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石尚书这话,本王可就听不懂了。”楚岳峙拆开其中一封书信,将信纸展开,道:“本王记得,这些年石尚书一直都很反对,跟周边小国有过多的贸易来往,屡次进言要加强海禁,更在私贩屡禁不止时进言要将泉州、明州等地的市舶司也撤销。” 大蘅国的海禁政策,在这些年间一直都在变化,禁令最严苛时,禁止海民私自出海,民船的规格大小也遭到限制,后来司渊渟担任首席秉笔后,在司渊渟的努力下,海禁逐渐放宽,虽仍禁止大蘅国的商人出海经商,但朝贡贸易得以再次开放。 七年前楚岳磊登基,司渊渟任掌印太监后,再次调整了贸易政策,解除海禁令商人也可以出海经商,商人若要出海经商需进行登记,将公贩的身份记录在案,东南沿海一带的商人得以远贩东西二洋。海贸新政推行后不久,司渊渟又下令进一步规范政策,设立督饷馆。督饷馆主要管理私人海外贸易,海禁解除后虽有不少商人登记为公贩,但民间仍有不少私贩,因此在与大臣商议过后,司渊渟决定不以强硬手段惩治私贩,而是允许私贩进行海贸,只是私贩海贸将经由督饷馆征税。 督饷馆针对私贩颁布了一系列的相关禁令,其中便有根据清单出海贸易的船只不得携带违禁物品;再有则是船主需向督饷馆领取船引并交纳引税。而鉴于历代都有倭寇之患,故而私贩不得擅自与东洋国进行贸易往来,若私自前往,将以“通倭”论罪处置。 海禁解除后的沿海贸易对大蘅国的经济有明显的刺激,此前大蘅国的经济发展虽得到大力扶持,但仍旧显得疲软,自给自足的模式并不能让经济真正的发展起来。而海贸开放后,仅仅是泉州一处,便公私并赖数十万白银,各种丝织品、瓷器、茶叶灯商品在二洋开拓出极大的市场,因边疆战事而吃紧的国库很快便得到了补充。 只是司渊渟所推行的这些解禁政策,石槐一直以来都极为反对。 石槐虽为户部尚书,但对于海贸上的看法,十分守旧。他坚持认为海禁是对海上走私以及倭寇的最好打击,且认为严格的海禁对沿海一带的稳定更为有效,也能有效的起到保卫大蘅国的作用。 “没想到,如此反对海贸的石尚书,私下里竟然与外族人有所勾连,私自盗取国库中的黄金倒卖。”楚岳峙将书信一封封拆开,那里面的手书全都出自石槐之手,看着脸显萎靡之色的石槐,楚岳峙道:“难怪反对解禁海贸的石尚书在后来竟会突然改变反对边疆开战的立场,成为主战派并如此小心保证本王征战时的军需粮饷,原来石尚书的母亲,竟是鞑靼人。这些年为了瞒住此事,看来石尚书受了不少胁迫。” 石槐明白事到如今自己如何辩解都已无用,苦笑一声,颓然道:“是,老臣也没想到,自小便被老臣的父亲告知母亲乃难产而死,却不想入朝为官后,却在外使来朝引发司公公一事时,被那使臣一行人中的其中一人找上,并得知自己的生母乃是鞑靼人。到那时老臣才终于知道,生母当年暗中潜入大蘅国内刺探情报,却不想一朝动情与父亲有了我,本想脱离鞑靼族与父亲相守,最终还是被找到当着父亲的面被带走。” 他苦读圣贤书多年,入朝为官虽心术不正,但自幼接受正直清廉的父亲教诲,总归还是爱国之人,对大蘅国有着深切的归属感与尊严感。然而这一切,却突然被推翻,得知自己有一半血统来源于异族之人,这让他十分悲愤,也对自己的父亲生了怨念。 找上他的鞑靼人乃是他生母的弟弟,生母当初被带回鞑靼后不久便自尽而亡,而找上他则是为了说服他做他们鞑靼族的间谍。只是他又如何能答应?于是他那血缘上的外舅便威胁他,若他不答应便将他有一半异族血统之事捅出去,看他之后还如何在朝为官。不得已之下,他唯有屈服。 可他也不是轻易就认命受人摆布之人,故而在扳倒了皇甫氏成功攀附上太子党后,他发现楚岳磊有意推动边疆之战,再三思量之下,他主动向楚岳磊投诚,表达了自己愿意改变立场追随楚岳磊成为主战派。他的立场改变在当时起到了重要作用,他本就是长袖善舞之人,自成为太子党后很快就多了不少愿意追随他的官员,再加上他能言巧辩,前后为楚岳磊说服了好几名保持中立的大臣加入主战派,因此当楚岳峙请旨出征时,以楚岳磊为首的主战派中,有不少大臣与官员都是由他拉拢,这才能在那一个月的朝堂之争中占据优势。 他是大蘅国人,寒窗苦读多年入朝为官,好不容易才爬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如何能因为区区鞑靼族人而失去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主战或反战本是原则问题,然而在关系到切身利益之际,他便是将原则抛弃又如何。 在被胁迫通敌的那些年里,他传递出去的消息一直都是半真半假,而在楚岳峙带兵出征前,他更是连发数封书信稳住外舅,言之凿凿地表示大蘅国绝不会主动发起战事。他明白,只有楚岳峙打赢边疆之战,他才能摆脱身世之苦,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会在其他任何事情上贪,但绝不会在军需粮饷上贪,不仅不会贪,更不允许他底下的人贪,一旦发现有任何官员试图瞒着他对军需粮饷出手,他都会立即加以严惩。 在楚岳峙最终打赢这漫长的边疆之战,筑起边境防线班师回朝时,他以为自己终于摆脱这威胁了,却没想到,外舅虽在战事中死去,可那外舅之子却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再次找上了他,而这次,不为让他通敌卖国,只为钱财。鞑靼族被楚岳峙杀得七零八落,再难成气候,这种时候求财于鞑靼人而言极为重要。而他有一半鞑靼族血统的证据还被外舅之子拿在手上,他本想藉由交易换回证据,可那外舅之子也不傻,拿住证据才能换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又怎肯轻易把证据还给他,加之战前外舅便是让他给骗了,如今外舅之子更是对他防备极重,他几次使计都未能成功如愿,这才冒险将手伸到国库里,盗取黄金熔炼,打算以此为饵让那外舅之子亲自带着证据前来与他交易,届时他自会仔细安排一举夺回证据将其杀之。 本是计划详尽,只未曾想到外舅之子才刚来信告知已来到京城,自己便被抓拿至东厂,这盗取国库黄金之事也随之暴露。 听完石槐的自白,楚岳峙面色不变,只淡声说道:“既然都到京城了,本王不再好生招待一番,也对不起石尚书所费苦心。” 楚岳峙对鞑靼人的厌恶几乎可说是扎根心中,边疆的部落联盟中,他杀得最多灭得最狠的便是鞑靼族的部落。他回京这几年,对边疆的情况掌握全来自于驻守边防的军队密报,他虽交出了兵权,但皇军是他带出来的,征战数年并肩作战的生死之情,无论是将还是兵都只认他这个统帅将领,只听他的命令而非认那枚兵符。 当初没有对鞑靼族赶尽杀绝,一来是因他不想对老弱妇孺痛下杀手,二来更是为了要让其他异族部落明了,只要俯首臣服于大蘅国不再抱有不该有的异心,大蘅国自会给他们一线生机,此乃宽猛相济国之风范。 然而对于胆敢私入大蘅国国境的鞑靼人,楚岳峙绝不会手下留情,待抓到这石槐的外舅之子,让人把该交待的都吐干净后,自然也不会留活口。 “安亲王与司公公,不知此前留老臣一命的约定,可还算数?”石槐出身被揭,便再没了之前的镇静,毕竟朝中大臣们都知道,这安亲王是容不下鞑靼人的,而今安亲王还与这因鞑靼使臣而蒙难的司公公关系匪浅,他只怕是供出再多的人都难以保住性命了。 楚岳峙不说话,甚至连看都未有再看石槐一眼,就在石槐以为自己此番难逃一死之际,司渊渟开口道:“自然作数,石尚书大可放心,现在还不到阎王爷来将石尚书带走的时候。” 石槐看向司渊渟,审讯室昏暗的烛火照得司渊渟艳厉妖媚的脸明暗不定,石槐与司渊渟那双冷傲幽深的丹凤眼四目相对,背上霎时卷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想活,可如何活又到底能活多久,却显然已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第70章 下旨赐婚 信鸽带来傅行云与卫云霄的消息,而距离他们离京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礼部、工部与户部两大案在合并后,便全程经由都察院监督查办,最终判刑笞刑、杖刑与徒刑者连同案卷被送至大理寺复核,流刑与死刑者由司渊渟呈递案卷于楚岳磊复核。 监察审案全过程的都察院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 在此合并案的审理过程中,都御史几乎日日上呈奏本,又因楚岳磊迟迟不复早朝,满朝大臣仿佛又回到了翰林学士死后楚岳磊将朝政完全交给司渊渟代理那段时日,只是这次朝堂上多了一个事事都要据理力争的安亲王楚岳峙。 此前一直被东厂压制的都察院在安亲王的支持下,十三道监察御史再次得以发挥原本应有的作用,同时安亲王上奏要求都察院在外的各地巡抚履职,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司公公将奏折呈递给重病难起的皇帝陛下,之后两日司公公被留于宫内,两日后安亲王被召入宫中,据传司公公与安亲王在陛下跟前发生激烈争执。第一日陛下未对司公公与安亲王争执之事作出任何决定,第二日安亲王再次被召入宫却依旧未能与司公公取得共识,一直到第五日,司公公被迫放权。所谓左在朝右在外,各地的都察院在外的各地巡抚右都及右佥都御史都得到御令,开始巡查正在修缮中的堤坝工程,同时着手查处各地与人口拐卖有关的案件。 京城之内涉及两案的官员与富贾已经全部被逮捕归案,礼部、工部与户部在这一轮的大清洗过后,由司渊渟主持重新筛选底下在职官员上任。 三大部中礼部罢免官员数位,提任不问为官年限但看能力,适任者皆可提任,前司老尚书门生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吴永廉提任为礼部尚书;工部改制总部、虞部、水部、屯田部四属部为营缮、虞衡、都水及屯田四清吏司,原工部水部郎中林柏寒功过相抵不做处置,原工部虞部员外郎提任工部侍郎,原工部虞部郎中暂代理工部尚书之位;户部改制,十三道清吏司对应十三省业务,另设四大司即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十三道清吏司所有在职官员悉数洗牌,罢职数人,户部尚书暂时从缺。 户部改制后所有相关事项需经由司渊渟审核,户部尚书之位,将在今年科举后另行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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