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道:“四大王无事,他传信来说并未见到郕国公与康修媛,只是看到天家神情不太好。” 长公主道:“太子被废之后,明面上是二郎与四郎,但其实咱们都清楚,这俩孩子是在给六郎铺路,如今六郎一薨,难不成真的要在这俩孩子中选了吗?” 许琛沉默。 定远公却说:“还有寿春公和七皇子、八皇子,倒也不会就是宏王寭王。” 长公主感叹:“五郎天资平平,七郎如今八岁,八郎还不到四岁,他们若要入朝,最少还要等十年啊。” 许琛说:“母亲多虑了,天家正值盛年,就算再有二十年也是等得起的。” 长公主却轻笑一声,摆手道:“在家里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他要再活二十年,我们都要累死了。” 许琛低头应声:“母亲,今儿是除夕,该说些吉利话才是。” 长公主笑笑:“是了,咱们都得好好的,尤其是你!受伤生病都不许瞒着!” 许琛:“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开宇二十一年腊月壬申,郕国公悫清薨,追封皇太子,谥号怀勤。 二月初二,永嘉公主生辰,皇宫诸人还沉浸在怀勤太子薨逝的悲痛之中,公主的生辰并未操办。 许琛没有进宫,只派人送了礼给永嘉公主,便去寭王府陪夏翊清了。 这段时间夏翊清的心情不好,怀勤太子的薨逝让朝中形势大变,他又是在风口浪尖上的,自然比旁人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天家的变化。他一时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硬着头皮进宫行礼问安,斟酌着词句与天家回话,又兼着痛心于自己弟弟早逝,明显消瘦不少。 许琛这时正坐在夏翊清寝殿西次间的软榻上,搂着他劝道:“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夏翊清叹了口气:“我和六哥虽见面不多,但他毕竟是我亲弟,是有血脉亲情在的。” 许琛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想开些。” 夏翊清半垂着眼,低声说:“若是没有代内人,我怕是连十岁都活不过。” “你又来了!”许琛捏了一下夏翊清的脸,“你再这般胡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夏翊清飞快地撑起身,在许琛耳垂上轻啄了一下,道:“我不说了,你不许生气。” 许琛的脸色瞬间便柔和起来,他宠溺地揉了揉夏翊清的头发,道:“我真是对你没脾气,你将我拿得死死的。” 夏翊清攀在许琛身上,低声说:“你还想对我发脾气吗?” 许琛低头亲上了夏翊清,二人正准备腻上一番,却听窗外有动静,于是立刻分开,夏翊清起身去开窗,让即墨允进了屋。 即墨允进来后立刻说:“天家要二位进宫,传旨中贵人在我身后,知白快回府去。” 许琛听言立刻起身:“多谢,我这就回去。” 半个时辰后,勤政殿内,二人行礼问安后便落座听候差遣。天家这次并未寒暄,直接将巡视河北路赈灾抚恤的差遣交与二人,此次依旧是夏翊清为巡抚,许琛为巡抚副使,领五百骁骑卫随行保护,次日便要出发。 二人起身准备告退,天家单独留下夏翊清,屏退内侍后,天家关切道:“你身体怎么样?” 夏翊清:“儿身体已无大碍。” “还是不行吗?”天家低声问。 夏翊清神色如常地回话道:“儿已想开,父亲也莫要替儿烦忧了,儿不想让父亲如此忧心。” 天家叹了口气。夏翊清见天家眉间暗沉,心下不忍,开口劝道:“六哥虽薨,但还有五哥、七哥和八哥,父亲正值盛年,若是因为六哥的事情伤了身就不好了。六哥一向孝顺,他定是不愿见父亲这般的。” “朕明白。”天家停顿片刻,犹不甘心,道,“翊儿,若你以后可以了,定要跟朕说。” 夏翊清恭敬领命,又听天家嘱咐一番多带冬衣注意保暖云云,才退出勤政殿。 走在出宫路上,许琛低声说:“我怎的觉得天家是把我当成你的护卫了?” 夏翊清反问:“给我当护卫不好吗?” 许琛:“当然好啊,只是宏王单独巡视京东路,你却有我陪同,似乎不太对劲。” 夏翊清笑了笑:“谁说宏王单独去了?诚武伯嫡子年前袭爵了。” 许琛颇为意外:“李世伯才不到五十,他儿子李见文也不到二十,怎的就袭爵了?” 夏翊清:“你去年请战耶兰时,李澄便告了假。也不知是真是假,从那之后他便一直告病,年前上了奏疏说久病体弱,让李见文袭爵入朝,自己告老了。” 许琛:“这次李见文陪宏王一起巡视京东路?” 夏翊清颔首确认,而后询问道:“你对他有了解吗?” “草包。”许琛给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夏翊清打趣道:“原来平宁侯也会这般骂人。” 许琛却道:“他是真的草包。李世伯当年好歹有过战功,也在南境驻守数年,当年还曾有‘南诚武北定远’之名,可他的儿子连弓都拉不开,不是草包是什么?” 夏翊清:“我也拉不开弓啊。” 许琛:“你又不是武将出身!而且你只是拉不开我用的弓而已,我那是三石弓,骁骑卫中都没有几人能拉开。” 夏翊清笑笑,继续说:“这些年风调雨顺,官家子弟大多疲软,确实扶不起。当年那批武将的爵位大多世袭罔替,最次也是三代降袭,既有了这般恩典,想来是不打算让自家子嗣再上战场,自己拼死挣下了家族荣耀,何必还要孩子们去前线吃沙子?” 许琛:“也对。左不过是为子嗣挣下前程,再攀上些高门姻亲,便从此跻身世家之列。三代之后再提及,祖上曾立军功某某,怕也是能唬得住些外人。若是再有那出息的子孙,考出功名来,便就此洗脱武将出身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至宫门口,因着次日便要出京,他们便各自归家收拾行囊。 二月初三,寭王和平宁侯携五百骁骑卫出发往河北路方向去了。 夏翊清掀帘看到了车外的骁骑卫,不知怎的想到了许琛的堂哥,于是询问了几句,才知道许仁栋过年时在自家祠堂跪了三天,不吃不喝,硬是逼得许笠夫妇点了头。 夏翊清感慨了一句“也是个执着的人”便不再说话,眼神直直的,一看便是困了。 许琛问道:“你昨晚又没睡好?安神香不管用吗?还是香囊没味道了?” 夏翊清懒懒地回答:“想你想的。” 许琛捏了捏夏翊清的鼻尖,道:“说认真的呢!” “我也说认真的呢。”夏翊清倚在马车的角落里看着许琛,“我昨晚梦见你了。” 许琛怕夏翊清在路上睡多了晚上又该睡不好了,想让他多说几句话醒醒神,于是问道:“梦见我什么了?” 夏翊清却摇头不言。许琛看夏翊清的神色就知不是什么好梦,于是安慰道:“既然是梦,就都是假的,不要想了。” 确实不是什么好梦,在他的梦境之中,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尸横遍野,二十万长羽军无一生还。 夏翊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对,都是假的。” 许琛看到夏翊清那几乎要闭起来的双眼,知他大概是困极,便不再勉强。只摘下腰间的香囊递过去,柔声说道:“出来时特意加了桂花,味道很浓。” 夏翊清被马车摇晃得十分困倦,再加上车里的暖炉和安神香,一时脑子发懵,并未去接那香囊,只是挪了个位置,躺到了许琛的腿上,低声说:“有你在我身边,就不用香囊了。” “真不用?”许琛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要哄着夏翊清睡觉一般。 “不用……”夏翊清翻过身,像那时在别院一样,将头埋在了许琛的腹部,“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儿。” 许琛把香囊放到夏翊清的鼻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哄着他入睡。 因为之前连日大雪,路上冰雪未除,一行人走得十分慢,足足走了六日才到了河北路境内。 河北路下辖七府二十州,他们最先到达的是棣州。车驾刚一进入棣州境内,就有官员前来拜谒,来人是秦凤军都统制褚契武。秦凤军统领河北河东秦凤三路军事,都统制便是这秦凤军中元帅,掌十余万兵。褚契武曾跟随定远公在西境御敌,与许琛也算是有些渊源。 夏翊清看着褚契武身后一批士兵,笑了笑:“我可用不了这么多人。秦凤军各有职责,不必为了我们耽误正常事务及训练。” 褚契武恭敬地说:“这是天家旨意。” 夏翊清颔首:“既如此我也不好推辞,不过你不必紧张,我这次带了五百骁骑卫,还有平宁侯贴身保护,纵使有那不长眼的,也定然伤不到我。” “多谢大王。”褚契武行礼后又转向许琛道,“河北路虽与京畿路相距不远,但下官身为一军都统,不得随意进京,一直也没能去公府拜谒,不知大帅与元帅可还安好?” 许琛笑着说:“义父义母皆安,义母已卸了军职,褚都统该换过称呼了。” “下官明白。” 夏翊清问:“只有褚都统来了吗?” 褚契武回答:“最近天气寒冷,那些文官们都在家里躲着不出来。” “确实挺冷的,褚都统辛苦了。”夏翊清道,“平宁侯在棣州这里有位朋友,我们准备去他的宅子里借住。” “这……”褚契武有些犹豫,“不知是哪家的宅子?若是太小岂不是委屈了二位,而且四大王毕竟是身份贵重,若住在普通人家……” 许琛:“褚都统可知葳蕤院?” 褚契武惊讶道:“难不成少帅与白员外有故交?” 许琛点头:“我与非慕有些来往,这次得知我们要来河北路,他便特意准备了葳蕤院。” 褚契武松了口气:“那下官便放心了,白员外在河北路产业颇多,葳蕤院也是十分豪华,配得上二位身份,只是这护卫还是要用下官的人才行。” 夏翊清:“那是自然,不过我身边有骁骑卫,随行秦凤军只用负责外围巡视就好。” 褚契武:“下官现在就护送二位去葳蕤院。” 车驾行过半个时辰,便到了葳蕤院,这葳蕤院地阔极大,竟是占去了大半条街。 葳蕤院门口早已有人备好手炉和热茶,厮儿院子门行事颇为规矩。 褚契武陪着夏翊清走到葳蕤院的正厅落座,一众厮儿知趣退开。褚契武开口说道:“下官真是荣幸,能进来这葳蕤院看一看。” 许琛:“褚都统以前没来过?” 褚契武摇头:“未曾,白员外每年只在河北路停留三个月,日常也不住在这里,这些年只有在宴请贵客的时候才会来,偶尔也会出借给朋友,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空着的。” 夏翊清:“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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