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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岳临渊

时间:2023-08-26 19:00:40  状态:完结  作者:姬末

  于是宴清八年,钟清衡在通过官员考课后被授为侍读学士,职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字,备皇帝顾问。凡大政事、大典礼、集诸臣会议,则与诸司参决可否。

  万寿节是皇帝的诞辰,取万寿无疆之意。

  只是楚岳峙对于自己四十岁的诞辰并不太有兴致,在三月殿试之后便下旨万寿一切从简。

  宫里举办万寿宴,菜肴共四十一道,照例也安排了歌舞表演,但在宴上楚岳峙看都没有看底下歌舞,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在他身边的司竹溪:“拾喜,你这个皇后做几年了?”

  “陛下,如今是宴清八年,臣妾自然也已做了八年的皇后。”司竹溪总归是顾忌还在宴上,对楚岳峙的称呼以及自称都很是谨慎。

  “八年了……”楚岳峙转动手里那金黄色的酒杯,若有所思道:“朕都耽搁你八年了。”

  司竹溪微愣,没想到楚岳峙会说出这话,于是说道:“陛下,你若是醉了,就让臣妾陪你回寝宫吧?”

  楚岳峙只是摇头,他看着手中酒杯里清澈的酒水,静默须臾,又再仰首饮尽。

  这万寿宴在开始的时候就有一众朝臣献礼,司竹溪作为皇后自然也献礼了,这些年他坚决不选秀,后宫只有司竹溪一个皇后,极早便言身为天子应为万民表率,他与司竹溪伉俪情深,绝不会再于后宫多增哪怕一人。

  他不选秀,也就杜绝了那些想通过女儿成为外戚进而成为权臣的朝臣的小心思,皇室与世家联姻虽能建立实际利益,然而终归是双刃剑,一旦控制不好只会被掌握权力的外戚重臣挟制,前朝历史多有教训,他也不愿去踩这个坑。

  他本来就要控制宗室亲贵和门阀士族,又怎会再给他们后宫选秀这个绝佳的上位机会?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再者,这后宫,说是只有司竹溪一个皇后,可守在宫里的人谁不知道,与他这个皇帝真正一处的始终都是内阁首辅司渊渟。他的后宫,也就只容得下司渊渟与司竹溪,再多一人他都嫌碍眼,更是为自己平添麻烦,于他而言只怕是百害而无一利。

  八年,司竹溪贤德之名也积累得足够高了,之前也曾安排过一出司竹溪在千秋宴上劝他选秀被他断然回绝的好戏,以此绝了众人谣传乃司竹溪善妒失德才不让他扩充后宫的恶名。

  他其实极为厌恶那些世家朝臣拼命想要往他后宫塞人的做派,一个个引经据典地辩称皇帝该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绵子嗣,还说什么如此才能保大蘅国安稳不倒。

  一年一年不厌其烦地上奏本,后来他终于恼了,直接在早朝上发作,质问他们是不是想让他生十个八个,好等皇子长大了他们就可以站队开始帝位党派之争,最好再送他一个被自己儿子篡位弑杀的结局才能让他们这些朝臣满意?

  这些朝臣,不好好想想如何为大蘅国带来繁荣昌盛,如何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却成天就会卖女求荣,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权欲争斗下的牺牲品。进入后宫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争斗一生,死生都是为了家族门楣,即便不得宠,只要有了一个位份,便能一辈子死守在宫里,可这样任人摆布被当成棋子完全没有自我的人生是何其可悲。他们自己心中没有亲情,还要将他也拖下水当一个寡情薄意的凉薄之帝,若真如了他们所愿,大蘅国才真的会难以为继!

  楚岳峙对这些事厌烦到了极致,前几日又有不知死活的臣子暗戳戳地上奏本试探是否今年也没有选秀之意,他是一个字都没批就给打了回去,然后在第二日的早朝上问那名臣子,是否想要送几个美娇娥入宫好让他这个皇帝沉迷酒色不务国事,如此一来自己身为臣子也能“青史留名”?

  如今他大抵是不惯着这些不干人事的臣子,以钟清衡为首的新臣们,他所看好看重的都已通过考课,被名正言顺地授予了官职,他这几年跟司渊渟等了又等,仔细地培养了那么长时间,也该起来好好整治那些成天就知道仗着关系瞎蹦跶却不把百姓放在心上的朝臣了。

  放下酒杯,楚岳峙一点吃菜的心情都没有,抬起手摆两摆,在他身后的王忠就迎上来了,他交待道:“朕乏了,交待下去,刚刚献礼赏的都快快办了,这寿宴过些时辰差不多就散了吧。摆驾回撷芳殿,朕心里记挂着司首辅,在这坐着也不安稳。还有明日早朝就免了,但是你另外给那钟清衡传旨,朕要在养心殿召见他。”

  司渊渟前两日给楚慎独授业,后来陪楚慎独用膳时误食了花生碎,司渊渟对花生过敏,当场就发作了,他在养心殿感到胸口痛闷直觉就是出事了急忙赶过去书堂,等他去到时吕太医刚为司渊渟施完针。司渊渟这八年来一直小心养身,结果现下却突然误食花生碎过敏还引发气喘,昏迷了一个多时辰,他差点就跟着厥过去了。

  后来问清楚是御膳房新来的宫人还没记清主子们的饮食忌讳,这才出的岔子。他是极少会责罚宫人的皇帝,然而这次却当真是气坏了,那名新来的宫人被拖下去打了板子,他亲自盯着,又把御膳房痛骂了一顿,并减了尚膳监所有人半年的俸禄。

  这两日司渊渟都在养着,他也忧心了两日,是以他到了今日生辰面上也没多少喜色。

  “奴婢遵旨。”王忠是早就料到楚岳峙定然又会提早退席,早已安排下去,此刻楚岳峙开了口,他便马上领旨让下面的人准备摆驾了。

  司竹溪也知道楚岳峙挂心司渊渟,她这两日也每日都有去撷芳殿探望。

  楚慎独在过敏方面随司渊渟,因此那日若非司渊渟先试食,误食花生碎过敏的便是楚慎独。故而司竹溪对此事始终存有疑心,但见司渊渟醒来后也未多言,楚岳峙也没有再继续追究,她也只好暂时按下。

  此刻听到楚岳峙跟王忠交待,司竹溪身为皇后自然也是随楚岳峙一同退席。

  ————

  作者有话说:

  文中策题是明成祖朱棣永乐十三年三月初一策题部分截取,以及明神宗朱翊钧万历二十六年策题实录。

  文中提及的论点,只是个人在翻阅几本书之后思考总结的浅见,没有绝对的对错,欢迎讨论。


第137章 默默守护

  司渊渟误食花生碎引发过敏气喘以致昏迷一事,多少还是吓到了八岁的楚慎独,本来楚慎独已经独自住在别殿,但因受到惊吓,司竹溪这两日把这个唯一的皇长子接回到坤宁宫同住。

  从万寿宴退席后,楚岳峙便让司竹溪先回去陪楚慎独,自己摆驾回撷芳殿。

  撷芳殿里一片寂静,还能听到万寿宴上传来的乐曲声,楚岳峙还未进殿便皱眉道:“这万寿宴的乐曲声怎的如此烦人,竟传到撷芳殿来,若是惊扰到司首辅休息怎么办?!”

  王忠在旁跟着楚岳峙,忙回道:“陛下放心,奴婢已经交待下去,这一曲过后便再不会奏乐了。”

  因司渊渟这一病,楚岳峙这两日总觉焦心,脾气也不太好,听得王忠回话虽没再说什么,但仍旧板着一张脸,神色间极是不快。

  待快步穿过回廊与花园入寝殿,一进去就见寝殿里灯火通明,司渊渟正靠坐在床头看经书,楚岳峙眉心一蹙,大步上前伸手就将那经书抽走放到一边去,道:“让你好好休息,怎的又起来了?”

  握住楚岳峙的手拉他在床榻边坐下,司渊渟道:“都躺了两日了,身子骨都懒了,不过是坐起来看看经书罢了,不碍事。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这不是等你回来一起过么。”

  “还过什么生辰,我现在就操心你的身体。”楚岳峙其实是有点生司渊渟的气,在床榻边坐下了也没有更亲近司渊渟,只让他握住自己的手,“我问你,你是不是明知道那膳食有问题,还故意吃下?”

  这问题他憋了两日,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司渊渟静默了一下,垂下眼帘轻捏楚岳峙的手指,道:“……我的确怀疑膳食有问题,但心中权衡那些人应当不至于胆大包天到直接下毒谋害皇长子,所以才为慎独试食。”

  那膳食里加了花生碎可以引发过敏,也跟他所预料的相去不远。

  猛一下将手抽走,楚岳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压不住,怒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有想过我吗?!你每次都这样,光嘴上说的好听,最后都要我担惊受怕!”

  司渊渟也知道自己气喘致昏迷是真的吓到了楚岳峙,以身犯险是楚岳峙最不希望他做的事,这一次他确实有些愧对楚岳峙,没有可以为自己辩驳的话,只能坦白道:“你也知道有问题,所以才没有将那宫人打死,还留了他一口气在。这几日我的药也都是林亦亲自煎煮,再养几日我也就好了。我也不是存心要你难受,试食之前,我也提前让吕太医准备了,不是吗?没有把握的事,我是断不会做的。”

  “你有怀疑,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吗?你知道那日你气喘昏迷有多吓人,你以为自己保养了八年就经得起这样折腾了吗?!”楚岳峙是又痛又怒,这些情绪他压了几日,早朝时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都快忍得要跟着一起内伤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好吗?”司渊渟想再去握他的手好好安抚,却被一下挥开,他看了看自己被挥开的手,再看楚岳峙那受伤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你心里也清楚我为什么不跟你商量。慎独的真实身世,我跟你的关系,本该是藏在这宫里的秘密。但现在,他们对慎独出手,不单单是在试探你,也是在试探我,换而言之,我们身边已经有了他们的耳目,将这宫里的事泄露出去。”

  “我们都知道藏在后面的人是谁,选现在下手,显然就是考课之后看到我们提拔官员所以按捺不住了。”楚岳峙如何能不懂司渊渟所言,司渊渟如今负责为楚慎独授业,且与他长久以来都是君臣一体,朝堂之上无人不知他倚重司渊渟。而司竹溪又是皇后,司渊渟是既为外戚又为首辅重臣,加之受封镇国侯,人脉与权势皆有,是他手中最有力的利刃。

  可若是楚慎独的出身有问题,被翻出来证实不是他楚岳峙的亲皇长子,司竹溪便是犯下欺君重罪,而司渊渟作为外戚权臣也定会被质疑早知司竹溪祸乱皇室血脉犯下包庇之罪,若是司渊渟再被指责以色侍君秽乱宫闱,甚至还可能会被栽赃是用了什么药才会在楚岳磊之后再让当朝天子行荒唐重逆无道之事,到时候必然又会数罪并发不要了司渊渟的命决不罢休。

  在那些人眼里,怕是觉着楚岳峙若没了司渊渟,失了左膀右臂,定会不成气候,顶多再挣扎一下也就任他们拿捏了。

  “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一早就想过,若是我与你的关系被拿来做文章了,我便卸下内阁首辅之职,自此不再于人前出现,隐到你身后继续辅佐你。”司渊渟缓声说着,还不等楚岳峙跟他继续发作,便自己淡笑着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你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而且我若是不站在朝堂上,很多事也就难以掌控,也的确并非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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