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的事情,我全力支持,但是这路艰难蹀躞,我能帮你的也不多。 未尽之意,宋承平悟到了。 晁木菡拍了拍宋暧初的肩:“莫哭。” 这几个月晁木菡时常来宋家,后来索性直接住在了这里,宋暧初整日跟着她拨算盘。到了后来,宋承平送给宋暧初的那几间铺子都是她自己在打理,很是有模有样。 “初初。”晁木菡看了眼紧闭的门:“你聪慧,伯父的用意,你不会看不明白的。” 宋暧初被她问的一愣。 连门都不让进,难道不是让兄长……的意思吗? “眼下是夜,宋公子自城关而来,傅家绝不会不知道他回来了。”晁木菡挑着眉:“可是傅家被六部牵制,三大军没一个在他们的手里……” 宋暧初回握住晁木菡的手:“也就是说,他们只能看着这些人出手。” “不错,这是不可转变的趋势。” “我们不知道兄长手里有怎样的后手,可是兄长能以七品小官的身份回京,说明今上也受够了傅江两家的牵擎。”宋暧初一点就通:“那为何父亲不让兄长进门?” “我听说宋公子前几个月被伯父打得够呛?”晁木菡眯着眼看她,笑里都带着调弄。 她说的是宋承平向宋德庸剖白唐安信那回。 宋暧初轻轻合掌,原来如此。 好不容易哄好宋暧初,晁木菡劝着让人回房,心下却在盘算怎么宰宋承平一笔。 *** 从宋府回来,宋承平径直往唐安信府上走。 戚梁和几位锦衣卫都宿在他这里,人多口杂,有些东西总不好闹得满城皆是。 他到的时候宋子玉和宋明敛都在,年后都察考评又跟上来,再加上吏部属实有些门衰祚薄,就提了宋子玉做侍郎。这样一来,除开户部是方季同暂代尚书以外,就显吏部带头的几个年轻——总而言之,透着一股不靠谱的气息。 至于宋明敛,他是走的正正经经入阁的路子,探花郎人也老实,不是骄狂的,后来被宋子玉挖了过来,做了正五品的考功司郎中。 他二人这次来找唐安信还是为了公事,江家自李靖柏即位之后就隐隐矮了傅家一头,昨日在小朝会上闹着要请皇帝纳妃。 这倒是无可厚非,江家主家嫡系和庶系都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好姑娘,再加上先帝和先帝的先帝都是因为无嗣才落得这般局面,朝臣对于此事都很积极。 宋承平进来和几位打过招呼,唐安信就住了口,还是宋子玉打量了他一会。 “这是邵安兄吧?几月不见,愈发丰采高雅了。” 宋子玉虚长宋承平不了几岁,但是这会官职高,这话也没什么。 宋承平笑着应:“大人记性好。” “说起来你和明敛还都是同年呢。”宋子玉看见了端坐的宋明敛:“这下好了,除了唐大人咱们都是同宗,快联合起来排挤排挤他。” “我和子玉还有一点没谈完。”唐安信见小四来奉了茶,片刻后说:“邵安既然来了,就和明敛说会话吧,日后还要在一块共事呢。” 外间有两个小厮在洒扫,宋明敛看见院里几株木槿,把人带了出去:“邵安兄许久没回来了,院里木槿也不是花期,不如出去走走?也算是熟悉熟悉。” “也好。”宋承平微侧眸:“我正好看看老师院里新增的景致。” 见人出去了,宋子玉继续说:“京都如今风雨难歇,可是若是选秀,傅江两家难免留下后手。朝中之事,大人远比我看得清楚,方大人年轻,族中姊妹都出阁了,大人还是早做打算才是。” “傅江后来也就是靠着姻亲发家。”唐安信叹了口气:“待我明日拜会过赵大人和左大人之后再议吧。” 宋子玉见唐安信这样说,也只好按下心里那点不安:“说起来,我倒是忘了,明日初几来着?” “子玉忙的很了,明日不是初十?” 宋明敛在门口估摸着谈得差不多了才进来,一打帘就见两位大人齐齐看着自己:“两位大人都过糊涂了?明日是十一啊。” “瞧我这记性。”宋子玉一敲自己脑壳:“这样算来,后日就是李大人幼孙的满月酒了。” 自唐奉澄辞官后,原来的礼部尚书也到了年纪,李文歧就被调了上来。他是方祭酒的同年,后来娶的是江家嫡出的姑娘,也曾和海琮一起在刑部呆过。 “那后日咱们几个一道去?” 宋子玉应了,然后便带着宋明敛上了马车。 送别这两人,唐安信才发现方才回来的只有宋明敛,宋承平不知到哪里去了。 天色渐隐,他正要去寻宋承平,却见人从后厨来。 这时候过了飧食的时间,宋承平料定唐安信没顾上用膳,专门去了后厨。做饭的厨子到点就回家了,灶上还有午间剩下的米,宋承平打了几个鸡子,又切了一个小萝卜,学着南地的做法做了碎金饭。 他本来打算趁着灶火还热,打算烤两个土豆的,只是左看右看都没有,也就搁置了。 工部收了宋承平交给滕渊文的方子和书册,给最近的几批里都少浇了水,原本的问题也就没了。至于小萝卜,北地少见些,还是看着颜色讨喜才有人种,唐安信这里也不多,只是尝个鲜。 后厨不比前厨宽敞,只是胜在细致,唐安信于口腹之欲不怎么讲究,也就很少进来。宋承平引着他在小凳上坐了,亲自把盛在碗里的饭端给他。 碎金饭流传已久,做法也各异,京都少见海货,宋承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虾仁点缀在饭里,更是香气扑鼻。 唐安信端着碗有些啼笑皆非。 饶是本朝岁俸再少,也少有人能让堂堂正二品大人蹲在地上就着矮凳吃饭。 宋承平没找着小椅,就顺势盘腿坐在地上。 唐安信看着他这楞样就想笑:“我看邵安在丰乐呆了三四个月,学的不少啊?” “温莘还说呢?”宋承平虽然坐在地上,脊背却挺直:“我为什么去丰乐,难道温莘不知道吗?” 唐安信就闷闷地笑。 宋承平看着他笑,心都要化开了,最后还是闷闷地、带点妥协和委屈地看着他:“温莘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 “我原先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着回来要怎么欺负温莘。”宋承平用眼神催促着唐安信吃饭:“谁让温莘骗我呢?” “丰乐有什么,温莘是知道的吧?”他顿了须臾:“可是我回来了,你又这样笑,明知道我狠不下心,还要欺负我。” 唐安信把筷上一颗硕大的虾仁递到宋承平嘴边,然后想了想:“那我不可以耍赖吗?” 风还在吹,灶火还带着星星点点的余温,后厨不大,刚刚忙完,宋承平鬓发间还带着汗。 空气里还能看见气流在涌动,让宋承平想起来丰乐的那处小河,好似没有尽头一样自顾自的流,每个人的悲欢离合在沧海桑田前都不值一提,就像是天上的星子,可能在哪个不知道的时间就不亮了。 见面是何其珍贵的事情。 宋承平看着唐安信,咬掉了那颗虾仁:“温莘当然可以。” 可以什么呢? 可以肆意地把喜怒哀乐说给我听,可以放松地蜷缩在我怀里,可以要天上的星和月,世间所有,我们互相搀扶着奔赴。 小厨房太热了,宋承平的目光也很烫。 残存的落日把余辉洒在他的袍上,唐安信的衣摆还沾有木灰和草屑。 宋承平好想他。 他就带着赤裸的不加掩饰的天真站在宋承平面前。
第89章 禁忌 深色的苍穹横在唐安信的身后,云也暗了,月亮还没升起来。唐安信把宋承平的汗拭掉,动作间有一缕散发垂下,衣袖顺着抬高又落,内衬是雪白的中衣,领口是蜿蜒在颈子上的花。他像是飞鸟,或是横无际涯的阔水,顷刻间就可以占据宋承平的眼和心。 宋承平看着唐安信动作,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揽他。 他们走出后厨,在暮色的掩盖下接吻。 身不由己。 这是无法自控的欲念。 唇齿间含着浪荡的勾引和隐秘的情愫,他们好像都是第一次了解到情欲竟是这样的东西,难以自持、把握不住,封冻的欲色破了冰,贪泉之水甘美,却愈发渴求。 公务和琐事忙得人焦头烂额,可是这一刻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爱意如春絮,随风四散开。浓稠的思念都化作了水,直到分开的时候,唐安信才意识到宋承平太用力,咬破的地方渗着丝丝缕缕的血,透着疼。 唐安信忍不住轻轻抽气。 宋承平看着他疼,可还想亲。 行至书房,唐安信正要进去,却被宋承平拽住。 “温莘还要去哪?”他目光从唐安信雪白的衣领口往下钻,手也放肆:“我今天除了这个,什么都不说。” 手心的温度摩挲到腰际,唐安信在那么一瞬间有些僵住,可他迅速调整过来,温柔又包容地看着宋承平:“好。” 宋承平忍不住要去玩他的耳垂,他看着唐安信的眼睛,不禁想起来去年官学门口的相遇,真真是峰回路转,陡然却见松间明月。 人总在一个很奇怪的领域里打转,不满时天地都昏暗,万物都可憎,可是要是走出这个怪圈,曾经的曾经,连面目可憎的故人都可亲了起来。就宛如现在的宋承平,初见唐安信,他总带着对上位者恶意的揣测,可是后来又迅速被打破。 原来自一开始,唐安信于他而言就是特殊的。 院内木槿长得很好,无论是唐安信本来养的还是宋承平后来送的,都如此亲密地挨在一起,月色铺撒下来,是一个人的痴心,却是两个人的珍藏。不知何时,宋承平就搁下了钗粉环黛,专心做起捕鱼撒网的船家,还要再月下细细琢磨,想着怎样才能把这漂亮的皎洁的水中月打捞起来,困在怀中,好变成实实在在的心上人。 好在根本不消他上刀山下火海,唐安信就心甘情愿做了他的怀中月。 长久的钟情需要岁月的雕琢,花辞树的许多年之后,总有人锒铛惊觉,这源头竟是不知来处的。 唐安信背对着宋承平解开腰际的珞子,宋承平帮着他去解玉佩。 灯火如豆,摇曳着晃着影子,宋承平心细,还记得要关窗。他回头的时候唐安信在解外衫,借着灯火能看见两侧莹白的蝴蝶骨随着动作一张一合,又带出一点马上的劲力。 恍然间,宋承平甚至能看到皮肉下汩汩流动的鲜血。 只有唐安信生得这样的脊骨,如松如月,又如水如竹,扛得起千钧系于一发的家国,也撑得住风下邀月的风骨。 可是回身见了贩夫走卒、耕樵渔读,也都化作了亲和和体恤。 四海六合,名山阔水何止上千,也就只有一个唐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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