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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词安大步走到他母亲身侧，目光却落在一旁的熊七身上，“娘，大哥好些了么？怎会突然发病。” “嗯……你别挨着院子太近。你大哥无碍的，无需多忧。”裴夫人拦住裴词安的身子，纤手抚上小儿子那紧皱的眉头，问：“在外过得不欢快么？怎火气这般大。” 裴词安的视线仍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的汉子，他怒火中烧，俊美的脸上显出不耐，但还是咬牙切齿地回应了裴夫人，“遇上了不识趣的傻子，这叫我如何过得欢快！” 顺着裴词安的视线瞧去，裴夫人哪里不懂这两人之间冒出的火花，只是她不敢确定，也不愿确定。 “无需多理便是，别再多想，省得自己心绪不平。”裴夫人又瞧着熊七道：“既然你不愿回家，那如你所愿好了，卖身契你随时可取，明日你便……”话还未说完就被裴词安厉声打断。 “娘！” “嗯？”裴夫人抬头望向自己儿子，深邃的眸中尽是疑惑。 裴词安好似也察觉到了自己失态，他轻咳一声，偏过头去掩饰自己面上的神色，“我院里有一处屋子需要休整，正缺个干苦力的，我想把他要走。” 闻声后的一瞬间，熊七惊愕地扬起脑袋，漆黑的眼睛里蕴着恐惧之意。他害怕，道不清自己愿不愿意，就算心中打定不愿的心思，他也不敢出口违抗。 裴夫人没急着开口，而是扭头将视线投进院里。 诡异的气氛霎时蔓延开来，场上的人心事重重，有的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有的战战兢兢地守在原处。 裴词安是铁定要带走熊七的，他怎可能放任这呆笨的汉子去照顾兄长，这若是去了，定是要在裴祈安院里住上一段时间，期间也定是无法自由进出的，有那时间他们怕是要搞上千百回了！ 就在他心中不由幻想时，裴夫人回应了，“随你，但别闹过头了。” 裴词安这才高兴了些，点了点头，献上虚伪的笑容，“多谢娘，那我就先带着这贱仆走了？我带他去我那瞧瞧那处破屋。”转瞬，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便揪住熊七束起的发丝，将人生生拉起了身。 裴二少爷作为裴家重点培养的未来家主，什么好的都往他那供，院中怎可能会有破屋？这只是他胡乱编扯出的借口罢了，众人心中明了。 看着熊七被扯住头发拖着走，几位同他要好的小厮不禁眼红，他们也想帮助熊七，可无能为力。 裴夫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眸子幽深，指尖摩挲着挂在掌心的佛珠手串，不知在想些什么。 “散了吧。即日起，大少爷院里的人除了大夫外不得自由出入，三餐物需不必担心，会有专人送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渐渐停息，所有人都将今日发生的事作下饭菜传，听得很是滋味欢喜。 有人欢喜自有人悲，大少爷自那日起便高烧不退，但院里却无人受染。他每日醒来都会下意识地叫出阿七的名字，嗓音嘶哑，声若蚊蝇，可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而令小厮们忧心的熊七也没好到哪去，他过上了比之前更憋屈的日子，三天两头便要被压在榻上狠狠欺辱一番。 自熊七被换到二少爷院里，这贴身服侍二少爷的活儿就交到了他手上，他可不止是照顾二少爷里里外外的需要，如今的他更是连当众跪着擦鞋等“重活”都得干。 平时裴二少爷的做派是脏了便弃了，哪像现在这般折腾人。这一示众，他是真正成为了二少爷口中的下贱仆子。 …… “只有这个？”裴词安看着汉子捧着几个香囊的大手，蹙着眉头又问：“没有帕子？” 熊七憨笑，闻言愣愣地抬眼看着二少爷，问：“二少爷想要帕子？” 熊七本是随口一问，哪承想裴二少爷直接气急败坏，抬眸瞪了他半天，脖子都被怒火给烧红透了，欲言又止，最终哼地一声甩袖转身离去。 木门被大力甩上的巨响熊七早已司空见惯，见人背影都瞧不见了，他才松开捂住耳朵的手，轻叹了口气。 一直到现在，他仍是捉摸不透二少爷的心思。 熊七走到床塌边蹲下，弯腰伸手从榻下取出一个不大的木盒，他打开仔细数着里头的帕子，足足有三十余条，他才又放心地将盒子扣上。 这个木盒里装着的帕子都是他绣给大少爷的。 几日前熊七听小圆说大少爷病情有了好转，情况虽没好到哪去，但起码已经退了烧，现在院里的人也可以自由出入了。所以他就想着趁这时管得松散些，赶紧托人将木盒送出去，希望转交到大少爷院里的阿民手上。 熊七向来乐观，从得知消息后便一直开心得紧。此时他的心中更是雀跃，将盒子递到二牛手上时还一直道着谢。 二少爷院里的下人除了小圆外都十分鄙夷熊七，认为熊七下贱，用身子勾了自家少爷的心魂。 他们日日经过二少爷屋子，隔墙有耳的，他们怎会没听过熊七浪叫的声音，以至于他们越发认定自家少爷是被那下贱的庄稼汉给迷得七荤八素，所以才会整日都要将他带在身边，只要人不见一会儿，也许一刻钟不到，二少爷都会心生不快。 二牛是最好的例子，他是亲眼目睹过熊七跪着为二少爷擦鞋的，所以他自认比熊七高贵几分，便趾高气昂道：“拖我办事不给好点好处？乡下人就是乡下人。” 说白了就是要钱，熊七不知懂没懂意思，哦哦两声，低下头去，“有的有的。抱歉的嘞，俺……俺刚刚没想到。”真就从内兜里掏出一粒二少爷赏的碎银子递给二牛，不好意思道。 二牛瞧着碎银眼睛都瞪直了，这……这抵得上好几个月的月钱了。他都没细想熊七的碎银是哪来的，赶紧将那银子塞进内兜里。 “行，行吧。”二牛又道：“可别跟别人说你拖我帮忙这事，不然下次就没人愿意帮你了。” 熊七连忙点头，如今他是走不出二少爷院子的，翻墙那事儿他更是不敢做，说是怕二少爷生气，其实主要还是被操怕了。 而二少爷院里的人又都嫌恶他，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帮忙的，熊七自然高兴得紧。 二牛没有注意，方才他在贬低熊七的同时，忘了自己本也是泥地里出来的孩子。他这人爱贪，忘恩忘本，仗着自己是未来家主院里的小厮便嚣张起来，他现在根本不会想起从前，若不是裴老爷将他们几兄弟买了回来，他们哪里有如今这般好的地方待。 熊七不敢离开少爷小院太久，于是他又强调了几遍一定要对方送到阿民手上，看着二牛不耐地点头才安心回去。 二牛虽然收了钱做了保，可他的木盒并未按约定送到阿民手上。 他在途中偶遇了二少爷同柳公子，柳公子瞧着他臂弯夹着木盒，好奇问：“这是何物？” 二牛恭敬地朝两人点了头，他欺软怕硬，如今见了主子不敢欺瞒，只好将熊七给卖了，道：“少爷，公子。这木盒是熊七拖我帮忙送到大少爷院里的。” 裴词安闻言来了兴趣，“哦？拿来。” “啊？”二牛愣了愣，回神忙快速走上前将木盒双手递给二少爷。 裴词安没有接过，只是打开瞧了瞧，旋即眸色一沉，变了脸色。 帕子全是蔚蓝色的，他拿起几条看去，上面全都绣着翱翔的鹰。裴词安哪里不晓得鹰是自己兄长最喜爱的飞禽，蔚蓝色又是何意他比熊七还要早明了。 只是他当下更不悦的是，熊七绣的帕子居然不是赠予他的？难怪一直是背着自己偷偷绣，还绣了一二……拢共三十九条！ 他简直气笑了。 心中画面不断闪过，有熊七绣帕子的模样，有自己儿时兄长赶他出去的场景，还有他同兄长瞧着蓝天，谈论关于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小时候他们兄弟关系还算融洽，兄长曾与他说过，“不若可以，下辈子我想当一只鹰，展翅高飞，翱翔于天际。” 他好奇问：“为何是鹰而不是龙凤呢？像我就想成为龙，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想拿捏谁便拿捏谁！谁也奈何不了我！” 那时他兄长却突然开始发咳，他吓得赶紧跳上椅子关窗，回头便见兄长的帕巾上染了血，却掩饰般地将帕子揉在手心。 像是怕他担心，仍是带着淡笑：“因为哥哥只向往自由。” 回忆至此被掐断，裴词安攥紧帕巾，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薄唇紧抿，呼吸急促，此时轻阖上眼，努力压制住火气，冷声吩咐道：“烧了，连同木盒烧干净。” 都是了解裴词安的人，知道这人向来说一不二，所以二牛根本不敢违抗，他可不想因为熊七而掉了脑袋，那也太不值了。 见二牛转了方向，柳清山才出口询问：“那些帕子是何意？你怎瞧见后便不欢快了。” 裴词安强忍心中的不愉，撇过了脸，“只是觉着碍眼，还是烧了比较吉利。” 柳清山深知他的脾性，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是在拈醋吧？你可千万别否认，这也不是啥下面子的事儿，大方承认嘛。” “柳兄多虑了，我又无心悦之人，拈什么醋？”裴词安脸色黑成锅底，嘴同鸡巴般硬，回道。 柳清山可不信，对这位至交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得了吧，你若是不在意，又为何常请舍妹去陪你做戏？” 裴词安心思被当场戳穿，表情不再伪装，他怒瞪了眼柳清山，示意他闭上嘴。 可柳清山哪是听话的人，能同他交好的人，自是脾性也十分了得。 “诶哟，娘子是要依着的，就算是瞧着高大凶猛的双儿，也是要给个巴掌再喂颗甜枣的。哪像你隔三差五就要将人弄哭一回？你若是再不改改自己性子，过段时间娘子跑了你才会晓得后悔。” 柳清山是过来人，他是见不得好友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又道：“我这苦口婆心地与你说了一堆，是觉着现在还来得及，若是你像我当初那般，怕是悔过了去追娘子，到最后是追也追不回来的。” 裴词安嘁了一声，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若真是如此，如今你也不会带着柳姑娘跑来幽都追嫂子了。”语落，他甩袖离去，步伐矫健，快速地赶回小院。
第7章 7.一封信纸 == 裴二少爷气冲冲回到小院时，熊七正在为二少爷绣着礼物，他也是前几日听小圆说二少爷的生辰快到了才忙准备起来。 如今是仲春，到处生机勃勃，包括大少爷的病情也有了转机，反倒是熊七近日有些疲态，过于嗜睡了。 二少爷的生辰在晚春初九，熊七照着之前大少爷赠的画本绣图，画本上画的好似是飞禽，生的蛇身鹿角，鹰爪虎掌…… 大少爷曾与他说过，那是龙，是尊贵的象征，是二少爷最喜欢也最想成为的动物。 熊七本想准备新衣绣上龙，却又在确定想法后突然想起几月前大少爷的叮嘱，“阿七，龙寓意着皇权。咱家虽主从商，但作为臣民，也定是不能冒犯圣上的。你以后若……若是要绣着东西赠予小安，便绣在外人瞧不得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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