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你”,而不是“贵嫔娘娘”。 —————— “据报,北海王沈灏于洛阳称帝以来,在京城中只知纵酒作乐,不思处理朝政,以致民怨沸腾。”闻轩邈道。 “……而且不仅如此,”闻轩邈看了一眼源素臣又道,“据报陈庆之所率领的梁军陵暴市里,民众苦不堪言。” 源素臣道:“这对于我们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沈灏这逆贼越是不得人心,我们反攻洛阳便越是容易。” 源尚安轻声叹息,替源素臣说完了剩下来的话语:“只是苦了洛阳百姓了。” 费潇被北海王沈灏所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河北,是以这几日以来,州府里所有人几乎都是神色凝重,不是源素臣亲自问他们都不会主动开口说话。 源素臣向沈静渊恳求追赠费潇为侍中兼司徒公,并拨款安置费家在云州剩下来的家眷,沈静渊也都同意了。 只是人死到底不能复生,那片阴云依旧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 源素臣看着堂下垂首不言的众人,沉默了少顷,还是决定由自己先来打破沉寂:“沈灏已经勾结了柔然之人,打算北上与我们决战,各位对此有何良策?” 几个人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由源尚安出马,他单膝下跪道:“兄长,此前荥阳一败,尚安身为主将,自知罪责难逃,所以恳请兄长准许尚安戴罪立功,率军阻断反贼。” 源素臣盯着源尚安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道:“准了。” “此番北海王派的是儿子沈华严,”温云翘道,“湘君大人可是已经有了对策吗?” “华严……华严经?”宇文瑄听到这名字觉得奇怪,“怎么叫这个?” “北海王自己笃信佛教,从前也经常去寺庙会见高僧,占卜吉凶的事情也没少做,”源尚安道,“因而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 有魏一朝,不乏崇尚佛教、笃信释家的君王出现,平民百姓和权贵豪门在帝王的带动下也自然开始修佛礼佛,大小寺庙遍布全国各地。然而这也成了不少犯人逃避处罚、不少青壮逃避农务最好去所。佛前神圣,佛后却藏污纳垢。 所以源素臣才对此深恶痛绝,在他的严令禁止下,从前欣欣向荣的佛学这才难得的有了衰退之势。 “我在想,既然北海王此人如此迷信神佛之说,那我们或许能够利用这一点,”源尚安两手撑在地图上,声音温柔中不乏坚定,“散布谣言,扰乱军心,如此一来便对我们有利。”
第163章 定河北 马佛念一把拉住简酌,喝问道:“你们陛下呢?” 简酌一时尴尬,半晌才道:“陛下……陛下尚未醒来。” 他没有说谎话,昨夜北海王沈灏又是和宫中美人荒唐到了三更半夜,喝得酩酊大醉,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马佛念几近捶胸顿足:“战事焦灼,他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懈怠!” 他原本就对北海王沈灏派自己亲儿子沈华严出征河北、抵御源素臣一事有所怨言。在他看来,北海王沈灏此举无非是为了给儿子沈华严镀金,好让他日后继承帝位。 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不能一战定河北,彻底剿灭沈静渊和源素臣,那么他们卷土重来,反攻洛阳只会是时间问题。 源素臣在一日,他们上头就要悬着一柄利剑一日。 马佛念越想越觉得心中愤愤不平,他对北海王沈灏已然失望透顶,是以简酌的话他全当耳旁风,连告辞都没说便气愤离去。 陈庆之见马佛念面有愠色,问道:“你不是去寻找陛下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马佛念不答话,陈庆之又道:“怎么,陛下执意不肯见你吗?” “陛下陛下……”马佛念简直要气得直跺脚,“他一个窝囊废,整日就知道饮酒作乐,也配做什么陛下?!” “住口!”陈庆之制止他道,“不得对魏主无礼!” “魏主?”马佛念冷笑,“他也配?!陈将军,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与其让沈灏那畜牲做皇帝统治洛阳,还不如您来接管!” “……胡说八道!”陈庆之向来恪守着君臣礼节,“何故出此大不敬之言?” “难道我们就……”马佛念道,“难道我们就看着他把来之不易的成果都毁掉吗?先前的魏帝沈静渊虽然年幼,但在洛阳颇有人心,老百姓又不是瞎子,谁好谁坏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他整日只知道胡作非为,有哪个百姓愿意支持这样的人?” “……所以,要我说,与其让沈灏继续荒唐下去,倒不如、倒不如由将军您来亲自动手,取下洛阳!” “……不可,”陈庆之思虑良久,终是不肯答应马佛念的请求,也不愿意逾越君臣之间的这道界限,“其余尚可斟酌,唯独此事万万不行。” “我知道你这些天来为着北伐的事情,一直闷闷不乐,”陈庆之又宽慰马佛念道,“说起来,这里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你没必要因为我的过错,而让自己放不下。” “你说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有留意过,可是我在他那里根本说不上话,”陈庆之继续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如今是统兵在外,若是轻易拿下了洛阳,处置掉了北海王,不是让陛下失信于天下吗?人无信不立,国无信不强,我怎么好让陛下再度为难呢?” 他口中的陛下唯有一人,那便是萧衍。 马佛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后知后觉地庆幸起来陈庆之没有真的听从了自己气愤之下的建议,否则一切便是覆水难收了。他心服口服道:“将军说的是,方才是属下思虑不周。” —————— 沈华严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出征了,但他知道此次责任重大,因此难免紧张。 他和他父亲北海王沈灏一样,一有心神不定的时候,便会把全部的希望押注在神佛之事上。 这一晚沈华严没去和部将讨论部署,也没一个人留在沙盘前思虑战法,而是悄悄潜入了一座佛寺当中。 寺院的住持清觉早收到了源尚安的书信,因而此刻双手合十,作闭目养神状道:“施主可是为杀伐之事而来?” 沈华严奇道:“我还未曾说明来意,大师缘何得知?” “施主身上隐隐有杀伐之气显露,”清觉仍是合着双眸,“但此气并不明显,想来是施主意志不定所致。” “……是,大师高明,”沈华严本就和父亲一样笃信佛家学说,如今见他如此说话,更是对此人越发敬佩信任,“大师,我乃是当今陛下之子沈华严,为求一签而来。” 清觉这才睁开了眼睛,道:“沈施主所求,可是来日对决河北一事?” “是,不敢相瞒,”沈华严双手合十,朝着清觉鞠了一躬,“在下心中游移不定,所以还望大师能够一签占卜吉凶,为我指一条明路。” 清觉从简陋的蒲团上站起了身子,从香案前取下来了占卜所用的竹签,递到沈华严面前道:“施主还请默念所求之事,而后选取一签,便可得知凶吉。” 沈华严再次鞠躬,道了一声“谢过了”,这才用微微颤抖的手去盒中取了一枚竹签。 “……大凶?”沈华严手一抖,差点将竹签摔在地上,“不……不不不,这不算数,我刚才有些心绪不宁……不能作数的,再来一次……” 沈华严这一回闭上了眼睛,还特意把抽出来的那枚写有“大凶”二字的竹签丢在了一旁,再一次将手伸到了竹筒里。 “……怎么、怎么还是大凶?”沈华严心中大惊,“这、这不能算吧……大师,要不您替我选择一签?” 清觉道:“有求于神明,必须得是本人亲自动手,若是旁人代劳,只怕会有所偏差。” “不过,沈施主,我也有一言相告,胜败之事,一者在天命,二者在人心,非一人之力所能轻易扭转。” 沈华严也知道自己父王进京之后都做了什么,故而听到清觉的指点,一时间只觉得羞愧难当,出征前的种种豪情壮志也烟消云散了大半。 “大师的意思我明白,”沈华严垂首道,“今晚夜色已深,我也……我也就不便继续叨扰了。” —————— 宇文瑄道:“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沈华严进军的消息?莫不是他不来了?” 温云翘道:“我看未必,多半是湘君大人的计划奏效了。” “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源尚安道,“若是军心不稳,民心浮动,就算是常胜将军,想要取胜也会是难上加难。” 利用密探说服沈华严最常拜见的清觉扰他心境,同时又遣人在对方军中散布北海王沈灏的种种失德之举,弄得军心涣散,士兵溃逃,民怨沸腾。如此一来,尚未开战,对面便已经有败退之势。 这便是“攻心为上”。 “宇文瑄,”源尚安移动着沙盘上的标记,好似胜券在握,“你带人准备火把稻草,咱们给沈华严演一场火烧连营。” —————— 沈华严不想遇上了温云翘率军偷袭,五万人马几乎是顷刻间没了一半,他在副将们的掩护下仓皇撤退,慌乱之下也来不及顾念四处地形,奔着奔着便逃进了一处深山老林。 “等等、等等……”沈华严匆忙勒住缰绳,制止了战马的前进,“等一下……这是哪里?” 身后副将道:“约莫是山西境内的一处山林……” 沈华严望着两侧的高山,心慌意乱道:“这里……这里会不会有埋伏?” 山谷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无人应答。 “……不对、不对,”沈华严甩了甩脑袋,让粘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散开,“寻常山林怎么可能没有鸟雀栖息?如今我们抵达此地,不仅没有听见鸟雀的鸣叫声……也、也没有看到从树林里飞离的鸟儿……只怕、只怕是先前有人埋伏在此地,才把它们都吓跑了……” “那……”副将被他这么一说,也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们怎么办?” “撤!撤!”沈华严即刻调转马头,“通知后续部队,全军加速撤离此地!快!” “是!” “晚了!” 宇文瑄一声断喝之后,只见半山腰的树林里不知何处滚落下来了一堆点燃的茅草。伏兵一早便在箭矢上涂抹了油脂点燃,此刻万箭齐发,山脚处刹那间犹如落下来了一阵火雨。 中箭的士兵大呼小叫,惊慌失措,在地上连滚带爬,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然而这一切在越来越密集的攻势当中显然无济于事。 几名将领掩护着沈华严,正欲撤退,却忽闻山林之上传来的人声。源尚安屹立阵前,朗声笑道:“沈华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逆贼休走!”宇文瑄带队冲锋,撞散了慌乱逃命的人群,“拿命来!” 秋风吹拂着源尚安的鬓发,他感觉到了面上的湿意,疑心是被烈火熏出来的细小汗珠,于是抬手轻轻抹去,又道:“你们父子二人致洛阳百姓于水火之中,也是时候让你们体会体会个中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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