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卓抬步迈上雪山,朱聪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拿不定主意。 他倒是想讲义气陪陆卓上雪山,但终究耐不住这山上的风雪,他可不想那两人一样有内功护体,在山脚已经冻成这样了,上山不是找死吗?倒是陆卓师兄别给陆卓收尸了,先给朱聪收尸吧。 思虑许久,朱聪还是决定不跟着上去了,只是难免会觉得自己有些不讲义气。 朱聪内疚地对着陆卓的背影大喊:“你那药少吃点,小心把自己毒死了,我回去给你配点新的药。” 陆卓头也不回地抬手向他挥了挥,朱聪听见风中传来陆卓清晰的声音。 “回去吧神医,我们有缘再见。” 朱聪又在原地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雪山。 陆卓同堵栾一前一后向山顶走去,陆卓知道因自己死活不答应拜孙岳祖为师的事情,惹怒了堵栾。堵栾现在觉得陆卓侮辱了他的师父,不怎么爱搭理陆卓,若不是孙岳祖让他跟着陆卓,他只怕早走了。 陆卓也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除了裴翊他也从没耐心哄过谁,自然也没那个耐心去哄这位师兄,只是上山的路实在无聊,陆卓还是忍不住跟堵栾搭起话来。 “不知师兄如今年岁几何?” “不知师兄跟了师伯多久了?” “不知师兄有没有心上人?” “……” 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都只换来堵栾冷冷的一瞥。 见堵栾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陆卓挠了挠脸,干脆自顾自地跟堵栾说起了自己的心事,当然桩桩件件都与裴翊有关。 “……我亦知从羽心中苦,家国、百姓他都挂在心头,我也帮不了他什么,只想着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总能为他分担一二,可惜天不从人愿。” 陆卓叹息,又转而同堵栾说起他和裴翊初遇时的趣事。 “师兄是没看到,他装成死尸暴起杀人,身侧躺的北蛮士兵,若是垒起来恐怕有小山高。”陆卓激动地想要抬手去拍堵栾的肩膀,“我当时若是反应慢上一点,只怕也要魂归地府。” 堵栾歪着肩膀,躲开陆卓拍上来的手,用充满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走到离陆卓有三四丈的地方。 陆卓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无奈地挑了挑眉头,又换了个话题。当然堵栾是不会接话的,只是陆卓自己在那里说罢了。 要走到山顶时,堵栾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你舍不得他,就不该来此送死。” 陆卓脚下一顿,视线往堵栾方向投去,堵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陆卓想了想,竟不知怎么回答他,思索半晌只能含笑说道:“师兄说得对。” 说罢却转身上了山顶,芳姑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陆卓终于来了,芳姑冷硬的脸色微微有些缓和,却还是冷哼道:“如此拖拉,莫不是怕死?” 陆卓拱手向芳姑行了一礼,行完礼直起身子笑道:“怕死?陆某当然怕,不过总不好因为害怕,失了前辈的约。” “油嘴滑舌。”芳姑怒道,“我今日便代你师父管教管教你这张嘴。” 说罢只见一道影子从雪地划过,直直向着陆卓而来,雪山之巅本就寒风凛冽,但芳姑的掌风却比寒风更冷,比刀更利。 陆卓早知芳姑恨他至极,早在见到芳姑时,便暗自防备着,眼见芳姑转眼便到近前,陆卓当即拔地而起,躲过芳姑掌风,又一个筋斗翻到芳姑身后,右手往芳姑肩头一扣,想要钳制芳姑动作。 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极为狠厉,他将内力灌注于手掌之中,若芳姑的肩膀被他扣住,只怕半个肩膀都要被他捏碎。 他无意取芳姑性命,只是想打赢芳姑,令她不得再找自己报仇,是以出手看似狠厉却又留有情面。 芳姑看出他的意图,可恨这小子死到临头,居然还妄想给自己施加恩惠,大骂道。 “杀千刀的直娘贼,何用你来施恩惠?若再敢耍这种小聪明,我便下山杀了你那姘头!” 听芳姑言语间辱及裴翊,陆卓拧起眉头:“你我的事,何必扯上他?” 见芳姑攻得更猛,陆卓出手也不再留情面。 两人都是当世高手,亦是练武之人中极有天赋的那类,此时在雪山之巅交手,拆了数百招有余,一招一式尽显武学之精妙。 围观的堵栾见两人招式,慢慢沉浸其中,往日练功时没想通的地方竟刹那间豁然开朗,仿似对其关闭已久的武学之道的大门终于向其敞开。 他尚且如此,更别提身在其间的芳姑和陆卓二人,若此番不是生死对决,两人在这场比试过后,各自找个地方修炼、消化今日的进益,恐怕江湖十年内要出两个武学大家。 只可叹两人都被俗世凡情所累,不得自由。 又过数百招,陆卓渐觉气血凝滞,知道是朱聪的药失了作用,恐内劲又要在体内乱窜,分神之际被芳姑逮了个空隙,一掌拍在胸口上。 掌如劲钢,陆卓猛地退后几步,抵住山顶的一颗大石头才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却是忍耐不住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黑血。 被芳姑击中的地方疼痛难忍,恐怕是断了几根肋骨。陆卓捂着胸口苦笑一声,向芳姑赞道:“前辈武功高强,陆某心服口服。” 两人武功本就有一定差距,此时陆卓已经重伤,曦阳诀发作恐就这一时三刻之间,芳姑却毫发无损,看上去能再打死几头壮牛。 胜负已见分晓,他难得还能奢望芳姑能饶自己一命?从容赴死也算给自己留些体面吧。 芳姑却面色古怪地看着陆卓:“你从何处学来的曦阳诀?” 说起来这曦阳诀的来历还跟芳姑有关,正是她的丈夫常白在打斗之间传授给陆卓的。 此事倒也不必向芳姑隐瞒,陆卓张嘴欲言,却突感胸前一股内劲开始窜动,眼看要往四肢而去。 陆卓努力凝聚内力想要控制住这股内劲,却挡不住那股内劲四散而去。 陆卓又呕出一口黑血,芳姑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拉过陆卓的右手探他的脉搏。 “蠢材!曦阳诀乃是内家功法,你用药力去压,恐怕没被曦阳诀内劲冲击而亡,就先被自己药死了!”芳姑指着陆卓大骂。 陆卓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芳姑看向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恐怕是又想起常白的死。 陆卓心道不妙,果然芳姑只见芳姑反手就要去抓自己脉门,忙矮身躲过,狼狈向旁边逃窜。芳姑紧随而至,转眼两人又动起手来,不过此时陆卓知自己败局已定,继续跟芳姑动手,也不是垂死挣扎,只是因为想起芳姑刚才所言的‘若是陆卓不尽全力,她便下山杀了裴翊’的话。 陆卓虽知芳姑不至于这般狠毒,但芳姑性情着实乖张得很,陆卓怕自己简简单单死在她手下,没让她打尽兴,她真去找裴翊出气。 左右不过是死前多挨她几掌,陆卓挨得起。 两人又过数百招,不过这回基本上是陆卓单方面挨打,芳姑一边打一边骂他手脚粗苯,反应迟钝。 也不想想陆卓现在受曦阳诀发作之苦,再加上又被她打断了几根肋骨,能继续行动都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哪还余力还手。 何况打架归打架,怎么动不动还人身攻击呢?陆卓被她骂得委屈,真想撂挑子让她一掌打死自己算了,又怕她去找裴翊麻烦,只能继续勉力支持。 到最后竟是芳姑抓着陆卓的手脚摆起姿势,自己跟自己过起招来。 陆卓看出芳姑怕是悟出了什么武学大道,在拿自己练招,干脆放弃挣扎由芳姑去了。 大约过去两个时辰,陆卓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谁知刚刚合上眼睛,被芳姑一巴掌打醒。 陆卓猛地一激灵醒了过来,看到面前的芳姑竟忍不住大吃一惊。却原来不过两个时辰过去,芳姑整个人却似脱胎换骨一般,虽容貌未变,但整个人却有出尘脱俗之感,眉宇间的暴虐之气尽皆散去。 她站在凛冽寒风之中,衣袂飘飘,仿似转眼便要羽化升仙而去。 不过暴虐之气尽除只怕是假象。陆卓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刚刚挨的那一巴掌可不是假的。 “你根骨不错。”芳姑评价道。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陆卓琢磨了一下,试探性问道:“前辈莫不是也想收我为徒?” 他从前怎么没看出自己有这么抢手呢? 芳姑冷眼看他:“你不配。” “……” 陆卓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脸,看来还是没有那么抢手。 “但是常白却将曦阳诀传授给了你。”芳姑沉吟道。 忽地芳姑弯腰凑到陆卓近前:“我问你——你当不当他是你师父。” 闻听此言陆卓愣住,倒是没想到芳姑是想让自己给常白当徒弟。 他猜测芳姑是让自己认了常白当师父,然后好下去伺候他。 陆卓不是迂腐之人,死活不认孙岳祖当师父,一是因为这人行事不正派,二是因为孙岳祖气死了他师祖,令得他师父天峰道人对其十分厌恶,他要是拜孙岳祖为师,他师父估计能气得从坟堆里跳出来。 陆卓知道芳姑记挂在黄泉下的常白,想到若自己死后,恐怕裴翊也是这样记挂自己,也不禁感怀起来。 算了,认就认吧!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理不理的。 陆卓跪到芳姑面前,向她叩了一首道:“既然学了常前辈的武功,认他当个师父也无妨。师娘放心,我下去以后会好好照顾师父的。” 芳姑直直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陆卓,半晌扯起嘴角笑了笑:“好会讨巧卖乖,怪不得裴翊那小子喜欢你。你以为叫我一声师娘,我就不会杀你吗?” 陆卓冤枉,他可没那个意思。 他生来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肠,此时不过是人之将死,想帮芳姑了却心结。 不过也不必辩解,由得芳姑如何想都无所谓。 陆卓坦荡道:“请师娘动手吧。” “好小子!”芳姑挥掌向陆卓拍来。掌风如刀,陆卓闭眸相迎,却迟迟没有等来应得的剧痛。 陆卓睁开眼眸,芳姑的手掌停在离陆卓半尺之处。 芳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该叫我师娘,我是你师父的师姐,你该叫我师伯才是。” “师、师伯?” 陆卓眼望着芳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芳姑听到这声‘师伯’后,却整个人无力地盘腿跌坐在地。 陆卓更是震惊,忙起身去扶,却不注意扯动了胸前伤口,又呕出一口血。 却是满目鲜红,他吐出的竟是一口红血。 陆卓扶住芳姑,视线凝在那鲜红的血迹上,试着凝聚内力,才发现往日在体内乱冲乱撞的曦阳诀内力此时竟与奇经八脉相交融,再不见往日的威猛霸道。 “前辈!”陆卓错愕看向芳姑,心知她这是要放过他,还为顺手他解决了曦阳诀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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