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少游听完却也不作评价,只是猛的一扬马鞭,“驾”一声骑到前头去,嵇宜安握紧缰绳,远远看着,不知又哪里惹到了他。 明明没发生什么事啊。 “紧张什么,”叶归德端坐局外瞧嵇宜安面上神情,总觉得两人不该如此亲密,“我看他那大少爷脾气,多半是你惯出来的。” “师叔——” “争气点!”他一扬马鞭,也骑上前去,“这句话是你师父说的。” 嵇宜安神情复杂,最终也踢了踢马肚追上前去。 华亭城外,解无生坐底下阴凉处,林璇玑一身红衣立在一旁,多少有些无奈。 “师父,小师弟来了自会去客栈寻您,何妨您亲自守在此处。” “哼,这小子在镖局待得心都野了,为师不叫他知道什么是师门的温暖,他肯回来久留么?”解无生吹胡子瞪眼,“还有,别叫他小师弟,贾皓才是为师的关门弟子。” 林璇玑语噎。 为了让嵇宜安回来,师父特地又收了个弟子刺激他,这贾皓资质是好,在剑道上也很有天赋,但嵇宜安这么多年都是他们的小师弟,眼下难免几分排斥。 “贾皓呢?”解无生问道。 “给您老买黄酒去啦。不是说要招待叶师叔吗?” 远处,三人骑马卷扬黄土,渐渐逼近。解无生拿着蒲扇起身来,眯眼瞧去。“璇玑你看看,是叶归德那家伙吗?” “是的,师父。” “嘿哟。”解无生一扔蒲扇,一身长袍扬起,把剑间脚步轻点 径自迎去,不远处叶归德见状轻拍马背,脚点马鞍迎来。 “老家伙,有些时日没见了啊。”解无生朗声道,侧身拧腰间,剑不出鞘,直直一打。 叶归德见状拈了剑指,落地走弓步,脚步挪移间一指袭向他命门,“为老不尊。” 嵇宜安从马上下来,解叶二人已然斗在一处,然而倒像是街头打太极拳的两个大爷,招式耍得不紧不慢,又自带气势。 他摇摇头,这熟悉的感觉。 林璇玑走近来笑了笑,“宜安,这些年没见,样子倒是成熟不少。” “好久不见,师姐。” 阮少游下马,对上林璇玑疑惑目光,抬手抱拳,“同仁镖局,阮少游。” “怎么宜安回来一趟,阮少掌柜也一起来了,”她低笑出声,然而还是抬手回礼道,“万仞山庄,林璇玑。” 解无生打完,瞧见阮少游也是一愣,他随即蹙了眉,对着某少掌柜的拱手见礼也只是点了点头。 “这小子怎么也跟着来了。”解无生转头,低声问叶归德。 “半路杀出来的。” 解无生听着不满,“你也没给他杀回去?” “事多。” 两大宗师往城中走去,嵇宜安与叶璇玑跟在他们身后,多是叶璇玑在问,嵇宜安在答,而阮少游就好像一个过路人一般,静静走在一旁。 嵇宜安忍不住,时不时往他那边看去,担忧他觉着被冷落。 “听说这华亭黄酒不错,你不是想买一坛?” 阮少游闻言,唰的一声扬开扇子,不紧不慢地摇着,头也不回地拐进了一家酒肆里。 嵇宜安:“……” 林璇玑来回看着,倒觉有趣。嵇宜安正要张口,便被她拍了肩膀,“等下师父和师叔还要喝一顿,你早点回客栈就是。” “好。” 嵇宜安默默停住脚步,转身也拐入了酒肆中。 解无生耳朵一动,别过头来怒骂了声。 “行了,少说两句。” 叶归德劝着,解无生摸着剑,嗓音又淡了几分,“他如今身价几何了?” “二十两。” “那人想要控制这江湖侠客势力,必然不会放过宜安,”解无生抱剑道,“也不知这小子有多少长进,我看着像是整颗心扑在阮家小子身上。” “他是嵇仁的孩子,差不了。” “你且费心替我看着点。” “你也别大意。”叶归德皱眉,如今解无生身居此位,多少也难免卷入朝廷斗争之中。 “……呵,都是一把老骨头啦。” 两人渐走渐远,低低交谈着。 酒肆里,阮少游买了坛黄酒坐下,开坛,入喉,嵇宜安端了盘花生米来,在一旁板凳坐下。 阮少游也不客气,夹了几颗抛入嘴中,又饮下一碗酒。 “你追我作什么。” “我怕你多想,觉着我冷落你。”嵇宜安垂眸道,“我与师姐并无旁的关系。” “那你解释给我听,又作什么?” 嵇宜安愣住。 “我时常在想,”阮少游撑着手肘,抬眼看嵇宜安,“为什么每次我想放弃了,想要离开了,你就会来找我,” “少爷,”嵇宜安斟酌道,“我又太体贴...给你希望了?” “有时候我觉得其实你心里也有一点我的位置在,可每次我都忍不住再迎上来,你又开始排斥抗拒。”阮少游摇摇头苦笑,与他碰了个杯,“然后我就知道,是我在自作多情。” 嵇宜安沉默地拿起空酒杯一饮而尽。 “我气在只要这人是女子,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便觉得可以婚娶,”阮少游瞧他这反应,火气又上来,“那天晚上你明明说喜欢这事都是出于心底不可否认,可就因为我是男子,你却来否认我对你的想法——” “我没有。” “假如这世俗里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是合乎情理的,那你是不是也觉得可以?”他饮下一大碗酒,酒碗重重落在桌上“嵇宜安,到底这一切是你觉得不可以,还是世俗觉得不可以?” 嵇宜安怔愣看着,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其中意味。 “倘若你,”阮少游转头看他,猩红着眼,“你试着觉得我可以呢?” 阮少游凑近了,带着迎面而来的酒气。 “不要再给我无谓的幻想了。” 他站起身来,抛下一串铜板。“小二,结账!” 心好像突然被重锤敲了一下,嵇宜安看着他走出酒肆,还没有反应过来。 “客官,您是,再要点什么?”堂倌走过来收了铜钱,乐呵道,“一看您就是外地来的吧,尝尝我们华亭的黄酒?那可是一绝!” 嵇宜安却仿若没听到般,指尖不安地摩挲过剑柄上的纹路,低头沉吟着。 “客官?” 许久,他抬起头,又一次望向酒肆外头。 酒帘被风吹起,光影招摇着,四围仍然是嘈杂与喧嚣,酒碗碰撞声,武人谈笑声,连着酒入碗中,铜钱叮当落桌上,路过的堂倌步伐匆忙。 又是许久,嵇宜安还是那般神情,只是失落的眼神中,已然多了一丝动摇。
第33章 花有道 嵇宜安到了客栈,解无生和叶归德已经喝上了。 一个看起来是陌生面孔,约莫二十出头的弟子负剑立在一旁,抬眼见他进来,先是看向他背上的剑,随后是看向他,那双眼漆黑如墨,不带一丝感情。 “回来了?”林璇玑抬手甩了坛酒过去,朗声招呼道,“贾皓,见过你十四师兄,嵇宜安!” “嵇师兄。”他抱拳行礼。 大堂里十几人,或坐桌上划酒拳,或是擦剑闲聊的,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并包厢门打开,探出来几人面孔。 “小师弟回来啦?” “我去,嵇宜安回来了!” “兄弟们,看看谁回来了!” “刚师父屁股后头就不见他,”他们围了上去,三两人还翻桌奔了过来,“走了几年心也野了,还记得我们这帮师兄——” “我瞧他定然是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下大笑起来,将他围住。嵇宜安有些受宠若惊。“大师兄三师兄……五师姐十二师姐,二师兄四师兄八师兄……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瞧你这样,念人名跟报菜名似的,” “我们想你啊,好小子。” 他们一把揽上他肩,多问这些年过得如何,都干了什么,拉着上了桌,聊起万仞山庄里的事,一时之间大堂都是人声喧嚷,解无生嗑着花生笑看着,又是和叶归德碰杯饮酒。 “这宜安来了是不一样,平时没见他们这么活络过。” 叶归德不置可否,看向一旁孤零零站着的贾皓。“他们这些个师兄弟感情倒也真是好。” “那是,”解无生自豪道,“一脉相承的亲!” 一旁,嵇宜安闻言默默伸手拿了只鸭腿,马上师兄连盆端碗把肉递到他桌前。 “吃,多吃点,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 阮少游刚踏门进来,就瞧见这副称兄道弟拉扯热络的样子,大堂里多是侠客背着剑来往,中间几张桌子清一色都是万仞的人,汗气并着酒气弥漫,碰酒喧嚷声不绝于耳。 他扬开扇子要往楼上走去,嵇宜安瞧见了,犹豫伸出手来招呼。 “少游,来这。” 阮少游唇角轻抬,又转身不紧不慢地推开包围的人,走到嵇宜安一旁利落掀袍坐下。 “这位是——” “在下同仁少掌柜,阮少游,幸会诸位好汉。” “行啊小师弟,够争气,阮少掌柜都让你拐回来了,”八师兄大笑道,“当初没白被他爹拐!” “你这混球,”林璇玑见状一记暴栗,他又连忙捂着头缩下了。 阮少游撑膝倒了碗酒,摆了摆手,“无妨。左右闲着无事,我此来就是走一走,也想看看华亭论剑是如何的盛事。” 众人啧啧感叹,“瞧瞧这少爷气派,是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嵇宜安握着筷子左右看,“你们当他是寻常小辈就行。” “师兄们好!”阮少游闻言抱拳道。 “师弟好师弟好。” 瞎攀关系,嵇宜安低下头,啃鸭腿肉。阮少游却是和师兄们聊开了,说起嵇宜安这些年在镖局里的事那是如数家珍,问起他从前在山庄又是个怎么处法,师兄们更是侃侃而谈。 嵇宜安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太多温情与照顾,就听阮少游和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阮少游才是他们的小师弟。 “来,师弟干一碗!”八师兄碰碗去。 嵇宜安正要抬碗,就看到阮少游拿起碗来一碰,晃荡酒水豪气万丈,“干!” 他默默低下头,兀自喝酒。 待到嵇宜安吃完午饭,阮少游已经和师兄们勾肩搭背灌醉了酒,完全融入万仞氛围之中。他起身去洗手,那边解无生也喝得醉醺醺,正扯着叶归德的道袍袖子擦嘴。 “安安——”阮少游撑手揉着眉心,在那大喊。 嵇宜安想起阮少游先前所问,一时又有些踌躇,放纵少爷对自己展露这份心意吗,他确实没有权利去阻拦阮少游喜欢自己,可就算是如此,他以后又该如何对待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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