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二狗子还是嘻嘻笑着看着我,“玉哥儿,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我身上穿的常服是阿恒还在的时候帮我置办的,不是什么稀罕的料子,但也比打了补丁的麻布衣裳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二狗子没见过我这身打扮,一时看着新鲜。 我笑道:“你还没说要来的时候小莺儿就把你春夏秋冬的衣裳都做好了,就等着你回去上身了。” 二狗子点了点头:“小莺儿现在也长大了。” 跟二狗子一块来的人核验过身份才放行进来,其中一个看着像领头的见了我拱了拱手:“小生沈陶然见过柳大人。” 二狗子跟我介绍:“这是我们院长。” 我急忙回礼:“沈院长客气了,您叫我柳存书就是了。” 以前二狗子回家的时候也听他提起过陶然书院的院长,只是没想到人竟然这么年轻,看着不过三十上下,能成为白水城里一方书院的院长想必定然有些本事傍身。 又寒暄了几句,沈陶然对二狗子道:“既然你这边有家人照应那我们便不与你一路了,我在京中大概会逗留一段时间,有什么事你可以到宣阳坊的黄府找我。” 二狗子笑着点了点头,沈陶然又跟我拱手道别,这才领着他那一队人走了。 “宣阳坊的黄府……”我细想了下,宣阳坊那一片多是一些在朝为官的人的府邸,姓黄的官宦人家好像就一户,翰林院的掌院白博琼母家就姓黄,至于他这个白姓的出处好像还颇考究。 “玉哥儿,咱们去哪儿?”二狗子继续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把他手头的行李接过来,“先回家,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像当初小莺儿刚来时一样,我先是带着二狗子去给老相爷请安。这一来我们一家人能有今天少不了老相爷的庇护,二来倘若有一天我真的出了点什么事,这几个孩子还得靠老相爷照拂。 二狗子没有多问,跪下来叩了三个头,老相爷照旧什么都没说便受了。磕过头之后我打发他出去,小莺儿早就在廊下等得不耐烦了,看着二狗子出来立马领着他跑开了。我把门关上回来,问老相爷今天老实吃药了没。 “这孩子也是你捡的?”老相爷笑眯眯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又给老相爷手炉里换了块炭饼,“雪下了一整天了,看样子还得接着下,过两天开始化雪了天更冷,我看您还是搬到小莺儿那屋去吧,那屋里有地龙,比烧炭炉子好使。” “你这是什么手气?”老相爷没接我的话,继续乐呵呵道:“人家十月怀胎生的、精细养的都不见得能长成这样,你怎么一捡一个准,好孩子都被你捡回来了。” 我也笑了:“可能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都用在捡孩子上了。” “这个孩子,”老相爷瞥了瞥门外,“有你当年的样子。” 这话我听着心里头还是挺舒坦的,谁知道老相爷后头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没人家孩子心静,真要让你考科举,你不见得能考上。” “……我心哪儿不静了?” “就你那作天作地的本事,名声都传到宫外来了,还耍小聪明欺负人家新科状元呢。” 我:“……” 这件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当天晚上老相爷留二狗子在家吃饭,特地让阿福叔多做了几个菜,我在厨房里帮衬,就能听见小莺儿拉着二狗子在廊上笑。小莺儿自己在家的时候没人惯着她,已经跟个小大人一样了,这会儿二狗子来了又变成了那个有哥哥罩着的小霸王,非要拉着二狗子给她堆个雪人不可。 二狗子一向惯着她,两个人把雪堆起来刚要动手,敲门声就响了。 我跟阿福叔空不出手,小莺儿去开的门,接着院子里传出一声惊叫。 我急忙探头出去,就看见大狗子站在门外。 小莺儿惊喜过望,拉着大狗子都快跳起来了,“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呀?你猜谁来了?” “你们忒不厚道了,什么事都瞒着我,”大狗子进了院,放下手里的长刀,冲着院里的人张开了胳膊。 二狗子愣了愣,扔下手里的扫把跑了出去。 “回来了都不告诉我,”大狗子使劲在二狗子背上拍了拍,“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二狗子被他拍得连咳了两声,分开后笑问:“我用不用跪下给你磕头?” 大狗子挥了挥拳头:“你是不是找打?”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小莺儿还在围着两个人蹦跶:“你怎么知道二狗子回来了?谁告诉你的?” 大狗子一仰头:“我掐指一算。” 小莺儿嘘他:“我才不信。” “其实是城门郎告诉我的,”大狗子笑道,“今天去盯他们换防的时候有人跟我说的,说看见玉哥儿了,在城门口等了一天接了一个半大孩子走了,我一猜就是二狗子来了。” 我对二狗子道:“他现在可是皇上钦点的左武卫参将,在长安城里可威风了。” 二狗子笑着点点头:“听着就很厉害。” “你现在不能叫他二狗子了!”小莺儿叉着腰冲大狗子道,“现在他叫柳清许,明年就要参加科考做状元了!” “明明是你先叫的!”大狗子伸手去拽小莺儿的辫子,“还有脸说我,让你叫声大哥你叫过吗?” 小莺儿躲到二狗子后头做了个鬼脸。 “其实我觉得二狗子挺好的。”二狗子道。 我对自己的起名水平颇感欣慰,点头笑道:“我也觉得。” “我现在就想当二狗子!”二狗子从地上攒了个雪球,冲着大狗子就砸了过去。 三个人打了场雪仗,又合力把雪人堆了起来。 等到吃饭的时候三个人身上落满了雪,头上却冒着热气,进了屋先让阿福叔领着把身上的雪打扫干净了才入座。 老相爷看着这帮年轻人高兴,拿出珍藏多年的酒非要跟小辈们喝上几杯。酒过三巡,在彤彤炭火熏烤下几个孩子都红了脸,只老相爷还跟没事人一样。饶是如此阿福叔也不让他喝了,逮着个机会就把酒藏了。 老相爷还在四下找酒,我赶紧给他换了一盅参茶,老相爷尝了一口不对劲,指着我点了点:“你呀,跟阿福一样,学坏了。” “几个孩子都被您喝趴下了,您还想怎么样?”我笑着给几个孩子布菜,“您让他们吃口饭吧,不然一会儿都得在这住下了。” “那不成,赶明儿皇上得找我要人,”老相爷道,“吃吧,那个谁,老二,多吃点,看这孩子瘦的。” 二狗子笑了下,“谢老相爷。” 老相爷挨个儿点了点大狗子、二狗子和小莺儿,“你是大哥,你是二哥,你是小老三是吧?” 三个人端着饭碗点了点头。 “那玉哥儿呢?” 几个孩子愣了下,小莺儿道:“玉哥儿就是玉哥儿啊。” 老相爷:“那为什么不是玉哥儿是老大,你是老二,你是老三,你是小老四呢?” 小莺儿蹙眉:“我不想当小老四,太难听了。” 大狗子:“玉哥儿跟我们一块排,那不是差辈了吗?” 老相爷:“可你们叫阿恒也叫哥哥,难道阿恒跟玉哥儿也不是一辈?” 我夹了筷子菜心笑道:“照这么排,阿恒得喊我一声小叔。” “小叔……小书,那也成,”老相爷笑起来,“让你白捡一个便宜。”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二狗子最后道:“玉哥儿是玉哥儿,阿恒哥哥是阿恒哥哥,不跟我们一块论,但我们就是一家人。” “对,我们是一家人。”大狗子又举起了酒盅。 小莺儿和二狗子都举着酒盅附和上去,见我没动静又招呼我:“玉哥儿,你也来。” 我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
第182章 雪夜 待吃过了饭,我领着二狗子回永平坊的宅子。大狗子本来是跟我们一起走的,一直到朱雀大街才分了手,他抱怨着还得去查一遍宫禁安防,独自一人往宫城方向去了。 雪已经停了,入了夜之后下过的雪还没人清扫,将将能没过鞋底,我俩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往家走。 二狗子穿的鞋还是我给他手纳的鞋底,本来手艺就不行,再加上穿了多年了,鞋底早就磨得光滑了。一个不留神踩在先前被人踩结实的冰面上,蹴溜一下就倒了地。 临了还拉了我一把,我俩一起摔倒在冰面上。 后尾巴根一阵钝痛,偏偏这又是个坡,我俩一路颠下去,坐在雪地里呻吟,然后互问对方有没有事,接着一起笑了。 临近宵禁,又刚下了雪,街上就没个人头。我俩坐在雪地里边笑边缓神,好半天才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你摔就摔了,还得拉一个垫背的,”我给二狗子打拂身上的雪,“真是个孝顺的好大儿。” 二狗子吐了吐舌头,“我就是情急之下想拽点东西,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拽。” “你那个劲道,是头骡子也给你拽趴下了。” 二狗子还是揉着屁股笑,“好了,都粘屁股上了,打扫不下来,回家换条裤子就好了。” 裤兜子上粘的那两团雪已经根深蒂固,我也只好作罢。再走的时候越发小心,我打头先试探好了再让他踩。快到家的时候又飘起小雪花来,我在前头给他挡着,二狗子在我身后我走一步他跟一步,咯咯直笑,“玉哥儿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我们去柳铺集上卖地瓜,回来的时候下大雪,你就这样在前头替我们挡着,我们仨在后头排成一排,结果一个蹴溜滑,我们四个就成了串儿上的蚂蚱,全都摔了。” 我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雪也笑了:“都是大狗子不好好走路,非要滑着走。” “他就喜欢打蹴溜滑,那年冬天还在野湖上跟人比赛,回来裤子都磨破了,里头的棉花都跑没了,就剩一层布在屁股上糊着。”二狗子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他现在是真的厉害了,摇身一变成了皇子,再也不怕冻屁股了。” 我笑道:“等咱们哪天落魄了,没饭吃了,就去找大狗子讨饭。他要是敢不搭理咱们,咱们就把他的糗事编成书,满大街找人唱去。” “那可有的说了,唱他个三天三夜都唱不完。” 拐进巷子里雪就小一些了,这里都是各家扫各自的门前雪,雪一会儿深一会儿浅的,到了一处宅门前几乎都没有雪,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我领着二狗子上前推门,刚进来从屋里出来个人,迎着我俩就过来了。 “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担心宵禁了你们回不来了,这位就是您说的小少爷吧,真是是一表人才。” 二狗子疑惑看着我:“玉哥儿,这是……” “这是张伯,平时过来帮衬你洗衣做饭的。”我给二狗子介绍道。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当初老头临走的时候介绍给我的,手脚干净,干活利落,价格也公道,在大户人家家里当过差,这几年年纪大了才不干了,照顾二狗子的饮食起居绰绰有余了。
190 首页 上一页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