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枫目送着两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说不清的遗憾和如释重负一同随着叹气离开他的心间。 少年人在一处,总是会有很多话可以讲的。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 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沈祁举起杯子碰了碰嘴唇,又放下了。 喝酒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一些。 对面的张元平仰头又灌了自已一杯,他喝酒的动作有点夸张,脖子上那条已经干涸的伤口随着动作裂开,一张一合,看得沈祁跟着脖子很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很光滑,一点伤也没有。 张元平自己倒像是浑然不觉似的,酒能麻痹感知,他一人喝了一壶下去,这会儿早就觉不出痛了。 他干了这杯,看见沈祁杯子里还亮晶晶的一片,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不喝啊?” “我……”因为他觉得很难喝。 张元平却不等他回答就自言自语道:“也对,我是输了擂台一身轻了,你之后还有不少硬仗要打,这时候喝多,不好,不好。” 他喝得半醉,已然没了白日里那副正襟危坐的端正,但居然仍很会体贴人的样子,甚至开始自己给沈祁找台阶下。 立刻就自作主张唤来小二:“来一壶百花酿。” 小二狐疑地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大男人,还是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百花酿,二位客官请。” 沈祁只觉得一阵花香扑鼻,心旷神怡,不觉问道:“这是什么?” 张元平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有些惊讶:“沈少侠,不知道?” “我没怎么来过江南。”其实是从来没来过。 张元平“噢”了一声,又展现出了东道主般加倍的热情,“原来沈兄没来过江南,那等到武林大会之后,可得要允许我带着沈兄好好逛逛。” “嗯。”沈祁心想,所以百花酿到底是什么? 张元平给他斟了一杯,才解释道:“这酒是以数种花蜜酿成,轻易不醉人,正好给沈兄践行。” 有句话他没说,其实这在江南一般都是给酒量很差的姑娘和小孩子当糖水喝的。 沈祁听了他的话,加上面前之酒嗅着实在清香,终于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 甜的,他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酒,不错。”他说着,又喝了一杯。 张元平看着他,忽然笑了。 不同于他一直以来非常和煦但有些虚假的微笑,而是爽朗的放声大笑。 他一直笑到自己眼角渗出了泪花,才停下来擦着眼睛说道:“沈兄可真是个妙人。” “啊?”沈祁被他说得发蒙,但没忍住又喝了一杯。 张元平并不解释,只道:“其实我是骗你的。” 沈祁更不懂了。 “说什么欠了人情就浑身难受,我只是想要找个机会同你喝酒罢了。” “为什么?” 张元平收敛了笑意,沈祁发现他一旦不笑了,其实是生得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他仰头又灌下一杯酒:“我真没想到,居然真有人会在武林大会上替别人出头,而且还是不认识的人。” “你觉得我很傻。”沈祁感觉支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我是觉得沈兄很自在。”张元平说道。 “自在?”沈祁问:“这是何意?” 张元平没有回答他,只道:“武林人要得不就是一个自在吗?”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有开口,只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 沈祁坐在一旁实在不知道该干嘛,只好对方喝,他也跟着喝。加上百花酿甘甜可口,实在很不像酒,他居然一杯一杯,不知不觉喝下了一大壶。 等沈祁发觉哪里不太对的时候,面前的张元平已经变成了四个。 稀薄的记忆告诉沈祁:他醉了。 这话他没敢告诉张元平,怕对方笑话他。 好在张元平自己喝得比他多多了,这时候看起来比他还醉,已经红着脸趴在桌子上了。 沈祁看着对方趴下了,发觉自己脑袋也很沉,于是学着张元平的样子,也把下巴搁在桌子上。 这一搁就困了,他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睡着之前,他依稀听到了张元平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兄弟,等你比完了武林大会,我带你去游湖,乘画舫,好好玩一玩我们江南。” 那不行,他想,我晕船的。 * 沈祁再度睁开眼睛,感到头还是很痛,眼皮很沉重。 天光已然大亮了,对面空空如也。他忽然想起什么,猛一下直起身子。 申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张望了一下,却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一排人。 是谁他不认识,但衣服他已经记住了。 五大门派的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很轻了。 “我还赶得上比武吗?”他心道这帮人不会是特意来叫他的吧。 为首的男人穿着小和山的衣服,面若沉水。 “比武的事情之后再说。”男人道。“你昨晚,同张元平在这里喝酒了?” “是。”沈祁一头雾水。 “他几时离去?”那人问道。 “我醉了,不知道。”沈祁答道。 那男人的脸色更黑三分,一步迈到了他的跟前。 “跟我们走一趟吧,沈 少 侠。” “到底发生何事?”沈祁握着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一旁的女人冷冷道:“你不知道?” “张元平死了。”
第72章 怀疑 这位小兄弟,哥儿打算怎么办呢? 百花酿虽然糖水一样,却是江南的好酒。沈祁只感受到了宿醉之后所特有的头脑昏沉,并没有觉得头痛。 听了这话,他耳朵里仍然发闷,却像是有一跟针直直插进脑子里。沈祁眼前发花,下意识地向后跌了一步,后腰顶在桌子上,磕了一下才伸出手稳住身体。 “你说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张元平死了。”女人的声音冷淡,目光落在沈祁握着刀的右手上。“他昨夜被人杀了。” 沈祁脑海中混沌一片,几乎感觉自己无法理解女人口中那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眼神的朝向低下头。 他一看,才缓缓觉出痛来,原来昨夜醉的太沉,竟连睡梦中都紧紧把刀柄攥在手里,手柄上的花纹已经嵌入了皮肤。 他慢慢把刀从右手换到左手,压力骤然消失,那里的皮肉生出一股又麻又痒的胀痛。他紧盯着自己手上被压出的纹理,试图在那些蜿蜒曲折的线条中寻找些什么一般。 却突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杀意。 沈祁抬头,两柄出鞘的剑已经逼近他面前。他本能地挥鞘格挡,然而宿醉后的身体不听使唤,动作比平日里迟缓了片刻,那两柄利刃交错,先一步锁住他的咽喉。 其中一人分寸掌握得不好,偏差了少许,一柄剑抵得太深。那剑极利,仅仅是触碰到皮肉,即刻有血珠渗出来。 沈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血印在闪着寒光的冰冷铁器上,顺着凹槽蔓延。细弱的疼痛如同虫蚁叮咬,很轻,但无法忽略。 他忽然想起张元平脖子上的那道伤口来。 持续的沉默更加引起了小和山众人的警惕,那位不慎在沈祁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的男人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祁依旧沉默,过了良久,才说:“他说,要带我乘画舫游湖。” 张元平还没带他去游湖,沈祁想。 有种酸酸胀胀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一直上涌。他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眼睛里也同样。 身旁的女人冷哼一声:“噢,看来你很讨厌游湖。” 沈祁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来势汹汹的理由:“什么意思?” 那男人却不像这女人这般平静,恨声道:“你用不着在这里装傻!” “你们觉得……”沈祁嗓子里发涩,“是我杀了他?” 另一位持剑的男人看上去年纪大些,神色也沉稳许多。这会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眼里颇有些制止之意:“师弟。” 沈祁顿时感到划破他皮肤的那柄剑移开了一厘,年长的男人和缓了声音对他说:“沈少侠不必如此激动,并非是要给你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只是你毕竟是最后一个见过平儿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总也该好好回忆一番才是。” 他语气虽然平和,架在沈祁脖子上的剑却毫不退让,下垂的眼眸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这人看着,有点眼熟,沈祁想。 “我昨天的确与他喝酒,后来醉了便睡着了,不曾离开此处。” 直到此时,沈祁尚且没有将被怀疑这件事很放在心上。他懵是因为张元平死得突然,但却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嫌疑。他一夜未曾离开,自有店家小二佐证,只想着速速说清此事,去一同帮忙查清真相。 却不料,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又寒三分,那位年轻一点的男人咬牙切齿:“看来沈少侠是决定装傻到底了。” 对上沈祁茫然的神情,他怒气又上三分:“你莫要在这里演了!其一,昨天夜里这整个酒楼的人都被人用迷烟放倒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装醉的。其二,张元平之所以能被人一刀毙命,都是因为中了毒的缘故。” 他声音越来越大,尖的直插进沈祁的耳朵里,像是晴空里炸开一声霹雳:“你以为这毒罕见不易被人察觉,非要跟酒放在一起才能致命。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什么高手没有,你那点小伎俩,早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什么意思?沈祁脊椎骨上一阵发寒——张元平会中毒,是因为喝了酒?! 他本来是不打算要喝酒的! 只因阴差阳错,他一念之间—— 竟亲手将张元平送上了死路吗? 迎着沈祁凛凛的双目,年长者再度唱起了红脸:“也罢,沈少侠少年英雄,自然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等杀人越货之事的人。但你既然说不清楚昨夜详情,平儿的死因有待查明,还是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儿?”沈祁愣愣问道。 “自然是回去给我们小和山人一个交代了。”年轻些的男人道。 “当然,沈少侠放心,倘使你真的无辜,小和山也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女人又补上了一句。 “我不跟你们去。”沈祁攥紧了手中的刀。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奇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或许是小和山人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走一趟”恐怕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简单,亦或许是生性中对杀意的察觉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冥冥之中,他心里仿佛有个声音正在告诉他:不能跟他们走。 不等他做出反抗,年轻男人一声暴喝:“不走?那你就在这儿给他赔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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