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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妻儿，都变成了一桩桩孽债背负在陆卓的肩头。 裴翊低声叹息道：“你不该这样做。” 陆卓不知道裴翊指的是什么，陆卓并未向他解释自己不过是在帮余盛解脱，不过他或许已经看出，而且显然并不赞成陆卓这样做。 裴翊说陆卓不该这样做，不该背负起本不属于他的债。 陆卓的视线停在裴翊脸上，先锋官的目光仍留在他死去的同袍身上。陆卓看着裴翊的侧脸，第一次发现这年轻人的苍老。 他身上像是肩负了塞北军中死在虎牢关战场上的全部年轻人成长的重任，每过一天就要老上数十岁。 裴翊说过这句话以后便没再同陆卓说其他的话，他帮陆卓草草掩埋了余盛的尸体，又去寻找新的猎物。 陆卓看着裴翊不知疲倦的背影，心道要是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靠暗杀灭掉整个虎牢关的北蛮大军。 但是陆卓也知道裴翊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追上裴翊劝他收敛一些。 现在北蛮人已经知道有一只幽灵在虎牢关伺机杀人，增派了大量人手在夜间的巡游上，裴翊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成那些北蛮人的刀下亡魂。 裴翊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开口说道：“我不会连累你的。” “我难道是怕被你连累吗？” 陆卓皱着眉头拉住裴翊的手腕将他带住。他停下脚步，被捏住手腕裴翊也只能随他一起停下。见他面含怒意，陆卓看向他的眼神中略带了一些吃惊，大抵是因为陆卓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好脾气，让他没想到陆卓会为了这句话而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看轻我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为对方的话愣了愣。他们双双望着对方，视线在空中交错着，许久又低下头去沉默地回了山洞。 第二天晚上，陆卓照样无功而返，窝在山洞里对自己生了一阵闷气，才发现早过平常裴翊回山洞的时间，裴翊却仍旧没有回来。 刚开始陆卓还以为裴翊只是被耽搁了，后来见裴翊迟迟不回，又疑心他出了事。 陆卓带着剑在出去寻了几圈，寻到天亮也没有寻到裴翊的影子。 陆卓在清晨的雾气中，一面躲着巡查的北蛮士兵，一面向四周搜寻着。 走到昨夜与裴翊谈话的地方，陆卓想起了两人昨夜的对话，这才明白裴翊定是为了不连累自己才没有回山洞，一时不禁又急又气。 陆卓重重往树上砸了一拳，望着远方摇头叹息道：“罢了，个人有个人的命，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说罢陆卓便回了山洞，他昨夜找了裴翊一夜还没休息过，现下也懒得再去寻，倒头躺在石床上睡了过去。 既是裴翊自己不想活，陆卓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不如好好睡上一觉。 说是这样说，陆卓心里却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只是连他都不知道裴翊究竟把自己藏在了何处，不仅是北蛮人巡查的队伍，连暗中刻意找寻他的陆卓都没有在虎牢关中发现他的踪迹。 就好像一个人凭空消失了，若不是虎牢关中仍不断有北蛮士兵被杀，陆卓只怕都要怀疑他不是死了被北蛮士兵扔进了乱葬岗，就是独自一人逃回大郑了。 现在虎牢关中都传言塞北军中的元帅穆锋死后冤魂不散，化作战场上的亡灵，不断杀害夜间巡查的北蛮士兵，为自己报仇。 陆卓听到这故事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笑。 这故事倒是编得贴合，基本没有虚构，唯一与事实不一致的便是——化作亡灵的不是元帅穆锋，而是先锋官裴翊。 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却令虎牢关中夜间巡查的北蛮士兵们开始害怕夜巡，夜间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会吓破他们的胆子。 看着那群北蛮士兵夜巡时战战兢兢的模样，陆卓忽然觉得这裴翊还是有些对他胃口的，他又找了几日，还是没有找到裴翊半点影子，最后只得选择放弃。 或许是上天注定的，他救不了裴翊。 这个念头在陆卓脑海中闪过，这本是他早就明白的事情，今日却无端令他难过起来。 陆卓挠头：“真是被这小子气死了。” 又是无功而返，陆卓往山洞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忽而听见远处有打斗声，陆卓心头一凛，忙走上前去，果然是裴翊在与夜间巡查至此的北蛮士兵打斗。 地上已经躺了三四个北蛮士兵，还有两个北蛮士兵在与裴翊缠斗，另有两个对视一眼往北蛮军营方向逃去。 陆卓看出他们是想去搬救兵，手中铁剑当即脱手而去，飞向那两个北蛮士兵，只听两声惨叫，那飞剑顷刻间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眼见裴翊已经力竭，陆卓飞身上前一手揽住他，一手握住他手中断枪，身子一晃便带着裴翊出现在那两个北蛮士兵的身后，用断枪捅穿了那两个北蛮士兵的胸膛。 在场的北蛮士兵尽皆殒命，陆卓放开裴翊。 裴翊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陆卓捡起铁剑半蹲到少年面前，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泥。 “中了埋伏？”陆卓问道。 “他们分作了两队，一队在前引我出来，一队躲在附近，听见动静就赶了过来。” “我早说过你该收敛一点。”陆卓面含嘲讽地说道。 裴翊闻言瞪了他一眼，脸色白得能去吓鬼，陆卓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道怪不得外面都传他是冤魂索命，你瞧瞧这全身上下哪还有点人气？ 陆卓见他身上新伤叠旧伤，前几日才裹好的伤口，现下又被血污了大半，忍不住叹息一声。 陆卓总觉得他虽然遇上裴翊的时间算起来连一个月都没有，却已经为他把半辈子的气都给叹完了。 陆卓弯腰负起裴翊，戏谑道：“我现在带你回山洞，你身上的伤彻底好之前你最好安分点，若再敢叫我睁开眼寻不见人，小心我脱了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 “你！” 裴翊在他背上闻听此粗鄙之言，惊得差点没说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敢！” “小先锋，若你不信我有这个胆量，倒是可以试试。”陆卓调戏道。 裴翊才不愿意回他这种浑话，哼了一声当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陆卓也知这好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是不好戏谑的，说多了把人家惹急了反倒是陆卓的过错。 陆卓笑了笑，没再继续调戏裴翊，负着裴翊往山洞走去。 裴翊回头看了一眼野地里那些被陆卓一招毙命的北蛮士兵，伏在他背上问道：“你这样好的武艺，为何不愿同我去杀了扎颜？” 陆卓懒散地回道：“好武艺？用来杀小喽啰自然显得是好武艺，但是扎颜身边的守卫可不是这些小喽啰，真到扎颜面前你就知道我武艺好不好了。” “你打不过扎颜的守卫？”裴翊不信。 陆卓笑了笑：“虽然那些人武功都不及我，但若是他们一个一个来与我战，我纵使武功再高也难脱身，到时候被他们耗到力竭心衰，不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听了他的话，裴翊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方说道：“我明白了。” 陆卓却没明白他明白了什么，嘴角勾着笑意偏头向裴翊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裴翊在他背上低声说道：“我明白你是个好人。” 陆卓以为他又想吹捧自己，鼓动自己去为他杀扎颜，谁知他却没说这些话，只是伏在陆卓肩头喃喃道：“侠士，今日能见到你，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陆卓怔了怔，再偏头看去时，这少年人已经倒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陆卓笑起来：“倒是会卖乖。” 在明月下，陆卓负着裴翊慢慢往二人藏身的山洞而去。 陆卓把裴翊安置在石床上，自己也栽倒在他身旁睡去。他只当裴翊幡然醒悟，不再执着于拿自己命去跟北蛮人搏命，才对他说了那番卖乖讨好的话。 第二日陆卓起床，见裴翊仍在睡，也没叫醒他，自己去溪边取水洗了脸，又打了半袋水留给裴翊。 待陆卓原路返回，却只见到空空如也的山洞时，陆卓才恍然大悟，裴翊昨天哪是在卖乖讨好，分明是在诀别。 幡然醒悟个大头鬼，这人已经入了魔障，不去请如来佛来给他念经都消不了他心头的迷障。 陆卓将水袋往地上狠狠一砸，飞身出了山洞，拉着藤蔓几步上了山崖，往北蛮军营方向而去。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天意如何？不是天意又如何？既然上天当日让他在战场上捡回了裴翊，陆卓就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白白送死。 即便裴翊只把自己当做地狱归来的怨鬼，陆卓今天还就不信了，他堂堂一个太极门掌门难道还镇不住这一个小小怨鬼吗！ 陆卓下定决心要把裴翊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子抓回来狠狠收拾一顿。
第113章 初逢少年时 裴翊的脚程很快, 但比不过陆卓的轻功。 陆卓疾步在山林间飞驰，速度快得几乎连影子都瞧不见。陆卓在野地跑了约有十来里，终于看见裴翊的背影，先锋官正提着银枪在野地里疾驰。 他拿一块碎布包住了银枪的断裂处, 重新将折断的银枪联结在了一起。 陆卓看着他手中的银枪, 惊觉这柄银枪不正是裴翊本人, 遍身伤痕、支离破碎，只靠几张碎布勉强将他拼凑在一起。 陆卓一个鹞子翻身落到裴翊身前。见有人飞身拦路, 裴翊停下脚步满脸戒备地看向来人。 陆卓回头：“你要去做什么？” “与你无关。” 看清来人是陆卓, 裴翊松了一口气，表情冷淡地回答了陆卓, 便收起了手中的银枪，越过陆卓身侧想要继续往前走。 陆卓哪里会放他走, 直接伸手去抓他手腕。裴翊被他钳制过一回，岂会给他第二回 机会，长枪一横隔开了两人，两步跳到了一旁。 “你干什么？”裴翊不解。 他是不懂自己哪里惹到了陆卓，这一出手就是擒人的架势是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陆卓表情不善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北蛮军营去送死吗？” 裴翊瞧出他表情不对, 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了陆卓片刻, 忽然明白过来。 “你知道？” 怒火涌上裴翊的心头，他满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陆卓, 眼中被欺瞒的痛苦几乎要灼伤陆卓的脸。 裴翊瞪着陆卓冷笑一声，提起银枪便要走, 陆卓伸手拦住他。 “你不能去！” “你凭什么拦我？” 裴翊手拿长枪, 用枪头扫向陆卓。陆卓不闪不避，由得他用枪头划开自己的外袍, 仍要继续上前拉裴翊。 裴翊见陆卓如此死猪不怕开水烫，懒得跟他再多说废话，抬手推开陆卓的肩膀，陆卓就着他来推自己的力道，抬手轻轻一带把他拉到自己近前。 “你现在去北蛮军营跟送死有什么区别？”陆卓咬牙跟裴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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