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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曦的眼睫毛缓慢地眨了眨，忽闪出一片狭长的阴影，他理所当然地道：“想我家小太阳啊。” “……”辛宓绷住了自己的专业医生脸，“一直想？” 裴曦声音平平地道：“一直想。” 辛宓又问：“一般来说，是想哪方面的事情？” 裴曦回忆了片刻，“也没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偶尔就是在想……他为什么总是不信我呢？” 他的声音里是很明显的疑惑，似乎真的搞不明白江上阳这么警戒他的原因，辛宓觉得有点头疼，疼得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或许我们可以先从你的角度来剖析这个问题……很简单，为什么BOSS你一定要江总相信你？你只是想看到他爱上你的话，你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去达到这个目的。” 谁知裴曦纠正他道：“我没说小太阳不爱我。” “……什么？”辛宓觉得他们家团长大人的自恋的毛病又开始了。 裴曦却很认真地道：“他说了他喜欢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点：“昨天晚上在卧室里说的。”充分利用准确的时间地和点来证明他的话语的正确性，简而言之——我没忽悠你。 辛宓呆了片刻，但又觉得江上阳能够忍裴曦到现在都没有翻脸，其中艾莉利用李鸿天来北联盟国搞风搞雨，裴曦还拉着她演戏来刺激江上阳，江上阳都没有当场SayGoodbye，如果说他不是对裴曦抱着某种特殊的感情的话也没几个人相信，只不过辛宓觉得江上阳最多就是在裴曦的各种攻势下多少会产生一些好感罢了，毕竟裴曦这个人的确是很出色，他在审判者“随便玩玩”都能收获一群脑残粉，如果真心想要讨好某个人的话有谁能够抵御得了这种魅力呢？ 假如有一个人，他骄傲自负，藐天蔑地，能够玩转阴谋颠倒人心，他视人命为草芥，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只看着你一个人，只觉得你是特别的，即使在生病的时候也能克制住自己不伤害你，全心全意地为了跟你绑定一辈子而讨好你……哪怕知道在他心里这份感情不一定是真是假，哪怕知道他有可能只是闲着无聊，但也清楚即使是假的，即使是无论，可这分量也不会太轻，心思也不会太复杂，他就是想得到你而已，光明磊落的阴暗更令人心驰神醉，你很难逃脱这种如蜘蛛丝网一样铺天盖地缠过来的情思，不一定会迷惑沉沦，可一定会为之动容。 辛宓只能绷著脸问他：“江总的原话是什么？” 想到要把江上阳跟他说的情话告诉别人，裴曦就有些不太高兴，但是还是简略地最近他和江上阳的几次关于感情上的交锋跟辛宓交代了一遍，他不发病的时候对自己的认知还不算是无可救药，虽然不屑于借助别人的脑袋，但多多少少知道还是知道自己的脑袋不太正常，一不小心就容易把某类事情搞砸的，就最近的情况而言，具体的基本上都体现在他和江上阳的关系上了，本来他不是很在乎，但是江上阳一连警告了他两次，语气和情绪还挺认真，江上阳是个很能忍的脾气，不过一般来说都有个事不过三的原则，裴曦那野兽般的直觉发挥作用了，危机意识告诉他，他要是再去招惹江上阳一次，说不定刚到他手里的小太阳就该溜出去了，于是裴曦不得不屈尊降贵地跟辛宓聊一聊，好确定他没有一时兴起干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他在意江上阳在意得不得了。 辛宓听裴曦说完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也觉得果然不出乎他的意料，从裴曦和江上阳确定婚约开始，江上阳就真的有采取了对一个伴侣应有的态度，虽然其中大半还是夹杂着应对裴曦随时会发疯这点的警戒心，可是换了个角度，重视责任的江上阳自然努力去喜欢裴曦，不用爱上他，只要把他纳入自己未来伴侣的圈子里就够了，进可攻退可守的行为很适合他的人格特质，而且想要喜欢上裴曦这点也不难，裴曦比他要努力多了，只不过裴曦刷的是江上阳的好感度，江上阳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裴曦，明显就是一个上赶着一个半推半就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江上阳的确是有做到他对裴曦承诺的事情，帮他，保护他，用自己的缰绳锁住他，无论最初出发点是什么，但江上阳的确同时兼顾了伴侣、朋友和监护人的角色，裴曦却不同，他虽然在双方的生活中做得比江上阳多，他主动，他热枕，他讨好他，像是一个最深情不寿的恋人一样，对全世界宣布他们的结合，会为了江上阳的不在意而生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试探江上阳爱不爱他，可是始终还是不同的，裴曦的人投入到了恋人这个角色中，理智却游离在角色之外——他在评估，在测试，他像是上帝一样俯瞰人间，想看江上阳能够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他不相信江上阳，却又想相信他。 辛宓感觉到了，裴曦跟这个世界分割开来的厚壁正在震动，裴曦在世界的对立面看着江上阳，试图把他拉进他的荒芜之地了——不过辛宓想要的是江上阳把他拉回来，但这不要紧，只要裴曦对世界上的某个人产生了渴望或者眷恋的情绪，辛宓就能趁机让这个人打破锁住裴曦的厚壁，将他拽回到这个正常的世界来。 “BOSS，你有没有想过，你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辛宓注视着他，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得到他的信任？” 裴曦沉默了许久，“你觉得我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我能对他说一百遍我爱他……”然后他短促地笑了笑，似是讥诮似是无趣，“但是这些话毫无意义。” “不是这些话没有意义，是你没办法去理解而已，”辛宓并不奇怪于这一点，“你可以对江总说上一百遍一千遍的我爱你，但是你真的爱他吗？” 裴曦的面色冷冷地道：“说我喜欢他的人是你，说我不喜欢他的人也是你，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说你喜欢他，”辛宓道，“我是说……你想要喜欢他。” 裴曦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我如果不喜欢他，他一定也不喜欢我，他从来不肯做亏本的买卖。”所以他就在想，他的小太阳那么好，怎么能够拱手让人呢，为了得到江上阳，他也得喜欢对方啊，于是他给自己换了个角色，像是游戏换号一样，把朋友、知己、青梅竹马的角色暂时全都抛掉，然后把恋人的角色加在身上，他的演技那么好，好得几乎能骗自己，当然，他也没有骗江上阳，这个角色他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是为了江上阳而建立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只要他的小太阳不离开他，说不定他能把这个角色保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辛宓意识到自己已经触摸到裴曦真正的心理活动的一部分了，这是他努力了很多年都很少碰上的情况——江上阳动摇了裴曦稳固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心。 辛宓压抑住惊喜的情绪，声音变得更加和缓：“对，江总的确不做亏本的生意，如果你不是发自真心地对他好，他也不会承担照顾你的责任……不，别这么看我，他喜欢你并不是一个婚姻里应该尽的责任，婚姻不包括必须要有爱情，所以你们之间的感情是没有外力因素的，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裴曦喃喃道，“我对小太阳来说是特别的，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辛宓诚恳地道：“他对你来说也很特别。” 裴曦毫不怀疑，“当然。” 辛宓难得在裴曦周身的压力这么轻松的情况下和他进行一场真实的有意义的对话，但是这样的情况给了他更大的压力，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清晰而不停顿，每一个字节都保持最让人放松的音调，“那么BOSS我问你，你最近为什么会焦虑呢？是不是因为……你在担心手术失败吗？” 裴曦的眼睛一眯，周身的气势都隐隐尖锐起来，“我一向不担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辛宓的声音里并不带着指责：“但是这次你担心了，所以你迁怒到江总身上了？” 裴曦的气势一顿，他轻微地蹙了眉，呢喃道：“他在改变我，我讨厌事情脱离我的掌控。”他喜欢外面的惊险刺激，但是他内心深处就该是一片荒凉，偏偏江上阳喜欢在东边种点草西边栽棵树，在他的地盘里优哉游哉，这种内心世界被触动的感觉让他的多疑从潜意识里冒了出来——他开始担心江上阳反过来掌控他。 “这是正常的，一般人都不太喜欢因为某个人而要改变自己，”辛宓也难得没有表示他的行为有多么不正常，“不过，BOSS你想想，江总被你改变了多少？” 裴曦一下子想起了江上阳说“裴曦，你就是那只谁都不想靠近的老虎”时犀利的眼神，想起他说“裴曦，我们订婚吧”的时候隐隐有些认命的无奈，想起他说“就算我真的喜欢你，那又怎么样？”的平静的面孔，想起他说“我也不是不喜欢你，但我不信你”时眼底流露出来的些许迷茫和笃定，这和他印象里的江上阳有些不太一样，以前的裴曦总是飞扬跋扈，江上阳虽然有贵公子的称号，做事滴水不漏，但是在裴曦面前也总是腹黑又骄傲的，他也是唯一一个敢在裴曦面前指手画脚、敢随便坑他不担心报复的人，会毫不留情地谴责裴曦的行为，鄙视他的暴力，轻蔑他的手段，会在裴曦无人挽救的时候抓住他的手，也会在裴曦给他惹一屁股麻烦的时候想办法整死他，现在的江上阳也会这样，但更多的是对裴曦的退让。 每次他都在退，无论是为了裴曦，还是为了裴劲英，亦或是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那摇摇欲坠的感情，他都在退，虽然大半的原因是裴曦在逼着他，可是即使是裴曦也不能否认，有些事情是十七岁的江上阳绝对不会同意的，二十八岁的他却一脸平静地接受了。 所以有的时候裴曦特别想得寸进尺，他甚至想知道究竟哪一步才是江上阳绝对不可能退让的，他兴奋于自己对于江上阳的特殊，也不喜于他每一次让他看不懂缘由的退让，也许等到江上阳爱上了他，这个退让的理由才会纯粹起来？裴曦如是想。 “BOSS，如果你还在担心，那么你可以亲口问问江总，”辛宓看着他沉思的模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问他，如果你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 在旭跃集团总裁办公室做年底最后的收尾工作的江上阳接到裴曦的通讯，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无语地道：“我能怎么办，难道你还要我二十四小时伺候你？得了吧，我还得赚钱帮你交保姆费护工费，别指望我说什么以后我就给你当拐杖的恶心的话。” 通讯另一头的裴曦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显得有些奇怪，“我以为你会说……你会拔掉我的呼吸机。” 江上阳呼吸一顿，下一秒就温柔地骂道：“瘫痪了到底跟呼吸机有什么关系，裴少你今天你智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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