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小白三两步走出门外,将沈岚推了进来,往里一指,就要告状,“王爷您看!就是他们私藏粮食!” 见沈岚也在,几个家丁“扑通”几声跪在地上,连连喊着“王爷饶命”。 “呵……”沈岚轻笑一声,不断捻着手里的菩提手持,他盯着几人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本王今日抓了一罗姓船夫,据他招供,今夜会有人在此给他一批稻谷,本王起初是不信的,但那人以命起誓,于是本王只好过来瞧瞧。” 他的声音不高,但极具震慑力:“说罢,你们是谁府上的?本王脾气不好,只问三遍,第一遍不答,就随便砍一个脑袋,第二遍不答,再砍一个,若是三遍都不答,那就全砍了。” 说罢,还没等沈岚问出口,那几个家丁就磕起头来,边嗑边道:“我们是唐尚书府上的!是唐知钏唐大人府上的!” “唐大人府上的?”沈岚一甩胳膊,手中的菩提手持叫他甩的清脆作响,他脸色一变,几乎是质问:“你们几个存的什么心思?唐大人入朝为官几十载,不论是先帝还是圣上,他一直忠心耿耿,你们为何要栽赃于他?” 几个家丁傻眼,互相看看,无论如何都回答不了沈岚的问题。 沈岚又道:“本王自然是不信的,小白。” “属下在!” “你亲自去唐大人府上问问,这些稻谷是不是尚书府府上的,若是,便叫他来同本王解释清楚,若不是,那本王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是!”说罢,小白转身便走。 这时那家丁中有聪明人终于反应过来,知道就算去问,唐知钏也不会承认,于是直接朝沈岚大喊。 “我兄弟几人的确是受唐大人之命,唐大人只说让我们把东西运到这里卸下,旁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也不认识什么罗姓的船夫,况且、况且唐大人为脱罪必定不会承认,王爷,我们几人只想保命啊!” 沈岚似是动摇了,又追问道:“你们同那罗姓船夫当真不认识?” 家丁哭喊,“不认识!不认识啊!我们就是府上干活的杂役,唐大人连今日要卸什么东西都没告诉我们啊!” “唔。”沈岚以手支颐,认真思考片刻,决定相信他们几个所说,“本王见你们也不像无恶不作之人,今日就饶你们一命,这样,你们几个把东西留下,就可以走了。”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几个家丁又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跑出院子。 他们吓得腿软,路过习青待的树下时还歇了片刻,习青朝下看去,其中一个年纪小的问另外一个:“大哥,我们还回去吗?” 那人像看傻子一样看过去,“还回去做什么?你是不是傻了!你以为回去了我们还能活命吗!”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 “我在东城有个亲戚,我们先去那边避一避。” 几人商量好后,沿着小路墙根往东城去,习青收回目光,往院子里瞅了眼,刚好同沈岚对视。 其实沈岚没看见习青在哪,他只知道习青在那棵树上,但树叶茂盛周遭又漆黑一团,将习青藏得严严实实,于是他只好往树上望了一眼。 “王爷。”有侍卫上前来,“我们先把东西运出去?” 沈岚收回目光,“你去检查一下,挨个检查。” “是!”侍卫上前,将麻袋一一解开查看,解到第二层时,里面装的已经不是稻谷,而是掺了干柴的石头。 “王爷!这、这……” 沈岚早有预料,他揣着手,往轮椅里一窝,“别慌,把袋子系好放回去,等唐大人过来再说。” 习青看不见袋子里什么情况,但知道里面装的肯定不是稻谷,于是在心里暗骂唐知钏一句。 四周安静下来,只余几人绑袋子发出的“沙沙”声,这时习青旁边的树枝突然受重往下落了一下,他歪头看去,恰好看见藏在层层树叶下的一双眼睛。 而他几乎是立刻靠着这双小眼睛认出了这人正是跟他交过手的黑衣人。 习青:“……” 罗林:“……” 罗林只是闻声而来,想偷偷摸摸查看一番,就像他每次蹲在屋顶上一样,这次他选择了院外一棵大树,却没想到刚跳上来就发现这里已经有人蹲守。 这时他也认出了习青,于是讪笑一声:“不知这里已经有人,我去别处,我去别处。” 习青什么都没说,他将手探入腰封,缓缓抽出一把银刀。 罗林:“……”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罗林将手中拽紧的树枝松开,趁着树枝朝习青那边弹去的空,飞身下树,跳过一道围墙便没了人影。 而习青直接沿着树梢一跃而起,朝罗林追去。
第51章 旧糖新吃 一连翻过几道院墙,罗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两眼,四周静悄悄的,原本追在他身后的人也不知所踪。 他放下心,小声哼着歌,特意在附近迂回片刻,才回到落脚的宅子。 甫一进门,便听见头顶一声响,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屋顶翻下来,稳稳落在他跟前。 看清是习青,罗林苦哈哈皱起脸来,“你这个小子啊,你说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习青没说话。 罗林又道:“怕我把偷听到的事说出去?”他接着摆摆手,往屋里走去,“放心吧,我巴不得你们赶紧杀了沈靖。” 习青一声不吭跟上去,他看见罗林走到塌了一半的屋子前头,将窗沿上的白瓷碗拿下来,又弯下腰去,从脚边的木桶里舀了一碗水。 “小子,渴不渴?” 碗递到习青跟前,习青愣了一下,而后摇摇头。 “怎么了?嫌脏?你这小子还挺讲究。”罗林嘟囔了一句,没再管他,一碗水“咕咚咕咚”全下了肚。 这时有几个半大小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围着罗林转起圈来,“罗叔,罗叔!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去去去!”罗林似是嫌弃他们吵闹,从怀里抓出一把黍子糖挨个分了,“玩去玩去!” 几个小孩儿得了糖,又把目光投到习青身上。 “罗叔,他是谁啊?” 沈岚说的没错,习青似乎天生就招小孩儿喜欢,饶是他一直板着一张脸,也吸引了一群孩子的好奇心,他们一窝蜂地跑上去,将习青围在中央,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你叫什么啊?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我娘说过,你这样的,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你是公子还是小姐?” “你吃不?黍子糖可好吃了!我分你一块!” 习青手里被那孩子塞进来一样东西,他低头一瞧,黏糊糊的糖块粘在手掌心里,有一股子烧麦芽的香味。 在努塔格时他习惯了把这些东西留给弟妹,于是将糖往回递了递,“你吃吧,我不吃。” 那分他糖块的小子摆摆手跑开,“就是给你吃的,我还有呢!” 那小子只到习青的腰,还不及老八年纪大,习青哪好意思跟他抢糖吃,于是追上去要把糖还了。 罗林就蹲坐在门口看着他们闹腾,在习青路过时出手将人拦了下来,“吃吧吃吧,这些小子都干净着呢!比我干净多了!” 他以为习青是嫌脏,说完后又舀了一碗清水出来,“要不你洗洗再吃?” 习青借着月光看了眼糖,米黄色的糖块,上头除了化开的糖汁,再没其他,于是他也没再矫情,直接把糖丢进嘴里,清甜的香味在舌尖蔓延,比禹王府做的点心还好吃。 罗林:“随便一个人给的东西你都敢吃,就不怕是毒药么?” 习青:“……” 见习青脸色瞬间黑下来,罗林笑笑,像是扳回一局,“开个玩笑,西市买的黍子糖,一把就要我三文钱呢。” 习青将糖块搁在右边腮帮子里顶着,时不时嗦一口后再换到左边去,末了只剩薄薄一层的时候,他便将糖顶在牙齿上直接嚼了。 吃了人家的糖,习青才想起自己追上来的目的,他学着罗林的动作蹲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林眯着眼看他,“昨天夜里你们用我罗某人的名号干了这么多事,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他的语气加重了“罗某人”三个字,让习青一下想起沈岚昨夜自称罗某人时的语气。 不知怎地,习青觉得这人跟沈岚说话的语调和神情有些相像,都让人有一种后槽牙发痒的感觉。 “我叫罗林,一个小小的船夫而已,没什么大本事,就爱干些劫富济贫的事,然后养活这群死了爹娘吃不起饭的小子。” 习青偏头往屋里瞧了眼,那群小子们正准备睡觉,稍大些的照顾小的脱衣裳,小的也乖乖抬起胳膊配合着。 “别看他们现在睡这种地方,从前那都是大户人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罗林手撑地往后一仰,把只剩下面半扇的门关上,顺势压低声音。 “沈靖兴活苗税的时候,不少人反对,有当官的,也有平头百姓,无一例外全被杀了,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偷偷将小的救下来。” 闻言,习青突然往罗林眉间瞅了一眼,那里有两道深深的沟壑,是整日整日愁苦无奈压身而积累下的痕迹。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罗林突然开口,“我认识你。” 习青疑惑回望,又听得罗林解释。 “你这五年间,几乎每年都要回来杀一次沈靖,却从未得手。” 习青看向罗林的眼神渐渐变了,他右手握拳,左手缓缓摸上刀柄,预备着随时出刀。 “别紧张。”罗林笑笑,“你应该知道,沈靖养成这样多疑的性子,不仅仅因为你想杀他,而是因为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比如……我。” 习青盯着罗林看了会儿,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但自打沈靖登基,我再也没见过他的影子,你也很久没来上京城,不知道这半年的事,你看这宅子,就是从前哪个大官家的,不过才几个月,就空的空,塌的塌。” 说起上京城的变化,罗林又是唏嘘一声,眉间的褶皱变得更深。 习青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脚尖看。 仅靠着简单的几句话,他还无法判定真假,也无法全然相信罗林一个人的说辞,他需要回去问过沈岚才能做出决定。 但若是真的,他想把这些孩子带回禹王府或是送去潮音寺。 但想到这里时习青又犹豫了,他怕沈岚不同意,毕竟他捡豆子的时候沈岚并不开心,还是他后来讨好沈岚,沈岚才慢慢接受了豆子。 如果能让沈岚帮忙…… 习青转头看了眼里屋,不过八九个孩子。 也就是让沈岚拽着尾巴弄八九次而已。 于是他朝罗林建议道:“我回去同人商量一下,若是可以,你把他们交给我,我来照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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