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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允：“你回去照顾知白，这里有我。” 归平如蒙大赦，连忙出了宣政处，只剩下即墨允在屋里苦笑地望着夏翊清。 即墨允这一个手刀，让夏翊清到晚间才悠悠转醒。此时他在自己寝殿内，身边只有晟王和许箐。晟王见他醒来，柔声说道：“你别急，听我说，知白他没事————” “我知道他没事，”夏翊清道，“他若有事，我此时已在阎王殿中。” 晟王和许箐面面相觑。 “那个……”许箐斟酌措辞，“他受了些小伤，现在不方便走动。下午时你太过激动，你最近老是心口痛，即墨允是怕你身体受不了，才出手把你打晕的。” “小叔太会骗人。”夏翊清望向晟王，“但是伯父不会骗我，伯父你告诉我，若是小伤，为何不能下地走动？又为何姑母下令闭门谢客？” 晟王眨了眨眼，心中总算明白即墨允为何躲了。他开口说道：“这是知白的意思，他……他大概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了，”夏翊清轻声道，“我要睡觉了，不送。”言毕，夏翊清拉上被子，转身背对着晟王和许箐，再没出声。许箐轻叹一声，拉着晟王离开了寭王府。 知白会伤重至此？”晟王皱着眉，“阿箐，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 “你一向不擅撒谎，我是怕你跟三嫂说漏了。不过既然他回来了，也就无所谓了。”许箐开始讲述，“元年时他回京修养，看上去倒还好，但实际上是用药提着。那时我在他府中，他话说到一半就突然不行了，脸色惨白，全身瘫软用不上力。后来在我的逼问下，他才告诉我实话，这样突然无力的情况已经持续快一年了，我问过陵谷主，按照他当时的情况，最少要休养两年才行。” “两年？”晟王心疼又无奈，“结果他只休养了三个月，期间又是春猎遇刺，又是身世争议，这哪是休养！” 许箐继续说：“后来在南境那一年多，家书虽然看起来还正常，但我看得出他字里行间的忧虑，所以我让即墨允瞒下了他跟戚烨的关系，让四郎名正言顺地把他叫了回来。回来后我私下问过他，他确实有些撑不住了。结果草原偏偏这个时候出事，他到了草原之后就写信给我，告诉我说他已经穿不住甲了，他是用暗信写的，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后来他每封家书中都有暗信，里面详细记录了他的身体情况，他……其实是在交代后事。” “他……”晟王轻轻叹了口气，“他这又是何必？” “若他真出了意外，这些书信我会交给四郎，四郎懂医术，看过就能明白。”许箐越说声音越低。 晟王蹙眉说道：“他还不到二十四岁！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这京城中哪家公子过得是他这种日子？” 许箐沉默许久，说：“还好，他还有牵挂。我没想到他和四郎的羁绊已这么深了，竟能在冥冥之中感知到彼此。你也听到平留说的了，琛儿几次气息全无，只要握住玉佩就能缓过来。” “坏了！”晟王突然道，“四郎会不会去侯府了？” 许箐轻轻摇头：“随他去吧，拦不住的。” 侯府。 夏翊清熟练地翻窗进入卧室，却站在窗边迈不开步。他与正在床边守着的平留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他……伤到需要人在床边守着。”夏翊清心道，“刚十月初，一向不怕冷的他却在屋里笼着这么大的熏笼。” 平留心里却想：“我要怎么解释？大王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崩溃？郎君说只有醒着时才能见大王，可郎君现在醒不了……我该怎么办？” 少顷，夏翊清缓缓开口：“你……你先出去一下，让我看看他。” “不行！”平留心中想着，脚下却不自主地往门边走去，甚至还轻声关好了门。 归平在门外拍了一下平留，问：“怎么出来了？” 平留这才回过神来：“我……啊……大王，四大王来了。” 归平看着身后紧闭的房门，道：“罢了，郎君没让我们封窗，大概心里还是想见到四大王的。” 平留木然地说：“归平，你说郎君会不会……” “闭嘴！”归平红着眼眶说道，“你不相信郎君吗？” “我当然相信！只是……只是我娘当年……她当年撑了小半年，然后……”平留犹豫半晌，哽咽着说出后半句话，“在我爹回家的当晚就咽了气。” 归平愣了愣，抬起手轻拍平留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的，郎君他……他不会的。而且表姑娘不是说少爷已经好转了吗？还有……对，还有四大王，四大王的医术那么好。郎君他好人有好报，会好起来的。” 屋内。 夏翊清慢慢走到床边，深呼吸片刻，掀开床幔，此刻躺在床上的许琛教他不忍细看，苍白、瘦削，毫无往昔样貌。他轻轻坐在床边，将许琛的手从寝被中拉出，那手腕骨节突出，瘦得只剩一层皮，冰凉又无力。他颤抖着把手搭在许琛冰凉的腕间，片刻之后终于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在他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哭声之时，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多大了还哭鼻子？” 夏翊清抽噎着低声说道：“抱歉。我吵醒你了。” “过来，”许琛声音十分虚弱，但语意却异常坚定，“我有话同你说。” 夏翊清不敢触碰这样虚弱的许琛，只俯身过去，将耳朵靠近些。许琛轻轻抬起头，亲吻夏翊清的耳廓，然后才道：“我告别了我的来处，回到了我的归宿。” ————“克烈是我的来处，而你是我的归宿。” 一瞬间，这两句话在夏翊清脑内交叠在一起，他再也坚持不住，抱着许琛的手臂失声痛哭。 “别哭……”许琛喃喃说道，“我回来了。” 夏翊清说不出话，只紧紧抓住许琛那冰凉的手，哭到不能自已。 许琛稍动了下，道：“坐一会儿……” 夏翊清小心翼翼地扶起许琛，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只这简单挪动，许琛就已喘得几近窒息。 歇过半晌，许琛勉强抬起手来，“别哭……我最怕你哭了。” 夏翊清抽噎着点头，又想到此时许琛该是看不到他动作，便努力平复心情，挤出一句：“我不哭。” 许琛终是喘匀了气，可人也累到极致，低垂着眼皮，似是再也用不上一丝力气。 许琛轻声道：“我有些冷。” 夏翊清连忙又搂紧许琛，问道：“还冷吗？” “真好……”许琛气若游丝。 “什么？” “……”许琛攥着夏翊清的手松了些，“我累了……” 夏翊清立刻反手握住许琛，可那手却彻底松了开来。 夏翊清慌乱攥住，颤抖着去摸脉————探不到了！ “知白？！知白！”夏翊清整个人都在发抖，“哥！你已经回来了！你别吓我！” 夏翊清惊慌失措地将许琛放平，提起他下颌，嘴对嘴地渡气，可气息却到不了他体内。 夏翊清在心里嘶吼着：“许琛！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 他握紧拳头直直砸向许琛的胸口，一下！两下！…… 许琛的头一直歪向里侧，少顷，那瘦削紧绷的颈侧终是有了一丝微弱的搏动，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呛咳声，胸口也终于有了起伏。夏翊清试探着去摸脉，倏然松气。紧接着，理智回笼。护心丹、针灸接连用出。 夏翊清惊魂未定，只觉喉头胸口如有巨石，发不出声来，他勉强抬起手，推倒床边矮凳。 归平和平留听到响动立刻推门进入，只见昏睡在床上的许琛身上已满是银针，而夏翊清则跌坐于脚踏之上，双目失神，只紧紧攥住许琛的手。 归平连忙上前将夏翊清从脚踏上扶起，让他靠在床柱上坐稳。 平留倒了水送至夏翊清面前，夏翊清手抖得拿不稳，平留便扶着杯盏将水喂下。 “再……”夏翊清的嗓音竟是变了调，他清了下嗓子，方才继续说道，“再给我杯水。” 平留立刻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夏翊清，这次夏翊清终于拿稳了杯盏。 “我手有些抖，归平去帮他起针。”夏翊清吩咐道，“平留去撤下一床衾被，明儿我让安成将鹅绒被送来。还有，将他头脚都垫高，头部略高于脚部。” 二人立刻照做。 夏翊清此时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他看向二人，道：“他方才说着话就……就过去了。他……之前一直是这样吗？” 平留心中发紧，斟酌着措辞回答道：“原本郎君已经好些了，只是清醒时间不定。表姑娘说……说郎君今儿原是醒不了的。方才……许是一路颠簸回来，才会气息不稳……” “我知道了。”夏翊清点头，“他现在已平稳下来，只是醒不过来，我留在这里也……也没什么用。我把护心丹留下，你们今晚看顾好他。” 归平：“大王也注意身体。” “只要他没事，我就没事。”夏翊清扶着床柱站起，缓缓说道，“明早去请孙娘子，只说他夜间气血翻涌，探不到脉，服过护心丹后醒了来，叮嘱你们不必打扰，所以到了白日里才去请她。” “是。”二人低声回话。 “你们辛苦些，若有事直接去王府找我。” 一阵轻微响动后，夏翊清离开了房间。 平留颤抖着说：“我再也不说胡话了。” “嘘……”归平将食指放在唇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来看！郎君睡得安稳了！” 许琛之前的呼吸一直长长短短，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甚至会有长时间的停顿。可此时，虽依旧轻浅，但胸口起伏规律，再没有像以前那般让人揪心了。 平留抹掉眼角泪花，道：“这一次，郎君是真的回来了。” 次日，宣政处。 即墨允被安成拦在门外：“主子说不见院首。” 即墨允：“我有正事。” 安成：“院里的事情如今主子都能知道，若是有旁的事情，院首告诉臣便好。” 即墨允无奈，转身要去翻窗，安成又道：“窗户全数从里面锁住，院首进不去的。主子说让院首好好休息。” 即墨允停住脚步，走回到安成面前：“他什么意思？” “院首这玩笑可开大了，主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安成压低了声音，“昨儿主子半夜才从侯府回来，今早起来眼睛都还红着。” 夏翊清略带怒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安成！” “臣知错。”安成言毕，向即墨允摆手，即墨允无奈，只好转身离开了宣政处。 是夜，夏翊清坐在许琛身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胸口，在感受到胸口浅浅的起伏和胸腔里传来的跳动时，夏翊清才觉心安。 许琛似是睡得恍惚，呓语呢喃。夏翊清原是只做安慰般轻轻拍抚，却听得几句低诉颇为清晰，他便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至书桌前，将那锦盒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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