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吃好睡好平安活着。
理想?抱负?吃不好睡不好日日被人欺凌,哪里来的理想与抱负?都是狗|屁罢了。
李尧鼻头一酸,那双精致的桃花眼氤氲着雾气,显得愈发得楚楚可怜。
生母在世时总同他说,他是皇帝的儿子,他有责任守护皇帝的江山,无论皇帝如何对他,只要他是皇帝的儿子,将来就不会亏待他,江山无论如何也都会有他一份儿,所以他只要平凡且平庸地好好活着便好。
可这世上有哪一个皇帝的儿子能平庸且平凡地好好活着呢?就算缺了胳膊少了腿,只要是皇帝的儿子,总会被猜忌。
与其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眼色,等着别人施舍,倒不如找寻另外一条自保之路。
当年巧遇沈妃便是他找寻的另外一条路。
沈妃一直无子,他便花了所有积蓄买通了沈妃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宫婢,让宫婢同沈妃传一句他的八字与沈妃的八字相合,若是将他带在身边,她便会有子运的话。
大概是老天相助,他才被沈妃抚养没多久,沈妃便被诊出了有孕,后来还成功诞下一子。
大概也是因着这么一层关系,沈妃对他倒也还不错,但他也知道沈妃终究不是他的生母。
将来的路,还得他自己走才行。
只是他一直自责着。
生母从来都是个朴实磊落且认命的人,他怕他做的这些,生母在九泉之下会不高兴。
他并没有争储之心,他做这些只想好好活着。
可是似乎没有人懂他,康管事不懂,那位先生也不懂。
噗地一声,骆勇再也堵不住口腔里的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好在他在吐血的刹那将脸别了过去,只是大概是这回的血量实在太多,他险些晕过去。
这噬心毒可真是厉害,竟一下子便限住了骆勇的行动以及情绪,无论是情绪波动还是行为动作越大,他的心脏便会越难受,反之便会恢复正常。
李尧也猜到了这一点,于是小心翼翼地用袖口将他嘴边的血迹擦干,道,“骆兄,你先莫要说话。”
骆勇点点头,闭上眼睛试图恢复平静。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安静地几乎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李尧静静地看着他,他那黝黑的皮肤很是光滑,耳廓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虽然不起眼,但看上去却很是精致,他的鼻子就像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立体又恰到好处,他那浓密的睫毛静静地摊在了眼皮下,忽闪忽闪的。
李尧喉结微动,骆勇应该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吧。
不像秦王那般阴沉,也不像太子那般火爆,更不像严六郎那般肤浅且恶心。
骆勇身上有一种他从没见过的踏实、阳光、自信以及温暖,温暖到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汲取他身上的能量。
虽然他知道不能太过分,可骆勇实在太好了,好到他真的不想放手。
上天啊,就让他再自私一回吧。
“骆兄。”他道,“你是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骆勇眼睫微动,淡淡哼了一声,“给绾绾过生辰那日便隐约猜到了一些,后来我姐夫又同我分析了一番。”
那日他去街上围观自京城而来的王爷,虽然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背影,但他确定他看到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叟。
初初一见康管事时他便觉着有些眼熟了,直到绾绾生辰那日之后他回去问了唐晋元才知晓,当今皇帝虽天命之年,膝下的儿子们却很是年轻,这位下放的禹王爷更是及冠没多久,年纪轻得很。
如此两两一较,再加上禹王是皇帝三子,正对上了他那句家中排行第三一说。于是他便更确定了对三郎身份的猜测。
但猜测只是猜测,他也知道三郎刻意隐藏身份自然是有苦衷的,所以他也不便拆穿,反正他与三郎结交,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三郎,不是什么王爷。
李尧诧异,“那你……”
骆勇道:“猜测不过只是猜测,只有你亲口说了才算。”
李尧微微低眉,没想到骆兄竟这么信任自己。
终究还是他肤浅了些。
“骆兄,我……”
骆勇轻叹了一声,忍住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三郎,你何时得罪了丁任椋?”
李尧想了想,摇了摇头,“他怕是自我来禹州时便已经盯上我了。”
丁家的生意几乎覆盖了很多行业与产业,但唯独只有钱庄一样他们做不了,自李尧在禹州开了钱庄,丁家人便明里暗里地去寻康管事求合作,虽非明说,但懂得都懂。
当时李尧便拒绝了。
且不说钱庄生意能否给丁家做,就算是暗中给了丁家,身外藩王的他也是要承担丁家做钱庄生意之后的一切后果的。
他当时只是个连月俸都没有的小王爷,哪里肯将这挣钱的买卖拱手让人。
大概正是这个缘由,他被丁家盯上了。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将他的票印盗走的,盗走之后他们甚至还亲自给他放消息,为的便是引他来此。
他本以为丁任椋引他到此只是为了谈生意的,直到他看见这座地宫才明白,丁任椋要的不仅仅只是钱庄生意这么简单。
骆勇明白了,“他想绑了你,并且想要利用你的身份做一些事。”
李尧点点头,就目前的情势来说,确实如此。
丁任椋不过是丁家的一个庶子,早早地被丁家赶了出来,秦王如今正得盛宠,丁家在这个时候引东海人入宁阳镇,只不知他的所作所为,背后有没有丁家的支持。
若是没有,此事倒是好解决,但若是有,那么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这丁任椋如此明目张胆地将李尧抓过来,定然是因为他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大半,如今只剩下时机。
此时将李尧骗过来,便是最好的时机。
思来想去,丁任椋之所以将他们关在这地宫中,定是为了完成他的计划。
至于到底是什么计划,骆勇猜测,应该是和眼前这座地宫以及这几日跟着商队进镇的那些东海人有关。
东海人上岸要过两道关,那两道关里有皇后的人,也有秦王的人,李尧一时也猜不准到底是何原因能让东海人进入宁阳。
他道:“据我所知,丁家与东海人没有什么交集,那谍人自称是皇后的人,想来也要存疑。”
原皇后十几年前因病而殁,如今这位皇后是丞相独女,她与贵妃是同一时间入的宫,太子与秦王亦是几乎同年出生。
所以举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这二位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
皇帝似乎也很乐意看到她们之间的你来我往,直到后来沈妃入宫,独得恩宠,她们之间才消停了一小会儿。
沈妃无子,这才有了后来李尧生母入宫一事。
李尧后来也想过,生母入宫,其中一大部分的可能是沈妃撺掇,另一部分是因为皇帝想护住沈妃,毕竟他亲眼见过皇帝是如何珍惜爱护沈妃的。
真心喜欢爱护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但据李尧对皇帝的了解,虽然他表面上因宠爱沈妃差点荒废朝政,但其实他是一个有抱负有手段的皇帝。
不说旁的,单单宠爱沈妃后的这些年里,朝中一些反对他的大臣,都仿佛被下了咒一般,要么都致仕了,要么都得了重病,要么因意外去世了。
所以无论皇后与贵妃之间再如何争斗,只要没做出危害唐国的事,皇帝都不会管。
而如今东海人进宁阳,明显是触碰到了皇帝的底线,皇帝耳目众多,怎么可能如此纵容?
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在李尧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我出宫时,曾与父皇见了一面,那时我便隐约觉着他的身子有些不大好……”李尧担忧道,“骆兄,你说会不会……”
一只温厚的大手轻轻搭在了李尧的肩上,“不会。皇帝可与咱们普通百姓不一样,他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护。” ----
第 27 章
话虽如此,李尧还是担忧地蹙起了眉。
骆勇轻柔地将他皱起的眉毛抚平,“莫要多想,既来之则安之,这丁任椋即便再疯,我也不会让他伤了你去。”
李尧点点头,坚定道:“我也不会让他再伤你分毫!”
地宫不知日月,只有悠悠一道夜明珠的暗光投进来,不明不暗,却恰好能将周围看出个轮廓来。
因着骆勇受了伤,两人又被困,实在无法自救,两人也只好寻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相互挨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两人几乎从儿时开始聊,聊到了十八岁后,骆勇甚至还将自己奇葩的相亲经历说了出来。
“当时我原本还想着,若是那小娘子愿意,我会倾尽所有对她好,护着她,像我姐夫护着我阿姊一样,没成想她一开口就拒绝了我,就连姚家娘子也看不上我,唉……”
他自嘲一笑,“想来我这辈子成亲是无望咯。”
李尧道:“天底下好人那般多,骆兄只是没遇上对的人罢了。”
骆勇猛地顿住,看着李尧的眼眸渐渐深邃了起来,“谁说我没遇到?”
李尧顿觉心尖一颤,脸颊和耳根迅速烧红,就连心跳与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骆勇那炙热的眼神让他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于是他浅浅歪了歪身子。
“骆兄,我不想害你……”
“那日亲了你之后,我想了许久,军户低贱又是世袭,虽我们家小日子过得还行,但姐夫终究是要入仕当官的,往远了想,我实在不愿意子子孙孙也是低贱军户,往近了想,我也不愿影响姐夫的仕途。思来想去,倒不如不成亲妥当。再者!”
他将李尧的脸掰了过来,“我是当真稀罕你。不管你是王爷还是三郎,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我只知道,我总想着你的好,想着你的笑,想着你的温柔,想着你那软到我想一口吞下的唇……三郎,我真的很想你。”
骆勇识字不多,说的话也不漂亮,但这些话都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甚至做梦都梦着他。
唐晋元说,这便是稀罕一个人的证据。
他真的在稀罕他的三郎,而不是同情,更不是只想拿他当朋友。
李尧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或许在初见骆勇时,李尧便对他上心了。
骆勇就像是一个上天派下来拯救他的神明,一次又一次地将温暖和阳光带给他,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甚至在不知不觉中,竟一个人长途跋涉,不惜掉进坑里,也想着要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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