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蓝一。 然后全身僵住——蓝一的旁边,站着林鸿。 林鸿丝毫不意外地一笑。 “臣在这里等皇上很久了。” 燕云潇望向蓝一,蓝一面色无波地站立在侧。 林鸿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他那把折扇:“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可真是狠心,竟想这样离开臣。” 燕云潇薄唇紧抿,目光冰冷地射向蓝一。 林鸿饶有兴致地说:“皇上也不能全怪他。信物现在在臣的手中,他自然要听臣的。” 就在这时,蓝一出手快如闪电,腰间的软剑如毒蛇般刺向林鸿! 他简洁地说:“走!” 他和林鸿缠斗在一起。 燕云潇没有丝毫犹豫,足下生风,向外奔去,转眼已在十丈之外。 擦肩而过时,一张纸条塞入了他的手中。 燕云潇脚步不停,向京郊的一处联络点奔去。 约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思忖着已甩开林鸿,正想发射令箭,却全身僵住—— 林鸿正在他前面几丈远外,悠哉地靠着树干,把玩着手中的洞箫。 “皇上若是嫌臣伺候得不好,臣可以再学,何必就这样走掉呢?” 林鸿向他走来:“臣当然不会尽信蓝一,要说相信,这世上,臣信的只有皇上一人而已。” “皇上是臣的信仰。” 燕云潇冷声道:“所以,你在这里堵朕?” 林鸿叹了口气:“皇上是臣的信仰,皇上若是离开,臣便没有信仰了。臣当然不能让皇上离开。” 半个时辰后,燕云潇回到寝宫,双脚分别被链子锁住。 林鸿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臣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第69章 十月初,皇城弥漫着桂香。 本是秋高气爽、踏青郊游的松快季节,皇帝寝宫却弥漫着紧张肃杀之气。 层层禁卫将寝宫围得密不透风,除了林相,无人能进出。 龙床上,两根粗制的铁链一头系在床脚,另一头系在皇帝白皙纤瘦的脚踝上。 已是第五天了。 那夜燕云潇被林鸿截住,带回宫中,整个人都丧失了精神气,异乎寻常地温顺起来。 他被锁在床上,不挣扎也不抗拒,只望着头顶的纱帐,几乎不说话,眼睛很久才眨一下。 林鸿以为皇帝终于屈服了,一边兴奋,一边更加温柔伺候。在照顾皇帝这件事情上,连最细微之处他都做得乐此不疲。 他命御膳房做了皇帝喜欢的菜肴,一日三餐都亲自喂给皇帝吃。燕云潇一点抗拒也没有,菜肴喂到口中,他便嚼碎吞下。杯子递到嘴边,他便喝下水。 夜里,林鸿为燕云潇解开锁链,抱着他去沐浴,用药油揉开他脚踝上的淤青。 然后他们会做到很晚——准确地说,是林鸿会做到很晚,燕云潇只是躺着不动,不迎合也不抗拒,双目紧闭,偶有汗水从额头滑下,滴入眼中。 事了后,林鸿会把链子锁回燕云潇的脚踝上,抱着他睡觉。链子很粗,即使被锁的人不动弹,也会在脚踝上留下淤青和红痕。林鸿便在燕云潇脚踝处裹上一层细纱,隔开粗粝冰冷的链子。 燕云潇任由他动作。 半个月前,燕云潇还会找各种机会对林鸿下手,床褥下的短刀,束发的金簪,系纱帘的如意尖钩,都是他趁手的武器。可是现在,他放弃了一切抵抗。 他不再关心朝廷中事,也不在言语中试探,更不会靠身体来博取利益。 他像是完完全全地被击垮了。 前几日,林鸿迷失在燕云潇的温顺中,日日意乱情迷,激动又得意。可是他渐渐发现了不对。 那不是温顺,更像是一种心如死灰的漠然。 饭喂到嘴边便吃,水递到嘴边便喝,若是没有,燕云潇也不会主动去要。他只是沉默地躺着,盯着头顶的纱帐,只字不言。 林鸿一开始以为,皇帝只是需要时间来思考,等想开后,便会接受他的爱意。 可是情况愈来愈糟——燕云潇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他并没有抗拒吃饭,每一口喂到嘴边的菜肴都乖乖地吞下去,可是很快,就会原封不动地吐出。 更糟糕的是,他不会说话了,连续五天,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与此同时,听觉似乎也削弱了,他对别人说的话没有反应,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木偶。 林鸿这下子彻底慌了。 他叫来太医院所有太医,一个一个地给皇帝把脉,得到的答案却都是:“皇上身体并无问题,只是郁结于心。” 林鸿怒道:“他一吃饭就吐,怎么可能诊不出病灶!” 太医们唯唯诺诺,只道岐黄难医心病。 “开药!”林鸿焦躁地来回踱步,却又怕吵到皇帝休息,压低声音道,“皇上瘦得厉害,开些补气血的药材,多放甘草。” 太医们忙领命退下。 林鸿深吸了几口气,走入内殿。 燕云潇正躺在床上,神情漠然地盯着空茫处。 林鸿心里狠狠一绞,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怀里,近乎哀求地说:“皇上,别这样……” 燕云潇恍若未闻,表情空茫。 “宝贝……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身子。”林鸿在他耳边低声道,吻着他的脖颈,哄劝着,“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做了送来?你想不想听故事书,念给你听好不好……” “别这样……” 一阵冷风吹过,床脚的铁链发出冷铁相击的声音,林鸿猛然惊醒似的,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链。 “我错了,真的知错了,再也不锁着你了,好不好?”林鸿搂着燕云潇,一遍遍地抚着他的脊背,“你要是想出去走走,我陪你去御花园,陪你去京郊,好不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燕云潇眼神空洞,嘴唇苍白干裂。 林鸿心如刀割,他想起那个不久之前满眼倔强愤恨的人,恍如隔世。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将刀柄塞入燕云潇手中,刀尖对着自己的胸膛。 “你刺我吧!是我对不起你,只要能让你好受一些,让我做什么都行。” 终于,燕云潇的睫毛动了动,他缓缓地抬眸,目光从林鸿身上扫过,又落在云纹刀柄上。 林鸿一喜,低声道:“只要你愿意好好吃饭,刺我多少刀都无所谓。” 可是燕云潇手掌一松,刀柄松松地从他掌心滑落,他疲惫地合上眼睛,用一种防御的姿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林鸿全身僵住,无力地松开搂着他的手臂。 自从截住皇帝带回寝宫后,他一直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 刚才那一眼,让他从身到心都僵住了——那是一双死水般的眼睛,黑得不见底,黑得没有起伏,没有光彩。只有心如死灰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夜已经很深。 林鸿上床,小心翼翼地把燕云潇搂在怀中,哼着一曲哄睡的歌。他敏锐地看到,一滴泪水从皇帝的眼角流出,滴入枕头。 那一瞬间,林鸿完全屈服了。 他败了。 他抱紧燕云潇,一遍遍地重复:“只要你好起来,我把一切都还给你。我错了,真的知错了。只要你好起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翌日林鸿醒来,燕云潇仍熟睡着。 他侧躺着,抱紧被子,双腿叠在一起,姿势像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乖巧又安静。 林鸿心都化了,小心地伸出手,指节曲起,轻轻蹭了蹭那泛红的侧脸。 然而,燕云潇身体一僵,明显醒了过来,却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林鸿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愿意看见我,我让银烛来伺候你用膳,好吗?多少吃一些。” 他说完,给皇帝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去了。 林鸿本以为,他承诺了把一切还给皇帝后,情况会好转。 可是他错了,完完全全错了。 当夜,燕云潇七窍流血,痛不欲生,太医从他体内诊出几十种剧毒。 林鸿看着他反反复复痛晕又痛醒,恨不能以身代替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太医围在龙床边,却唯唯诺诺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林鸿焦躁地来回踱步,阴恻恻地道:“要是治不好,你们都给皇上陪葬。” 正短暂清醒着的燕云潇听到这话,眼神无波地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 几十种剧毒同时爆发,折腾了整整一夜。 太医和宫女不敢靠近,林鸿用力抱住燕云潇,控住他的手以免他自虐。怕他痛得咬伤舌头,便将自己的手塞入他口中,被咬得全身血迹斑斑。 天亮后,燕云潇体内的毒终于消停下来,林鸿抱着他沐浴,小心翼翼地洗去干涸的血迹。 “蓝六还有三天回来,你若是撑不过去,我给你陪葬。”林鸿抱着燕云潇回到床上,温柔地抚着他的脊背,“你若是能好起来,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任你处置。”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才能报复我、惩罚我、恨我。” 燕云潇疲惫不堪,眼睫轻颤,如前几日一般的木然和空洞。 第二天夜里,燕云潇昏迷不醒,情况直转而下。 林鸿彻夜未眠,翻看太医院的典籍和老家的秘谱,无甚收获。 第三天白天,曾经的天香楼花魁步摇带来了一线生机,两只蛊虫,能救皇帝的性命,拖延到蓝六回来。 母蛊牵制子蛊,母蛊死,子蛊亡。 林鸿服下子蛊,喂燕云潇服下母蛊。 他坐在床边,感受着燕云潇的脉搏逐渐变得有力,嘴边扬起一个笑:“记住,救你的是步摇。所以,等你好起来,报复我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 蓝六按时赶了回来,用一颗散功丸和一颗解药,救下了皇帝的性命。 燕云潇无知无觉地躺了许多天,脸色渐渐由青白转为苍白,消瘦了整整一圈。 再醒来时,想是知道了功力已散去,他黑沉空洞的眼瞳中带上了脆弱和无助。 这样的眼神落在林鸿身上,如剜心割肉。他本该去拥抱皇帝,可被这样的眼神望着,他全身动不了分毫,嘴笨得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就在这时,燕云潇嘴唇微动。 他说:“你能抱我一下吗。” 这是他这些天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又轻又软,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可落在林鸿耳中,却如雷贯耳。 林鸿惊愕地望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燕云潇微垂下眼眸,长睫轻颤,说不出的脆弱和委屈。 林鸿脑中什么也没有了,凑上去用力地揽紧他,一遍遍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武功可以重新练,没关系的。我来教你……” 燕云潇在他怀中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又冷又痛的小动物,在寻求安慰和庇护。 林鸿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又有丝隐隐的欣喜,可是随即,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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