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伪作一个凡人,本就生得面嫩,十七八岁的年纪,大伙都管他叫小纪大夫,听着像小鸡大夫、他每每闻之,一如菩萨拈花微笑,不置可否,我却知他老大不乐意,便尊称他为纪先生。 我虽不知他为何不愿与我相认,又为何淹留人间,但他既然不说,我也佯装不知。只是见他除了过一把神医的瘾外,辛苦操劳皆是为我,不免有愧。 我外伤虽已尽愈,但那枚妖丹不仅封死了我的气海,令我无法动用灵力,与凡人无异;更似蛊毒一般,夜夜发作,五脏六腑都如被烈焰炙烤,痛苦万分。 他为我翻遍典籍,什么法子都试了,仍是无济于事。 “裴兄若是再也无法修道,该当如何?”他从如山医书中抬起头,伸了个懒腰,似是随口问道。 我淡然道:“我还拿得起剑。” 他深深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忽地一笑,“裴兄便好似那被偷走羽衣的仙子,只能陪我待在这五浊红尘了。” 我摇头,“是先生陪我才对。” 本以为自己不惧生死,但想到若不能修道,此身只剩数十载光阴,不知还能与他在一起多久,心中方才泛起苦意。 之后的日子,我们结伴同游,踏遍千山,从塞北到江南,在这江湖中留下许多轰动传说。我灵力被封,生死厮杀之际全凭剑术,又有许多新的领悟和进益; 与三教九流的交往中,则对世事善恶更为通明,“天下苍生”不再是虚幻的口号,而成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 有他为伴,更是平生乐事。 纪春水性情不似师尊平日那般高深莫测,反而颇为洒脱,兴之所至,快意恩仇。有时危难关头,相顾一笑,便知对方意欲何为,实乃知己挚友。 唯有一事,总是令我无地自容。 他虽无法从我体内取出那枚妖丹,但很快想出一个法子来缓和火毒。他夜夜与我同榻,将我笼罩在清寒的水木灵气之下,助我安眠。 我入睡前自是举止规矩,秋毫未敢相犯;醒来却总是紧紧搂住彼此,耳鬓厮磨,交颈相靡,犹如一双恩爱夫妻。 便是往中间放个长枕头隔一隔,夜间也会不翼而飞,有时连寝衣都会散开,也不知是如何动作的。我又常常晨勃,有时正顶着他,半梦半醒时犹在厮磨。 他双眸紧闭,呼吸悠长,装睡装得很逼真。 我喃喃:对不住对不住,匆忙逃下床,躲进柴房,胡乱做些手活时,仍不免去想,师尊难道就从来不会……么? 我一面骂自己,怎可在这种时候想起他,真是大不敬,可是鼻端似乎仍然浮动着甜媚暗香,又想起他埋在我怀里、披散着乌发的沉静睡颜,小腹便是一热,更加硬挺。 本以为这样欢喜忧愁交织的日子还要过上许久,不料才三年,他便弄明白该如何从我体内弄出那颗妖丹了。 只见他欣然一抚掌,“裴兄只消把它生下来便是。” 我闷声不响。 他笑盈盈道:“裴兄这也算是怀胎三年,必能生出一段佳话来。” 我缓过神来,镇定道:“从哪儿生?” 他见我已摆出谈正事的架势,便也不再逗我,“裴兄莫要忧惧,我们只消找到一枚凤凰蛋,便可诱得它自行离体依附。” 凤凰蛋何其稀有,人间自是难觅,他想必动用了玄门人脉,才为我弄来一枚。 他煞有其事道:“这枚蛋须得贴身温养,才能气息交融,令那妖核归位。” 我便整天把那颗蛋揣在胸口,也不与人打架了,起坐皆是留心。 九九八十一日后,一只秃毛丑鸟破壳而出,扯着嗓子管我叫娘。 我久久无言,他在一旁笑得打跌。诡计多端的他之后又教那笨鸟喊他爹。如此这般,我们便有了个孩子。 这雏鸟吞了颗上古凤皇的妖丹,未来必然神通广大,必须严加看管,免得为害人间。我与它签订了灵兽契约,将它携回宗门。 果果认得法身气味,一见晏怀冰本尊,张口就脆生生地喊爹。师尊一点也没有露馅的尴尬,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纳了这个好大儿,从此留它在连璧峰上做个吉祥物。 “今天怎么舍得回来了?”我问它。 凤族长得奇慢,三千年才成年。我与师尊念它还是个宝宝,贪玩些也无所谓,便一向散养它,由得它漫山遍野地跑,只在它脚踝上系一只小金环,标明是我连璧峰的灵宠,免得它被人捉去炖鸡汤。 “叽叽叽叽……叽叽叽! 果果说,它察觉到天地灵气正向连璧峰汇聚,所以赶回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它粗胖的小手转了转,像只掏蜜罐的熊,越搅越快。 我帮它扎辫子的动作一停,霍然起身。它从我膝盖上滚落,委屈地啼叫了两声。 竟是如此! 难怪无论师尊如何躲藏,一旦发情后,总是会被逮到,原来身上竟自带这等异象,简直如一盏指路明灯,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
第七章 得罪了,徒儿这就拔出来…… 在此之前,我只知三种情形会引动强烈的天地灵气波动,一是修真者破境时大量吸纳灵气,二是修真者或妖兽身死之际,逸散大量灵气,三是洞天福地开启之时。无论哪种,都将引来他人防备与觊觎。 从未听说谁发情发出这等动静的。 ……虽然我也从未听说哪个人发情过。 我心乱如麻,无数想法纷至沓来。 一时间恨道:那本淫书果然有鬼,为何独对这一节只字不提; 一时间思索道:多半是他那半身魅灵之血所致。想是用来求偶的,便如麝香一般,远远地播散,吸引爱侣,不料最后招来的竟是杀身之祸。 这么解释倒也合理,我却仍觉得哪里古怪,脑海中回荡起一些对话。 先是师尊漫不经心道:“魅灵究竟是什么?若是妖,我为何能修道;若是灵,灵又是何物?为何天地间只我一族是天地灵气所化?魔修吸纳魔气,又为何同样能以我族为炉鼎?” 复闻那凤皇怨毒道:“天是天,地是地,哪有什么天地灵气!只有地气!你们人族盗取地气,飞升上界,致使此界地气日益枯竭,万族得而诛之!” 灵气、魔气、地气…… 零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我有了个惊世骇俗的猜测,后背陡然冒起寒气,心头沉沉下坠,连着绮思都被冲淡许多。 我必须抓紧时间。此时灵气波动尚且细微,只有果果这等天生灵兽才能察觉;可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整个宗门都会被惊动。 我又去敲了敲师尊的门,理由懒得编了,只道:“徒儿有要事相禀。” 屋内安静如死。 他若是懒得敷衍我也便罢了,可我怕他出了什么不测,已是无法作答。 我抱起果果,命令道:“喷火。” 果果不解地瞧了我一眼,仍然听话地张大嘴,“嘎———!”它咆哮着向前喷出一团烈焰,直冲门扉而去,被倏然出现的一层天碧色水膜给挡下,便似打在桂花冻上,波浪般弹动。 果果觉得颇为好玩,兴奋地张大嘴,第二轮火力蓄势中。我道:“可以了。”把它放回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一边玩去。” 他见我用完即扔,恼怒地调转攻势,将火球冲我面门射来,我拿剑鞘随手掸开了。它大失面子,蹬蹬跑远了。 我将手贴在门上,垂首默然, 这道水膜自是师尊设下的结界。他既深知魅灵一族习性,对发情一事当有准备。 刚才拿果果测试了一下,结界倒也坚固,元婴以下断无法破解,便是化神期真人至此,也要钻研三两日才能摸出门道。 至于我为什么不自己上手一试?因为这等铜墙铁壁,对我竟是全不设防的。 一念至此,仿佛心弦被用力拨动,极是酸软,竟不知如何才能不辜负这般信任。 我只若寻常地推开门,屋内没有点灯,本该一片黑暗,但赶上月圆之夜,清晖流照,平添了凄清。 我循着他的喘息声找到了他。 他蜷缩在床角,被我的旧衣服簇拥着。 法天宗内,不同等级的弟子着不同服饰,我一路晋升,百年来也换了七八次常服,没想到他都留着,我甚至认出了初见时所着的那身打满补丁的灰色下院仆役服,因我当时还是个少年,那件衣服也比别的要短一截。 此时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是我前几日刚换下的白衣,衣摆被揉成一团,夹在两腿之间。 他神志已然昏聩,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只是弓着背,脑袋无力低垂,满脸潮红,饮泣道:“决儿……” 听他那么焦渴地唤我名字,我脑中便似轰然炸开,心跳得极快,热血直冲向下身。当下再不犹豫,俯下身搭他肩头,“师尊。” 我的动作已经放缓了,可他还是受了惊吓,浑身一颤。我也立即戒备。人受了惊,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似他这等大能,“什么事“的范围更是广。 可他并未出手攻击我,反而呜咽着把身体往衣服堆里藏,仿佛那些死物能庇佑他一般。 他这样畏缩,我心有不忍,既知他想要我,再无顾虑,扶起他的上身,拥入怀中。 他在一霎失神后认出了我,整个人都缠将上来,火热而颤抖的,像从汗水中捞出来,急促的喘息喷在我颈畔,“决儿,你终于来了……” 我小腹一热,这种时候再说些“让师尊久等,是弟子之过”的客套话就没意思了,我只“嗯”了声,将他搂得更紧,正要低头去吻他的唇,他却挣出我的怀抱,我微蹙眉,方觉无措,他已急切地伸手来解我的腰带。 待我衣襟大敞,他反而没了更多动作,只是痴痴望着我,也不言语。 此时我背对着月光,理当是黑黢黢一团,不知他在看什么;他的面容倒是正落在了月华里,眼眸氤氲着水汽,缠绵而混乱,亮得惊人。 过去,他总是在我练剑打坐时看我,又在我回视时漾起温和笑意,似乎随时准备满足我的要求,无论是一个读道经时不解的问题,还是对一意孤行违反门规的特恕。若我迟迟不开口,他还会戏谑地一挑眉,像是在催问:这回又是什么?无需瞒我。 其实我没事也会想看着他的。然而从未见他这般笑过,像面具碎裂,现出癫狂绝望的本色。 “今日这梦,倒是不枉了。”他笑着呓语,靠上我的肩头,犹如一片薄薄的月光,落入怀中也是空幻的,“在凌阳洲时,你每夜那么抱着我,真是要把我逼疯了,共寝前总要自己先弄过一回,可还是不成,挨着你便难耐……” 我闻言脸皮腾地红了。我确实做过几回春梦,梦到师尊在我怀中辗转颤抖,细碎呻吟。原来那并非梦,而是他在偷偷抚慰自己。 “你可知你敬之如神的师尊,其实是个淫娃荡妇,满心只想与你交欢,在你身边便会发情。觉得恶心么?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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