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伙计领着他们上楼,到了一间守着几个衙役的房间前。 守门的衙役见了苏修远和徐直,很是惊讶,问他二人怎么大晚上的来了。 苏修远便说这事得尽快解决,不可耽误;接着又问两个商队情况怎么样了。 守门的衙役直摇头:“我们到了这里后,好不容易才将两队人劝开,可谁知到分配房间时又差点打起来。大人也知道,这个地方人少地小,就这么一个驿站,上房只有一间,可两队人都想要。后来还是汉人商队那老板退了一步,将上房让给了那几个西番人,这才免了又一场冲突,可那汉人老板,表情也是不忿的。那些个西番人也是过分,分明已经将上房让给了他们,可还要来找寻滋生事,若不是我们哥儿几个在这守着,只怕这一晚上都不得安宁。” “不是说有西番的官员来么?管不住他们?”苏修远问。 “哪里是什么西番官员,不过是西番商会里说得上话的几个人而已。哼,一群西藩狗,哪里来的胆子轻视汉人!” “行,我知道了,你们好好在这儿守着罢,我和师爷商量一下对策,明日必须将这事解决了。” 吩咐完守门和换班事宜,已近子时,苏修远和徐直问驿站伙计要房歇息,可这小小的驿站本来客房就不多,又被两个商队占了,所以最后只能将他们安排在后院柴房里歇一晚。 屏退了一个劲儿说“对不住”的店伙计,关上门后,徐直一边铺被子一边揶揄苏修远:“堂堂一郡之守,竟然得和一个师爷挤着睡柴房,说出去都要叫人笑话。”他怕苏修远睡得不舒服,特意将自己的褥子加在了苏修远的褥子上。 苏修远见了,将那褥子掀开铺回到徐直的榻上,道:“都说了私底下你我兄弟相称,兄弟相处,你这个样子我可是要生气的。” “行,那就听苏弟的。苏弟,对于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熟悉西番商会么?同汉人的商会差别大么?” 徐直铺好床塌,脱了鞋,褪下外衣外裤,大咧咧地躺下,双手枕着脑袋,回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是为了保护商队共同利益而存在的组织,有情报分享情报,有时候抱团有时候做鸟兽散。不过西番人性格比汉人要粗犷直爽,办事不如汉人谨小慎微,所以商会的规矩就没有汉人多。若是和别的商会发生了冲突,汉人讲究桌上谈判,喝喝茶,再不行就喝喝酒,说开了也就过去了;但是西番人却喜欢胜之以武,赢了的说了算。” “竟是如此,倒真叫我开眼了。” “所以苏弟有主意了么?” “现在没有。”苏修远很干脆道,“我也不着急,先睡一觉,明日醒来,说不定就有主意了。” 说罢,他揉揉眼睛,翻身抱着枕头一趴:“好困,徐兄也睡罢,明日早些起来将这事情解决,咱们就能早点回去。” “大人明日还有别的事?” “有啊,要见役哥,唉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明日早膳不用送了…….” “役哥?是那个才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霍役?” 做为安西县的师爷,徐直也是个眼明心细的,早就发现苏修远对那个霍役在意至极,可平日里碍于身份和面子,总不好问。 可他等到的不是苏修远的回答,而是轻轻的鼾声。 徐直笑了,摇摇头,心想:看来是真的累了,连夜骑马过来,也实在难为他了。罢了罢了,以后再问罢,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第13章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春梦了无痕,夏梦更悱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修远被一阵乒乒砰砰搬运东西的声音吵醒,还没来得及发牢骚,骂声紧接着响起:“一大早的做什么?吵死了你们这些西番人!” “汉狗!你骂什么!有本事你下来打一架!” “你当我们汉人像你们这些西番人一样么,野兽一般成天只会打架斗殴!” “你骂谁野兽!” “谁认了就是骂谁!” “你个狗娘养的汉狗,看我不打死你!” 砰砰砰—— 苏修远再也睡不下去了,从榻上跳起来,将还在呼呼大睡的徐直摇起来:“快快快,出事了!” “唔……什么事?” “他们又要打起来了!” 砰砰砰—— “呼!”徐直一个激 灵醒了,腾的一下坐起来,和苏修远撞了个正着,两人各自诶呦一声,摸着脑门一起往外奔去。 后院里已扔了一地的东西,几个西番人站在地上,指着楼上几个从窗口探出脑袋的汉人骂,起先还是口音浓重的汉话,后来骂上了头,直接换成西番话,骂得跟打雷一样响。嘴巴动着,手上也不闲着,抄着后院的柴,一把一把往上扔。 而上头的汉人也不干示弱,从窗口扔下房间里的桌椅板凳,将五湖四海的市井脏话都骂了个遍。 驿站的老板和伙计则躲在后院入口瑟瑟发抖,老板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打着算盘算自己这一大早就破了多少财。 “别吵了!”苏修远大喊一声,“再吵就都给我蹲牢房去!” 呼的一下,所有人都看向苏修远,骂得最狠的那个西番人不乐意了,先是用西番话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后知后觉意识到苏修远是个汉人,便又用汉话道:“你谁啊你!凭什么管你爷爷吵架!小心我不弄死你!” 苏修远一亮令牌:“我乃安西太守苏修远,你要敢弄死我,就不怕我朝军队踏平你西番!” “不就是个县太守么你牛什么牛,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西番人喝了一声,很是不服地闭了嘴。 接着,那个发出喝令的西番人走过来,笑着对苏修远拍拍左胸,道:“我的兄弟豁达木不懂规矩,方才说了得罪汉人太守大人的话,我替我的兄弟对大人道个不是,还请大人见谅。” 这个西番人看着四十多岁的年纪,胡子虽多,但打理齐整,穿着也比另外几个西番人要讲究,说话语气平和,还颇有些模仿汉人文人的感觉,想来身份不低。 “无妨,只要不再冲突便好。敢问这位兄弟是?” “我是西番东林商会的长老乔鲁海,昨日听说我的兄弟们和汉人兄弟们起了冲突,所以过来看看。我国和贵朝乃友邦,实在不该因为一点小事起龃龉。” 难怪这么会说话,原来是这么个身份。 苏修远客气回答:“自然我连夜赶来,亦是想让两国兄弟将误会说开,以后依旧一起好好做生意。” “大人此言甚是。” “这样罢,咱们先坐下来,喝杯茶,等这一大早的气消了,咱们再谈谈昨日之事。” 乔鲁海连连附和,转身对那几个西番人说了几句西番话,那几个西番人便迅速将一地狼藉收拾好,跟着乔鲁海进了饭堂,而楼上那几个汉人,也被苏修远劝了下来。 一干人在饭堂里按汉人和西番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了有一丈多远。伙计战战兢兢给两拨人上了茶,完成任务就老鼠一般迅速窜到了角落里。 苏修远吹着热气慢腾腾喝完一杯茶,瞧着众人脸色还算可以,便放下杯盏,和和气气开了口:“我看两方兄弟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那么便说说昨日是因什么闹了气罢。我们汉人讲客气,所以我便自作主张,请西番兄弟先讲罢。” 他看向乔鲁海,乔鲁海看向豁达木,豁达木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粗声道:“因为你们汉人偷了我们的东西。”
第17章 “你放屁!”坐在苏修远左手边的一个汉人立即拍桌而起,“你们的东西,我们连碰都没有碰过,何来偷盗之说!” “老黄!”苏修远右手边一个留花白长须的汉人出声制止,“苏大人在此,休得如此无礼。” 他是这个汉人商队的领头,名叫严恪,而他所斥责的那个老黄,则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当然,打起架来也很得力,如今还有一个眼睛是铁青的。 严恪对苏修远拱了拱手,抱歉道:“是我管教不严,才让老黄出口便丢了汉人的脸,还请大人见谅。不过老黄话虽说得糙,却无欺瞒之意,我们的确没有碰过那帮西番兄弟的东西,更别说偷了,还请大人明察。” 苏修远便问豁达木:“豁达木兄弟,你说实话,他们到底有没有偷你们的东西?” 豁达木滴溜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后答道:“没有——” 老黄当即两手一摊:“听听,听听,我就说,我们没有偷他们东西吧。” “——但他们想偷我们的东西!他们队里有个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商队后面,还想伸手碰我们商队的东西,被我们发现后就要逃,这明摆着就是要偷我们的东西——” 老黄斜眼瞪他,讽刺道:“明摆着?哼!你们这些西番蛮子,可真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豁达木的手按在腰间刀鞘上:“你骂谁蛮子!” “骂的就是你!” “你们这些汉狗!”豁达木抽出了刀。 眼看着一场血光之灾即将降临,苏修远一摔手中茶盏,砰啷——满地粉碎。 “安静!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乔鲁海将豁达木的刀按回鞘中,老黄也被严恪拽着坐下。 苏修远收回溅了茶水的鞋,冷冷问豁达木:“所以按你的说法,汉人商队是没有偷你们的东西,是不是?” “没有,但是他们——” “你只需回答我有没有偷就行了,别的不需要多说。” “没有。” “既然没有,我起初问你的时候,你又为何武断地说汉人偷了你们的东西?你可知你可是烦了诽谤之罪?” “我没有诽谤,他们就是想——” “你比我更懂律法是么!”苏修远怒道,“豁达木,我看在你是友邦子民的份上,一直以来对你礼让有加,你却凭着臆想去构陷诽谤我朝子民!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西番已经狂妄自大到这个份上了!” “大人息怒。”乔鲁海拉住又要激动抽刀的豁达木,笑着替他说话:“大人说得对,我的兄弟的确不应该冤枉汉人的兄弟。不过他如此敏感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那位汉人兄弟想要碰的东西,是豁达木兄弟他们这次最重要的商品,要是弄丢了或者碰坏了,卖了豁达木都赔不起的。” “哼,不就几口大缸么,那算什么贵重东西。”老黄不屑道,“阿旺不过是因为好奇,跟着多看了两眼那几口大缸,就被你们揍得现在都起不了床,简直野蛮,无耻!” “黄兄弟说的是,我们一定奉上金银钱财补偿那位重伤的汉人兄弟。” 乔鲁海态度意外的好,让老黄还想喷市井脏话的嘴一下子收住了,嘟嘟囔囔:“还必须向我们道歉,闹到现在,都是你们的错,简直耽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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