谈兵,和你打一场,我才知道还有许多招式可以这样拆解用。只是你不能单看你们门内的剑法,剑之一道本身就是博采众长……” 他们两个边聊着边走下台去,嵇宜安又问了他住何处,约了送些剑谱去,帮助他多多参详。方岱上下打量了嵇宜安一眼,确保他没有在说笑。 “你真要送剑谱给我看?” “不过都是一些复刻本,有些小错我已经在纸上用朱砂笔标注了出来。”嵇宜安想了想,“五年一论剑,就是为了先辈沿袭下来的剑术不被私藏,再好的剑法不能被发扬光大,都犹如锦衣夜行。” “锦衣夜行?”方岱一笑,没想到嵇宜安会这么形容。但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万仞一直广纳天下侠客,且实力蒸蒸日上的原因所在。“宜安,你的思想格局真的与一般剑客不同。” “有吗?”嵇宜安一愣,只觉得师父他们一直都是如此做的,一切就该是这样。 不远处,几个剑门子弟还在低声议论。 “送剑谱?他哪有这么好心,要我说,我们来的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那是存心炫耀自个儿厉害呢。也就大师兄性子好,还与他聊下去。” “别啊,”另一人手肘撞了下,挤眉弄眼,“白送的剑谱,等回去了我们问大师兄卖个人情,他准也能给我们看看。” 那几人围着低笑起来,方岱转头看见,叹了口气。回去之后也该让师父他们在弟子品性这一块多加拣选,他们实在已经差人太多了。 远处,解无生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忽而转剑而出,横在嵇宜安面前。 “师父。” “来,让为师再来看看,你这些日子到底练的如何了。” 嵇宜安抬起头,神情严肃起来。“是。” 众人退让出宽阔的场地,嵇宜安还记得那时在宁京的镖局里,他和师父说自己一直在潜心练习,可师父只用一招,告诉他出剑慢了。 他原本就是梁地的少年剑客,有剑圣作为父亲,以万仞盟主为师,胜过同龄人根本不是难事,但他至始至终要胜的,只有从前的自己,昨天的自己。 刹那,剑动了。 嵇宜安侧首避过,拧腰旋身反击去,一式换把云归,解无生又抬剑来抵,转攻下三路,嵇宜安猛然一步退让,解无生冷声喝到。 “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小子怕什么?” 嵇宜安只得咬牙,转剑挽花,踏步迎上来剑。 解无生又是怒斥一声,“还不够快!” 银白剑身挑动白日锋芒,剑影翻转间凌厉势头愈发凶猛,众人皆惊,没有想到嵇宜安的实力居然远不止与他们拉练之时,遇强则强,如今则被解无生逼出个十成十来。 两个人缠斗几十招,解无生的剑法多是指教意味,直到砰然间,嵇宜安趔趄后退几步,粗喘着气。 “不错,比你在宁京,在万仞时候的水准都要好。”解无生满意收剑。底下开始窃窃私语传开了。 嵇宜安环顾一圈,师父这回又是在替他造势。 虽已了解如今庙堂江湖的局势,可是嵇宜安仍是不知,为何师父近日来越发的心急,且盼着他在剑法与为人处世上,都能快速成长。 解无生又负手轻飘走了,以前怕差生工具多,现如今,他暗自思忖着是该给小徒弟寻把好剑来。 另外华亭论剑结束后,各家的拳法枪法刀法,气功的大师,都得让这小子打一打了解了解,解无生盘算着一切,只怕时间还不够。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放他去宁京了。”解无生嘀咕了一句。 嵇宜安走到僻静处,看见贾皓坐在帐下擦拭着剑,这几日下来,他的存在感并不是特别的强,剑法这处的风头全被嵇宜安出尽了,主要还是解无生亲自造势,风头不得不出。 贾家的人四处打着噱头,说要在此盛会上请出百年前老祖宗冶炼的名剑,才让贾皓的身份更多被人知道。 “师兄,喝茶。”贾皓手推了推茶杯,又推来旁边一个碟子,像是什么药物磨成的粉,嵇宜安一愣,想起前几天叶归德嘱咐他近日在饮食上要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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