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峙当即便伸手去扶住余隐的双臂,先是说了声:“辛苦你了。”然后便回头朝后方大吼:“林亦,快过来替余隐医治!” 林亦的战甲尚未换下,匆忙带上药箱就跟着赶来安亲王府,一听到楚岳峙的话就冲上来了,他看到余隐浑身的伤,急忙就道:“快!将余隐放平,他不能再乱动了!” 一旁的傅行云上前来对司渊渟说道:“属下将吕大夫带来了,正在房内与稳婆一起为王妃接生。” “吕大夫,怎么说?可有生命危险?”司渊渟声线发紧地问道,他无意识地握紧双拳,却压不住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女子生产何其凶险,更何况司竹溪现下还是受惊早产。他能为司家报仇,能拔除腐败,能谋划一切将楚岳峙送上帝位,他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唯独女子生产这一样,是他即便想帮忙也无能为力的。 “难产,王妃坚持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孩子。”傅行云答道,他知道这不是司渊渟想要听到的,可他不得不如实相告。 “保什么孩子?!”司渊渟目眦欲裂克制不住地低声怒喝,道:“拾喜是我身边仅有的亲人了!难道要我看着她为了所谓的血脉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司渊渟这些年对司竹溪,其实不算亲近,因为身份,也因为周围群狼环伺,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叫过司竹溪的小名。 然而这一刻,面对可能会失去亲人的恐惧,司渊渟再也克制不住,他不能忍受再失去自己的亲人,不论是为了什么都不可以。 楚岳峙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抱住了司渊渟,他拍着司渊渟隐隐发抖的背,安抚道:“拾喜不会有事,你别急,吕大夫的医术你我都清楚,更何况吕大夫也知道拾喜于你的重要性,定不会让拾喜为了孩子而舍弃自己的性命。” 此刻的房中,血腥之味极重,司竹溪因难产之故,在吕太医的建议下,选择了站立的竖式生产。 司竹溪在内屋里双手紧紧抓住梁上垂下来的两条挂绫,因用尽全身的力气要将孩子生出,其实早已没有喊叫的力气,她从额角到脖子还有手臂上都绷起明显的青筋,一名稳婆在旁边帮忙扶支撑她的身体,另一名则跪在地上查看裙下的情况。 吕太医则在外室站着,他手里捧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就等着孩子出生后将这碗保命的药给司竹溪喂上。 “快了快了,王妃您加把劲,已经看到头出来了!”跪在地上的稳婆伸出双手在下方随时准备着接住婴孩,一边不断鼓励着司竹溪。 在仿佛浑身连同骨髓都被撕裂的剧痛中,司竹溪死死咬着早已咬破淌血的下唇,拼尽全身的力气又再往下一拉—— 骨肉拉扯着脱体而出,一地的血与生产导致的失禁秽物,司竹溪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就要昏过去了,却听到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她神魂一震,又勉力睁开了眼来。 稳婆手脚十分迅速地将婴孩包了起来抱给司竹溪看,欢喜道:“王妃,是个男孩!” 司竹溪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男,男孩,就男孩,你,你高兴,个什,什么劲儿?”而后双手再也抓不住两条挂绫,整个人都无力地向后坠去。 吕太医显然也听到了婴孩已经平安出生的声响,急忙就从外室冲了进去,见到稳婆扶着倒下的司竹溪就要坐到地上去,赶紧就上前捏住司竹溪的鼻子,把那碗药给司竹溪灌了下去。 司竹溪被强行灌药,痛苦地又咳了数下,几乎就要吐了,却又听到吕太医焦急道:“王妃您撑住,千万别把药吐出来,您还要好好活着陪孩子长大,陪司公子还有王爷走往后的改革之路!” 昏沉的神智令司竹溪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她其实很想说自己没那么容易死,然而生产实在耗去她太多精力与体力,在剧痛的折磨与脱力之下,她再也撑不下去,就此合眼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说: 首先,竖式生产更有利于女性,能很大程度的减轻产妇的背部和尾椎的压力,而且能降低感染率,我没有瞎写,详细请自行百度。 然后,竹溪没事,请放心。接着,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后面这个改革,其实不太好写。农工商的地位,女子的地位,改革是个很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会写到他们死,也就是为一切改革打下基础。当然了,也不是就没有感情戏了。写到现在三十一万字有余,我也不想辜负追文的各位,所以可能字数上,一个终卷并不能很快写完。希望大家能再陪我坚持下去,我也希望接下来不会让大家失望。 遗诏是参照以及套用明朝数位皇帝写下的遗诏里出现频率较高的句子来写的……
第87章 得偿所愿 即使一切都已百无一失,但并不代表司渊渟就没有压力。 事实上,楚岳峙于众人眼前领旨称帝之前,司渊渟的神经一直都绷得很紧,再加上司竹溪嫁给楚岳峙后,他与楚岳峙也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夜夜相伴,因此他夜里又开始出现难以安眠的状况,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司渊渟又再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司渊渟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想要在事成之后放弃自己的生命,他有了在乎的人和事,也因为重新开始去在乎,所以更害怕也更不能承受失去。 稳婆抱着婴孩出来时,司渊渟看都没看那婴孩一眼,在楚岳峙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就冲进屋里去,看到吕太医已经和另一名稳婆一起将司竹溪扶到床上时,他咽了下喉咙困难地开口:“拾喜,拾喜怎么样了?” 吕太医正在给司竹溪施针,听到司渊渟的问话,沉稳地答道:“司公子请放心,王妃虽因生产而力竭暂时失去意识,但性命并无大碍,只是接下来必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才能恢复。” “当真,无碍?”司渊渟像是不敢相信,他看到了地上的血和秽物,一想到那是司竹溪撕裂身体生下孩子时所流的血,他就感到害怕。 为司竹溪落下最后一针,吕太医直起身擦擦双手,而后回身看司渊渟,道:“王妃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寻常女子要更强壮些,虽确实在一开始难产以致王妃受了不少苦,但生下婴孩后老夫及时为王妃喂药施针,老夫可以性命保证,王妃无碍。” 楚岳峙也紧紧握住司渊渟的手,与他说道:“吕大夫医术精湛,既然吕大夫说无碍,那我们相信吕大夫便好。” 吕太医看向楚岳峙,想到楚岳峙与司渊渟应当是从皇宫里赶来的,也就意识到宫变应当已经结束,当即便向楚岳峙下跪道:“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已不再是太医,便也不能再自称为“臣”。 楚岳峙愣了一下,还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跪拜,顿了顿才道:“吕大夫快免礼平身。” 一旁的稳婆跟着吕太医一同下跪,她是司竹溪早前就找好的稳婆,只知道这孩子的月份跟对外公布的不一样,其余的一概不知,然而昨夜宫里发生巨变楚岳峙深夜带兵回城勤王救驾,已是全京城皆知之事,现在又听到吕太医称呼楚岳峙为“陛下”,她惊疑不定之下只敢趴伏在地,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稳婆先出去。”楚岳峙挥挥手,那稳婆急急忙忙就爬起身来躬着身退出了房间。 司渊渟快步走到床榻边,他犹自心慌难安,又伸手到司竹溪鼻下探到确有鼻息后,才终于定下神来。他并不习惯于人前如此失态,渐渐冷静下来后,看向吕太医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尴尬。 楚岳峙也走了过去在司渊渟身边站着,继而对吕太医说道:“吕大夫,很快楚岳磊驾崩并嗣位于朕的诏谕便会颁布,礼部尚书吴永廉也已经召集礼部官员商议楚岳磊的谥号,稍晚朕也必须与司公子一同返回宫中,处理楚岳磊的丧事。朕知道,拾喜现在不便移动,故而会待她情况稳定后再派人来接她入宫,也会派人守卫这安亲王府,从现在起,朕重新任命你为御医。” 本已起身的吕太医闻言当即又要下跪,他有话想说却被楚岳峙制止道:“吕大夫,请先听朕说。孩子朕不会带走,以免拾喜醒来见不到孩子担忧。朕知道,吕大夫认为自己加害楚岳磊有违医者仁心,本想往后四处游历行医救人,以此赎罪。然医者也是人,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而朕身边虽已有林亦,但司公子的状况唯有你最清楚,朕实在不放心交由旁人,故而请吕大夫能看在司公子这些年的庇护与成全的份上重回太医院。” 吕太医是为了要为妻女复仇,才会用医术来害人而非救人,因有违医道故而他一直以来也深感罪恶,连名字都不愿告知旁人,只让人以大夫相称,也以此提醒自己日后切不可再害人。 此刻听得楚岳峙的话,吕太医内心挣扎,他垂目看自己的双手良久,又抬头看司渊渟与司竹溪,最后长叹一口气,下跪道:“老朽的确欠了司公子太多,愿以余生尽忠偿还此恩。”说完,吕太医从怀中取出一药盒奉于楚岳峙,道:“此乃陛下之前交待下,为司公子调制的丹药,前日刚刚炼制好,现下正好可给司公子服下。” 楚岳峙微觉恍惚,他伸手去接过那药盒,打开看到两颗黑色药丸并列其中,眨眼一看与寻常的丹药并无不同,但他知道,只要服下这药丸,此后司渊渟生他便生,司渊渟若死他也会随之死去。 吕太医看到楚岳峙接过药盒后略显失神的模样,以为他是得到帝位后对服下这蛊药有了犹豫,于是开口:“陛下,若是……” “吕太医。”楚岳峙打断吕太医的话,趁着司渊渟心神仍牵挂住司竹溪,注意力并未在他身上的此刻,先行取出药盒里其中一颗药丸收于掌心,然后才看向吕太医,道:“去替朕端杯水来。” 被楚岳峙坚定不移的目光望住,吕太医心神一凛,不禁为自己适才的猜测感到汗颜,楚岳峙与司渊渟之间的感情远非常人可理解,到底是他太过狭隘。 连忙去外室倒来一茶杯的水回内屋,吕太医还未走过去把茶杯递给楚岳峙,楚岳峙便已先行过去接过了吕太医手中的茶杯,同时藉由此背对司渊渟将自己掌心药丸吞服。眼也不眨地直接将药丸咽下,楚岳峙面不改色地端着茶杯又转身回到司渊渟身旁蹲下,把药盒递到司渊渟眼前,药盒里的那颗药丸已被拨弄到正中央,楚岳峙仰视司渊渟,道:“司九,先把药吃了好吗?” “……药?”司渊渟刚刚一直握住司竹溪冰凉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刻楚岳峙蹲在他跟前了,他才回过神来,看到楚岳峙手里的药后,皱眉道:“这是什么?” “你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我心里担忧便让吕太医给你另外炼制了调理的丹药,你刚刚这样激动,我怕你又伤身了。正好吕太医已经把丹药炼好,你便现下吃了吧?也别让我总是担忧你的身子。”楚岳峙与司渊渟说话时眉眼温顺话声也轻和,连半分对旁人说话时所带的威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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