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宜安的动作又轻了几分。 镖师们都上了漕帮的小船,划着船桨往岸边靠拢。通天峡地势险峻,船只往来向来极易发生事故,可今日之事,当算不得。 叶归德又轻飘回来,如来时撑着竹篙,往岸上而去。 嵇宜安大概能看清些了,他蹲下身子洗了洗手。 “眼睛怎么了?”叶归德低头看他眼。 “一点小伎俩,被暗算了。”嵇宜安眉头微皱,“师叔,你怎么会来?” “你师父知道你要查私盐,担心这件事你牵涉太深,”叶归德淡淡瞥了他一眼,“本来我是要去宁京寻你的,路过此处见到江上沉了船,过来救一下。” 那便是连叶归德也不知道,船上出事的是他了。 阮少游扶起嵇宜安,听着他们俩交谈,暗自寻思,总觉得这一系列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 “师叔,这是镖局少掌柜阮少游,少爷,这是我师叔。” 他们俩互相一抱拳,阮少游微低头。 “话说回来,从武当去宁京有不少路,叶师叔又怎么会走这一条?” 叶归德听见称谓,微微挑了眉,“一个老痞子受了我接济,告诉我这条道最好走。” “什么老痞子?” “是个重恩情之人,还为我画了行路方向。”他从胸前取出图纸,展开来看。“如今世道,这般热心的人不少见了。” 嵇宜安感觉到肩膀一沉,是阮少游搭肩凑近来。 他低头去细嗅,叶归德奇怪看去。 “怎么了?” “这人用的是最廉价的纸没错,可这墨,当是官宦人家才用得起。” 阮少游对上叶归德的眼,知道他一无所知。 他忽然想起陆三在船舱里,敛起唇角对他说死不了,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暗哨早知叶归德为嵇宜安下山而来,故意引他来此搭救,陆三布了好大一盘棋,然而棋盘之上并非全然杀伐果决,还留着几丝真情实意。 “真是了不得啊。” 昏暗里,陆三醒来,听得耳边有人低语。 “算无遗策,难得的人才,只可惜非我漕帮中人,便也是留不得了。” 写打架可太不容易啦。这几天一直在补课,更新有亿点慢,我努力清明给你们补回来,冲冲,勇敢昭昭不怕困难!
第19章 过个渡 镖局里,飞鸽落在笼前,被人手推赶着入了笼门。 阮将止从鸽腿间取下小竹筒,细细看了纸条,而后点了烛火燃尽。他在书桌旁落座,摸着下巴不语。 “二掌柜,可是漕帮那边传信回来了?” “那位大人所料没错,朝廷查起来了,虽然只是例行公事,但有些人,不能留了。” “...大人的意思是?” “镖局里,该杀的都杀了,”阮将止垂眸,攥紧拳头。“传讯去江南那边,将痕迹都清理干净。” “都......杀了吗?”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淮南。 众镖师撑船靠了岸,阮少游已经失了气力,嵇宜安一路将他背回了淮南的分镖局,坐门上唠嗑的几个游侠都不曾见过这阵仗,老林头并一众镖师还湿淋淋地跟在后头,一行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去请个医师来,要快!”嵇宜安急急往屋里走,阮少游趴在背上正舒服,又懒得被家长里短地盘问,索性闭着眼装死。 “嵇镖头,你们这趟不是走水运么,怎么成了这模样?” “先进去再说。” “来人啊,宁京的兄弟们过来了!赶紧让婢子烧水忙活起来,小狗子,去街上买几身新行头!” 众人皆都忙活起来,急急过来一些个镖师,扶着那些受了伤的先歇下,分镖局的掌柜老狗过来,捻着两根须,瞧见阮少游这样一下就愣住了。 “少,少掌柜?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怎么半年不见成了这个样子,你这,这——” “晚些再聊。”嵇宜安拍拍他肩。 背上的阮少游眉头一挑,一动不动。 淮南老狗为人哪里都好,就是过于热情,生得一副古道心肠,他管的镖局里接纳的游侠最多。 屁事也多。 每年年底,老狗都得上宁京来讨要份例,阮少游看见他就头疼。 但他是阮将行故交,对于这位少掌柜也是实打实的疼爱。 “少掌柜,疼不疼啊,是谁伤的,狗叔替你去报仇!”老狗一路追去,直到厢房屋门关上,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医师急急被请到了,屋里包扎上药,背上刀伤狭长而深,又落到水里,沾了不少异物。阮少游忍得面色发白,把嵇宜安也赶了出去。 “少爷。” “我没事,出去。” 嵇宜安一走,他便忍不住压抑闷哼,额间青筋毕露,医师光是帮他把伤口上的异物挑出来,就花了一盏茶的功夫。 “宜安,怎么回事和我说说。”门外,老狗眼露心疼,就好像是自己儿子被人伤成这样一样。 嵇宜安垂眸,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才听见里头医师说好了。他看见阮少游披着长衫推门出来,精壮上半身缠了几层纱布,掌心也是。 老狗急得骂骂咧咧,嵇宜安见状眼神一黯,阮少游倚着门吊儿郎当,抬手招了招他。“你眼睛好了?” “好了,你伤这么重,还不回去床上躺着。” “少掌柜,这件事漕帮必须给个交待,虽然我们是替他们看货,但事情源头还是出在漕帮自个儿的身上,”老狗扬声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了吧狗叔,什么时候把你自己镖局的事情料理完,再来和我说这些。”阮少游一把将嵇宜安扯进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眼下你先派人去和漕帮对接,我和嵇宜安还有事要商量。” 老狗一愣,“这单子改为淮南接手?” “没错,把你局里那些个三教九流都拉上,让他们好好操练一番。” 宁京总镖局这边还得好好查查,换成淮南的人他还算放心。如今不知陆三与幕后之人的博弈到了哪一步,但对同仁来说,只需抓到其中叛徒。 屋门关上,阮少游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嵇宜安轻叹一声,“希望陆三平安无虞。” “嗯,你这么关心他作什么?想移就别槽?”阮少游忽然警醒看去。 移就别槽又是用在男女情爱喜新厌旧之上,他这话问得模棱两可,嵇宜安又是噎着一口气,“少爷,你别总乱用词儿。” “我乱用,我哪里乱用,你来说说,”少游仗着伤,撑上他后背去,又不老实地抬手往前去勾他下巴,“往日里你十句有八句是我,两句是剑,如今怎么还分一句给陆三?” 嵇宜安被迫仰起头来,抓他手去,“……陆副帮主虽有算计心思在,到底也是为了替朝廷查私盐买卖,我敬佩于他,并没有去漕帮的心思。” 一本正经,没意思。阮少游任他抓着手,身子卸了大半力压在他背上,淡淡药香弥漫在嵇宜安的鼻尖,他转过头去,对上阮少游不加掩饰看着他的眼神。 脸上有灰?嵇宜安默默摸了把自己的脸。 “傻子。”他附耳低语。 “……” 阮少游松开手,嵇宜安这才发觉身子不知何时紧绷去,他缓缓放松下来。 “船沉前,安子都和你说了什么?”阮少游抬眸。 嵇宜安瞳孔一缩,想起安子红着眼一定要让他照顾好他娘的样子。可是他说的那个人,嵇宜安却没有想到。 阮少游看着他这副模样,走到桌案前压下镇纸,研墨走笔。 “少爷,你做什么?”嵇宜安走过去看。 “安子,十五,他们俩原先应该是互不认识的,总有什么人什么关系把他们联结在了一起,”他墨走宣纸,“我来找到这个人,再来看看,与你心里的答案是否一样。” 嵇宜安怔愣看他,阮少游此时好像有一种从容张扬,大抵是自己所不曾有过的模样。 阮少游展纸将各人关系一一罗列,安子自幼长在镖局熟悉之人众多,可是十五不一样,她初来乍到镖局,而且是经周镖头之手带来,旁人根本没办法—— 他忽而笔尖一顿,眉头微皱,抬头看嵇宜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安子从前就是周镖头送进你镖队的。” 嵇宜安猛然攥紧拳头。 “如今十五也是因为周镖头被买进府的,特意送到你身边,特意惹怒我借机被你带上船,”阮少游喃喃道,“先前听说我们要走这趟镖,他就想要替你。” 阮将止是镖局二掌柜,老路掌管账房,宁京镖局四大镖头众多游侠皆有可能,可为什么是老周呢。 阮少游对上嵇宜安犹豫的眼神,已经知道答案。“是他吧?” 嵇宜安垂眸,“他曾跟着你爹多年,为他鞍前挡刀,马后奋战,他虽好管闲事但绝非贪图钱财之辈,也不会做出对镖局不利的事情。” “人心向来难测,”他笑笑,“或许是那个幕后之人拿什么威胁住了他,到底为什么,查查就知道了。” 飞鸽扑棱着飞向宁京,叶归德进来,瞧见他们俩坐着,“什么时候回宁京?” “再过几天,等少爷伤好点,我们还要再等等漕帮的消息。” “你师父让我带话。” 嵇宜安一愣,“师叔请说。” 叶归德仍然是先前沉稳的样子,一字一句复述道:“为师知道等那时候到了的时候你就到了,但你打算到底什么时候到华亭论剑,你个臭小子,为了鞭策你,为师特意又收了一个弟子,你再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嵇宜安默默撑头扶额,“好的师叔,师侄知道了。” “这是你师父的话。” 嵇宜安满脸复杂,“好的师父,徒儿知道了。” “我会原话带回去的。”叶归德点点头,往外走去,老狗瞧见门开着连忙跑来,临到门口被叶归德摁下,拖着往外走,“别打扰你们少掌柜养伤。” 阮少游看着倒是有些好笑,从解无生到叶归德,都是江湖有名之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忽然有些好奇从前嵇宜安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那时的少年剑客也是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好儿郎吗? 他看向嵇宜安,嵇宜安正倒出壶里的最后一滴水,然后又摇摇茶壶往里瞅了瞅,露出一副可惜面容。阮少游抿了抿唇,感觉好像不太像。 他开口:“华亭——” “少爷,没水了,我再去烧点。”嵇宜安起身去。 “回来,”阮少游一把拉去,没拉住就让嵇宜安匆匆走了,活像个王八一碰就缩头,碰到两难之事只会逃逃逃,想着双全法。 逃得掉吗,阮少游冷哼声,左右还要养几天伤,事儿一闲心思就多,他开始琢磨着怎么让嵇宜安这傻驴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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