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事实,要是城阳王一党里有任何能够统领三军的将才,沈知隐现在就可以跟源素臣分庭抗礼。 但问题就是没有。沈知隐想了一下,估计他们几个人一起上,围攻源素臣还得被人家打趴下。 “这几日闻说北海王纠集了一批柔然军士攻打河北一带,”杨景涟道,“幸好全都被抵抗回去了,要不然只怕大魏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了。” 言枫华听了一阵,道:“最近怎么也没有梁军继续北伐的消息?莫不是后续粮草跟不上,只能作罢了?” “……不知道啊,”杨景涟摇头,“要是真的有消息,我还会瞒着大人不报吗?” 杨景涟离开之后,沈知隐才正眼看着言枫华道:“杀了人家的心上人,再把人弄到手,心里痛快了?” 言枫华知道他在说慕容楚嫣,因而没说话,只是轻咳了一声。沈知隐又道:“本王提醒你一句,你干的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 言枫华想说你沈知隐自己也没干多少好事,但碍于地位差异,这样的“大不敬”之语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 “陈庆之北伐以来率军共取城32座,作战47次,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杨钧道,“现今几乎黄河以南所有地方都选择了归附。” “这些百姓是迫于无奈,不得不投靠以保存一家老小的性命,”源素臣道,“也算是情有可原,不能强求他们什么。日后光复中原也不要为难他们。” “是,”温云翘接话道,“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那便是梁军的进攻似乎已经停滞了。” “可知是什么原因所致?”赵璩问,“会不会是田地荒芜,无人耕种,以至于粮草供应不上,才停止了攻城略地?” “不会,”源素臣站在地图旁道,“据报梁军陵暴市里,劫掠了不少财物和粮食,真要是粮草匮乏,要忍饥挨饿的多半都是平民百姓,和他们挨不着边。而且若真是如此,他们眼下应该更急着攻占新城,寻求补给。” “如今天气转凉,士气低落,”杨钧道,“大人,我个人觉得只怕不利于我们。倒不如暂时将幽州当做副都,先将人心稳定下来,再图将来。” 这几日源素臣收到了不少建议迁都平城的折子,他知道沈静渊的确有些动摇,自己也尚在考虑之中。 平城原是大魏立国之初最早定下来的都城,至于洛阳,那是几十年前才迁都至此的。因此有不少“遗老遗少”对于旧都平城颇为怀念,如今眼看洛阳失陷,落入敌手,便觉得这是一个迁都回平城的好机会。 “你们对于这些建议怎么看?”源素臣道,“不止这个,还有迁都一事,有不少人认为洛阳既然已经失守,不如暂时迁都平城。但此事事关重大,还得问过各位的意见才是。” 杨钧低头道:“虽然有些屈辱,但……但迁都之举的确是当下迫不得已的选择。皇上也不能整日带着后宫嫔妃和那么多的宫人,躲在一个小小的州府里头。” 赵璩也谨慎道:“我认为大人是时候考虑考虑此事了。” “还有吗?”源素臣道,“既然是寻求建议,那就是言者无罪,你们有什么话不要藏着掖着,都说出来听一听,议一议。” 大堂内众人陷入了沉默,显然多半是默认了“迁都”的举措。 源尚安打破了无人开口的静默,决然道:“兄长,此刻绝不能轻易迁都。” “迁都平城或许对于我们来说是保留实力,可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各位,平民百姓会怎么想?北海王沈灏那边又会怎么想?”源尚安道,“黄河以南的百姓只会认为我们是彻底抛弃了他们,北海王和梁军会觉得我们是被打怕了,所以选择龟缩平城,不敢南下。如此一来,军心民心涣散,敌军士气高昂,这无异于给我们反攻带来更大的压力。” “既然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战斗,那么诸位就必须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源尚安又道,“我们前期一退再退,到如今已经是无路可退了!一山不容二虎,北海王既要称帝,就不可能容许还有陛下的存在,势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所以,我希望诸位再好好地想一想,我们如果继续软弱下去,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是死亡,是全线崩溃,是一败涂地,是往昔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是无数人的性命白白牺牲,也是无数人国破家亡,更是生灵涂炭、水深火热。” “此战,不仅不能退、不仅必须打,还必须赢!”源尚安指着地图上的标志道。 源尚安的一席话下来,在场近乎所有人便顷刻间如梦初醒,但亦有人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赵璩犹豫道:“湘君大人,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可是梁军生猛无敌,我军已经吃了那么多的亏,如何才能转败为胜?” “……能,自然能……”源素臣方才一直在紧盯着地图思索,此刻猛地发现了策略,“诸位,北海王沈灏为人我很清楚,他先是畏缩不前,再是纠结柔然军士,这一切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已然对梁军、对陈庆之起疑。因此,他势必不敢把大量的军队交给陈庆之指挥,他会把一部分的军士留下来镇守洛阳,分散陈庆之的兵力。” “我们既然身处黄河以北,便可借助天堑,顺流而下,夜渡黄河,直取洛阳!”源素臣伸手在地图上描绘了一番大致的水上进攻路线,而后骤然盖住了绘有洛阳的部位,“天降奇兵,出其不意,北海王必定没有防备,措手不及。洛阳拿下来之后,梁军溃散也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此战,许胜不许败!” —————— 夜间飘起了小雨。 北海王沈灏仍旧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间闻得简酌来报:“陛下、陛下,听说此夜北地军队有异动……” “……此夜?”北海王沈灏努力转了转因为酒液而浑浊的眼珠,“此夜有雨……黄河天堑在此,他们敢做什么?找死么……” 简酌从心里希望源素臣能赢,因此对于汇报一事觉得自己点到即止便可,他躬身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便不打搅陛下歇息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简酌悄悄地走进后宫院落之中,在心里默念着:“我来接你了。” 夜雨滴到了源素臣的斗笠上,冰凉刺骨的水滴沿着额角滑落,源素臣却顾不得去擦。 他下令之后,全军连夜赶制了一批木筏,用于渡过黄河。但洛阳城内仍旧有伪军把守,此战是他源素臣兵行险招,稍有不慎,时机出了差错,便会无功而返乃至全军覆没。 源素臣这半月来斩杀了河内守将之后,洛阳顷刻间便暴露在了大军之前,只剩下一道黄河阻隔。 洛阳曾经号称天下之中,也是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四代古都,源远流长,历史悠久,占据此地之人足以睥睨天下。不仅如此,洛阳东西南北四面也皆是传奇。东部虎牢关便是后世幻想三英战吕布的沙场,西部则是元曲中容纳“山海表里”的潼关古道,南方伊阙龙门自有石窟屹立千秋,而北方孟津则是此次源素臣的突破口。 孟津本是一个渡口,因昔年武王伐纣在此大会诸侯,对天盟誓而闻名于世。源素臣起先也没想到居然如此巧合,能在此地继承上古时西周伐商的“天命”。 因此,他对于战况的估计有些过于乐观了,尽管源尚安在他出征前一再强调陈庆之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但源素臣还是有点没把人放在心上。 然后事实证明,轻敌不分轻重,只要沾上一点,就注定是要吃亏的。 源素臣前后派了两次先锋部队,作为试探,结果都被陈庆之的白袍军打了回来。 ……连吃了两次亏的源素臣这下算是明白了,一旦自己不听源尚安的话,等着他就是失利。于是只好默默把差点翘到天上去的尾巴又收了回来。 他找来了宇文瑄、温云翘还有韩峥,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分批趁夜色渡过黄河,务必拿下洛阳。” 宇文瑄抱着一雪前耻的信念渡过黄河,把负责守卫的沈华严打了个措手不及,几番交手之后便将他生擒活捉。对面一看统帅被擒,军中顿时乱作一团,连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正面迎敌。 眼前的一切被雨水浇得模糊不清,源素臣抬手拂去,道:“怎么还没有消息?” “报——”小卒道,“左使大人,宇文将军生擒叛将沈华严!初战告捷!不少守卫军见我军降临,根本没有防备,顷刻间便作鸟兽散。” 决战便在今夜! 源素臣果决地挥手,只说了一个字:“追!” “杀回洛阳!” “报仇雪恨!” 身后呼和声惊天动地。
第171章 千秋岁 简酌赶到宫中的时候,一连叫了几声,乌洛兰丹姝都没有答应。 自北海王沈灏封她做了所谓的“贵嫔”以来,她便一直有些精神恍惚,四周宫人见她如此,只道这位娘娘多半是失心疯了,唯恐避之不及,时间久了便没人敢接近她。 是以乌洛兰丹姝早就不习惯有人在侧的日子了,听到简酌的声音之后还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 “娘娘,”简酌道,“丞相大人今夜便要进军洛阳,咱们有救了!但是……但是城中交战必然一片混乱,此地不宜久留,娘娘还是尽快随我离开吧。”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老太监发现简酌还在宫门外磨磨蹭蹭,简直要恨铁不成钢,“已经开打了!开打了!快逃命去吧,洛阳定是守不住的!” 城门在冲锋下轰然倒塌,宇文瑄带着人马冲进洛阳,打得守备军手足无措。 北海王沈灏自从和陈庆之生了嫌隙之后,洛阳的防备便不愿意让他插手,然而北海王沈灏哪里想到,这些军士眼看着自己整日醉生梦死,便觉得他们也可以高枕无忧,以至于今夜听到马蹄声传来,才意识到攻城开始了。还不等宇文瑄和韩峥带人来打,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大半。 不堪一击。宇文瑄在心底冷笑。 源素臣领着中军部队陆陆续续地过了黄河,上岸时见伪军将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冷笑道:“当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杨钧一路跟在源素臣和源尚安身后,此刻已然对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带着身后将士齐声高呼道:“请左使大人早入洛阳,铲除伪帝!收复中原!” “大魏一统!” “请大人早入洛阳!” “陛下万岁!大魏万年!” 浪涛拍岸,吼声如雷,源素臣上马道:“走,随我入城!” 北海王沈灏待在宫里,只觉得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随着马蹄声一阵阵震颤,他慌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殿内一片冷寂,宫人们逃命的逃命,迎接王师的迎接王师,哪有人还记挂着他这个冒牌皇帝。 北海王沈灏的酒意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他连衣衫也顾不上整理,拿了一把护身的宝剑就打算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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