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之间也确实是不需要这么多的虚礼。 “都查清了?”楚岳峙还看着手里的经文,那是司渊渟最近让他开始看的,说是能静心,免得他成日被那些乱臣贼子惹得心火旺。 “查清了,泄露臣在军营行踪的,是臣妹身边的一名副将,那名副将几次被臣妹于人前训斥,故而心生怨恨投靠了对方的党派。”傅行云回道,八年前东厂解散后,有部分的东厂暗卫其实都被转移到他手下,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暗中活跃着。 东厂和锦衣卫尽管在明面上不能再存在,但暗地里到底有他们存在的必要,很多事不能直接去查去办,这些事便都交由暗卫负责。 楚岳峙冷笑一声,道:“也是能耐,手都伸到边疆去了,朕这几年看来真对这些人太过宽容了。” “倒也是意料之中,先是我然后便是皇甫,要将你的左膀右臂卸去,对我与皇甫出手倒也正常。”司渊渟说道,他刚处理完一份加急公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楚岳峙已经分神去拿起一块椰汁桂花水晶冻糕喂到他嘴边。 张口咬下半块,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司渊渟勾了勾唇,轻声对楚岳峙说道:“你也吃吧。”这草药熏香是为着他才点的,味道不好闻,楚岳峙还日日陪他一起忍着。 楚岳峙也没推拒,丝毫不在意地将剩下的半块吃下,然后对傅行云说道:“云霄带的是沧渊军我不担心,但良钰这些年军功立下不少,又是女子,不仅惹人妒恨怕也刺激了不少人的神经,她这几年带的兵是她自己组建训练,但她对朝廷事敏感度还不够,还是得让云霄多看着点。” “臣明白。”傅行云答道,这次虽说是故意而为之,但把人安插到他妹妹身边,也确不在他预料之内,他本以为即便是要安插奸细也会安排在卫云霄身边。 只不过若是仔细再想,安插在皇甫良钰也是情理之中,卫云霄所带的沧渊军是楚岳峙一手组建,每一个将士都对楚岳峙无比忠心,而卫云霄当初是苍鹭营的将领之一,想要在卫云霄眼皮子底下安插奸细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即便侥幸成功,只怕也很快便会暴露。 他傅行云现在是内阁重臣,妹妹皇甫良钰又是边防重将,去年更与大理寺卿阮邢结为连理,眼看着势力扩张越来越大,联结更是牢固,现在再翻出他与另一名边防重将的关系,如何能不叫人忌惮。 楚岳峙只要还有司渊渟和傅行云,便依旧掌握大半个朝堂势力与实际兵权,那些宗室亲贵与门阀士族在赋税改革后又大伤元气,是断不愿再坐看司渊渟和傅行云再继续坐大,更不愿让楚岳峙再继续提拔科举中选出的人才,进一步培养自己的心腹。 “皇甫。”楚岳峙放下手里的经文,沉静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傅行云脸上,道:“这些年来一直让你跟云霄分隔两地,就连良钰也是一直戍守边疆鲜少回京,你最爱的两人都在远方生活在刀光血影之下,时常在战场上面临死亡的威胁。朕很想知道,你心中,是否也对朕有所怨恨?” 身为帝王,他并不恐惧被群狼环伺,他真正担忧的,是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所信赖的人背叛,哪怕相信司渊渟和卫云霄,但对傅行云他心中总有些不确定,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傅行云愿意留下效忠的理由,从来就不是忠君爱国。 摇曳的烛火在窗户上生影,而同样映在窗户上的还有傅行云挺直的身影。 没有半分迟疑,傅行云答道:“捍卫大蘅国的疆土,守护大蘅国的百姓,是云霄和良钰的心愿,既是他们想做的事,我定会竭力成全。这些年,陛下已经让臣看到了,这世上确有值得追随的帝王,臣也能明白夫人和臣妹所坚持的理想,故而臣心中,这八年来从不曾有过一丝怨恨。” 对于所爱之人,他傅行云从来都选择理解与支持而非束缚。 微微颔首,楚岳峙转眸再看向司渊渟,见到司渊渟黑眸中那令他安心的光,楚岳峙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道:“如此,朕便放心了。”
第139章 流言四起 夜色笼罩下的府邸,沉默而压抑,像是潜伏的毒蛇一般无声地吐着信子。 一名宫人披着黑色的披风,被人带着从府邸的后门匆匆进去。这名宫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低着头并未四处张望,脸上也不见半分慌张的神色。 前头带路的人将宫人带进府邸隐秘而鲜为人知的地下密室,密室里点着几盏烛火,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幕帘后方,在宫人向他行过礼过抬手示意了一下,带路人立即向宫人问道:“主子问你,现在宫里是什么情况。” 宫人跪下了,连直视幕帘都不敢,只趴伏在地上,额头顶地回答道:“那司渊渟,一直都在撷芳殿里,太医每日都来替司渊渟医治,但怕是没什么用,听说今天连药都喂不进去了。陛下连续好几日,都在摔东西打骂宫人,昨日王公公都被陛下打了,一脚就给踹飞了,今日都没能起来。” 带路人看向幕帘,见到幕帘后的人又动了几下手,接着问宫人:“让你下的药,确定没有让人发现?” 宫人连忙道:“没有没有,半个月前煎药的砂锅就改成每日一换了,之前那个砂锅,刚被换就已经打碎了,不会被发现的。这半个月来也是每隔几天才下一次药,而且那药只对去了势的太监有害,对普通人一点用都没有,绝不会被发现。” 幕帘后的人没有动,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其他,昏暗的密室里一时寂静得只听得见交错的呼吸声。 宫人在地上跪了许久,直到那弓起的背脊开始微微发抖,幕帘后的人影才又再动了一下。 带路人看到举起的手势,问道:“是否真的确定,现在的皇长子并非皇帝的亲生子?” “确定。哪怕是早产,那皇长子的月份也不对,而且当初皇长子在两岁之前一直都养在坤宁宫里,除了司渊渟和太医,陛下从不让任何人见皇长子。还有一件事,其实坤宁宫里头近来一直在传皇后跟一侍卫有染,那侍卫总是到了晚上才出现守夜,更重要的是,那侍卫是八年前皇后入主坤宁宫后,才在宫里出现的。”宫人说道,在宫里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人脉,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在宫里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幕帘后的人听到此处身子微微一动,像是稍向前倾了一下身,紧接着便从座椅上起身站了起来。只见其向前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背过身,背影因昏暗的环境和厚重的幕帘而看不真切。 带路人看到主子又摆了一下手,于是对宫人说道:“起来吧,你该回宫了。” 宫人不敢多言,又重重地朝幕帘后的人磕了几个头,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带路人又离开了密室。 密室的空气不算流通,甚至是极为沉闷的,然而许是因为这是一个地下密室的缘故,温度比室外要低,是以又给人十分阴冷的感觉,而那条走进密室的通道更是连一盏烛火都没有,通道口看起来无比的幽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毒物从里面扑出来,向无辜的人张开血盘大口。 还密室幕帘后的人过了许久才撩起幕帘走了出来,他年岁与司渊渟相近,身上所穿的衣袍却是要贵气许多。他在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从刚刚开始他便一直在逐颗滚动佛珠。 寡淡的眉眼看起来极为冷情,此刻更是双眼微眯,透出蔑视,他低低地“啧”了一声,独自站在密室正中央喃喃自语:“居然容忍一个通奸的女人当皇后,还养着野种当皇长子,楚岳峙,司渊渟和司竹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让你连自尊都丢弃了。”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当皇帝,还真是可笑至极。 牵着楚慎独肉肉的小手进撷芳殿,司竹溪低头瞧见儿子紧绷的神色,于是停下脚步在儿子面前蹲下,道:“怎么啦,来见舅父不开心吗?” 楚慎独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肖似司渊渟的丹凤眼不知怎的竟透出几分委屈:“舅父真的没事吗,宫人们私下里都在说舅父要死了。而且父皇自从舅父生病后就再也不来看我了,父皇是不是因为舅父不要我了。” 这段时日,宫内流言四起,即便楚岳峙已经下旨不得在宫中妄议,总还有漏网之鱼会传到楚慎独这边,况且事情本来就是冲着他这个皇长子和皇后司竹溪来的,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楚慎独听到那些流言。 摸摸楚慎独的发顶,司竹溪将楚慎独的手握在掌心里揉,说道:“不要胡思乱想,等进去就知道舅父有没有事了。至于你父皇,你是他唯一的皇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绝不会不要你。” 楚慎独抿紧唇,神色看起来很有几分楚岳峙平日里抿唇的样子,其实若是不说,光看外貌是断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楚岳峙的亲生子。 又轻轻抱了抱楚慎独,司竹溪安抚地拍着他挺得笔直的背,等他小小的身躯不再那么僵硬后才放开他,起身牵着他进了撷芳殿。 司渊渟和楚岳峙正在寝殿里,约莫是在商议朝政之事,听到王忠的通报后,两人才停下往殿门口看去。 楚慎独一进寝殿,看到司渊渟靠坐在床榻上,小脸先是露出微慌的神色,随即便挣开了司竹溪的手,飞奔到床榻边趴在边沿仰头看司渊渟,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问道:“舅父,你还好吗?为什么宫里的宫人们都在说你要死了。” 司渊渟和楚岳峙闻言相视一眼,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而后也在床榻边上坐着的楚岳峙便弯腰去将楚慎独抱起,让他坐到自己大腿上,问道:“那都是假的,你看舅父这精神的样子,哪像是要死了?”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舅父最近都不去早朝了,也不再出宫了。”楚慎独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虽然司渊渟看起来确实气色不错,精神也很好,可是他还记得在书里看到过,人死前会有段时间突然恢复到没生病时候的样子,那种情况被称之为回光返照,这段时间多半都会被用来跟亲人交待后事,等心里的牵挂都交待清楚后,人也就跟着没了。 朝楚慎独露出浅笑,司渊渟温和地说道:“因为有人想要害舅父,所以舅父就干脆称病躲起来,让那些坏人都找不到,那些坏人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便只能乱传谣言,试图逼舅父现身。所以你不要害怕,舅父早就没事了。” 楚慎独一贯很相信司渊渟的话,他点点头,又拉住楚岳峙的袖子,丹凤眼里盛满委屈地问道:“父皇,你是不是不要圆圆了?” “圆圆”是楚慎独的小名,是他还小的时候,楚岳峙看他总是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白胖可爱,就干脆给他起了“圆圆”这个小名。 这个小名让司竹溪嫌弃了很久,觉得她儿子怎么还起个这么憨的小名。偏生楚慎独自己喜欢的很,还是婴孩不会说话的时候,每次楚岳峙这么一喊他,就挥着小手“咯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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