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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他，眼里满是不赞同。 裴婴撇撇嘴，自顾自抱着小姑娘下了床，今日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晏云霆前些年移栽过来的梅花已经开了。他抱着晏雪鸾站在窗前，伸手摘了一朵红梅递给女儿，“雀儿喜欢梅花吗？” 晏雪鸾肉乎乎的小爪子抓着梅花，凝神看了一会儿，竟然啊呜一声塞进了嘴里。 “雀儿！” 裴婴急忙要去抢，就见小姑娘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喉咙一滚……咽下去了。 “雀儿怕是饿了，”晏云霆拍拍晏雪声后背，“去把妹妹抱下去，省得待会儿又饿哭了，妞妞哭起来可不好哄。” 晏雪声得心应手地从裴婴怀里接过胖妹妹，在她脸上亲了亲，就蹦着抱去给偏殿里的乳母了。 晏云霆走上前把裴婴圈进臂弯里，下颌搁在他的肩头，握住他微微泛着冷意的手，“丫头这样爱吃，也不知是随了谁去。” “左右不是随我。” 裴婴又摘了枝梅花递给晏云霆，“收好了，仔细又让你那馋丫头吃了。” 晏云霆埋首在他颈边，轻轻嗅了嗅，依兰花混着红梅的冷香，沁甜而凛冽。待过完了这个冬天，春回大地之时，裴婴便要离开了。 念及此，晏云霆心里蓦地生出几分不舍，这几个月以来裴婴似在一点点打开心结，人也柔软得多，两人相处起来，倒像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那般。也正因为如此，晏云霆才格外不舍得放手，但他自己也清楚，若是在此时反悔，也只能是把裴婴越推越远罢了。 “你叹气做什么？” 裴婴转过身来，手指还带着窗外冬雪的寒凉，他伸出手来轻轻点了点晏云霆紧皱的眉间，声音温软。 “没什么。” 晏云霆握住他的手，顺势在他的指尖落下一吻，笑道，“我在担心雀儿，她这么能吃，若等大了吃成个小胖子怎么办。等我老了，可就抱不动我们的女儿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裴婴面前谈及以后，裴婴仰着头凝神看他，却瞥见晏云霆鬓间那几根刺眼的白发，这时他才意识到，时光匆匆流去，他的少年将军已是而立之年，他们两个之间，可能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晏云霆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触碰裴婴额间红痣，“别这么看我，让我很想吻……” 他话未说完，裴婴微凉而湿润的唇便贴了上来。 裴婴很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他环住晏云霆的脖颈，将自己更紧地贴近他火热的胸膛。 “你不会老，”裴婴声音喑哑，咬着他的下唇似在发狠，“晏云霆，我不许你这样说。” “好。” 晏云霆低沉一笑，揽着他纤弱的腰肢将人抱坐上窗沿，“我不老，晚竹也不老，等鲤儿和雀儿都长大成家了，我们还如现在这般，可好？” 裴婴让他哄得耳朵尖都红了，“那不就成老妖精了？” 晏云霆咬住他红通通的耳垂，咬着牙低声道，“你是妖精我也爱你。十年前在桃树下初见你，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好看的人，你就那样躺在青石板上，桃花落了你一身一发，好看得像幅画。当时我就在想，这可不是桃树成了精，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好？” 裴婴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抿着嘴闷声直笑，他拉着晏云霆的手，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元徽，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在顺宁殿门前，再种株桃树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日常 明熙三年的除夕，过得并不算顺遂，因为天子最宠爱的小公主病了一场，搞得除夕晚宴之上天子坐立不安，晚宴还未进行到一半便匆匆离席。 或许是身子健壮的缘故，晏雪鸾在八个月的时候便爬得飞快，有时乳母看不住，小姑娘就能噌噌爬出去老远。那日乳母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胖妞妞就穿着小花袄，扭着小屁股吭哧吭哧爬出了屋子，大头朝下栽进了雪堆里。 白天还瞧着没什么事，谁知到了晚上就烧了起来，小小的孩子烧成了一块炭，蜷在裴婴怀里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胖妞妞一向精力无限，可到底也是还不满一岁的孩子，她烧得脸颊通红，眼睛紧紧闭着，任爹爹怎么叫都不睁眼。裴婴吓得手脚冰凉，等到晏云霆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他才红着眼眶扑进他怀里。 “雀儿浑身滚烫，我都叫不醒她……” 屋里的暖炉烧得正旺，晏云霆背后都出了一层汗水，裴婴却仍兀自打着寒战。 小小的女孩子被太医包围，银针旋转着刺破她细嫩的皮肉，裴婴把脸埋进晏云霆怀里不敢去看，只抖得越发厉害了。 “这么小的孩子，只怕是要烧坏了。” 晏云霆也是揪心得不行，可还要安慰怀里这慌得手足无措的坤泽，他捂住裴婴潮湿的双眼，低声安慰，“我们的女儿不会有事，小孩子入了冬总是要病上一回，太医们都在这儿呢，雀儿一定会好的。” 太医最后诊断说是风寒入体，后半夜把烧退下来就没什么大碍了，裴婴坐在床边握住女儿滚烫的小手，眼底的潮意一直没有退去。 裴婴衣不解带地在床前守了小姑娘一晚，到了天明时分好歹是不烧了，晏雪鸾睁开眼来，或许是身上不舒服，又烧得没有什么力气，只能眨巴着眼睛望着爹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她年纪还小，身体难受又不能说，趴在裴婴怀里只能哭，一开始还能哭出声音，到后来喉咙都哑了。 裴婴从未养过这么小的孩子，晏雪声到他身边时已经是个健壮的小伙子了，他直到这时才知道血脉相连的痛楚，怀里的女儿小脸惨白，哭得眼睛都要肿了。 他抱着蔫巴巴的孩子，眼泪也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晏云霆下朝回来，就见这一大一小都在哭，哭得让人揪心。 到了喂药的时候才真正折磨人，小孩子都是畏苦的，汤药送到嘴边都倔强得不张嘴。裴婴对着女儿哭肿的双眼狠不下心来，只能换晏云霆做这个恶人，强硬地用汤匙撬开她的嘴，将药汁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晏妞妞这下嚎啕大哭，呛咳着喷了一地的药汁，喝下去的药有一半吐了出来。她委屈地窝在裴婴怀里，扯着嗓子嗷嗷直哭，“哒哒、哒哒”地叫。 大年初一是晏雪声的生辰，本该是要大半一场，可晏雪声心里惦记着妹妹的病，兀自去佛堂里跪了半天，祈求神佛保佑，让他那娇软的小妹赶紧痊愈。 好在晏妞妞身体壮实，病了两三天就好了起来，只是这一病到底让她吃了些苦头，原本肥嘟嘟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那天深夜，晏雪声睡在了裴婴这里，睡着了还不忘拉着妹妹的小肉手。晏妞妞睡得四仰八叉，一脚踢在了晏雪声的脸上。 裴婴给两个孩子盖好了被子，转身正好撞进了晏云霆怀里。晏云霆将人打横抱起，走到半道上还掂了掂，煞有其事地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又轻了些。” 他抱着人在外间的木榻上坐下，裴婴贴在他心口上，闭着眼喃喃，“雀儿这一病可是要把我吓死了。有时我希望她能一夜长大，好让我少操些心，但一想等她长大又要嫁做人妇，又觉得其实她一直这么小也挺好的。” 顿了顿，他才又笑着在晏云霆肩上咬了一口，“养姑娘真难啊，都是你，身边又多了个小包袱。” “浑小子哪有姑娘贴心。” 晏云霆钳住他的脸，“平日里你没少抱怨我皮糙肉厚，快张嘴让我看看，可是把牙都咬坏了？” 裴婴看着他渐渐逼近的脸作势要躲，却还是没能躲过陛下的吻，让他搂在怀里亲了个过瘾。裴婴环着他宽厚的腰背，顺从地贴在他身上，年还未过完，外头依然烟火盛放，裴婴双眼湿润，倒映窗外如画景象。 “我曾也想过，若你我之间从未经历那些事情，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我俞国未灭，第二年父皇就会接我回家，到时你可就没了机会。父皇母后是断断舍不得将我许到别国去，兴许会在大俞为我寻到一位年轻俊俏的郎君，再……哎！” 晏云霆猛地一把握住裴婴的腰，将他紧紧搂进怀里，裴婴压低声音嗔他，“孩子还睡着呢。” “不妨事。” 晏云霆去啄他的唇，“你说的不对，我告诉你应该如何。” “你被俞皇接回家去，我便舍了这大陈随你而去，你父皇母后不愿你外嫁他国，那我就甘愿入赘给你裴氏，留在宫里，只做你一人的王夫。你我琴瑟和鸣，儿女绕膝，等到我们都白头，同棺而葬，直到地底下我都握住你的手。” 他点点裴婴微红的鼻尖，“可好？” 裴婴扭头，哽着喉咙说不好，“这辈子和你纠缠够了，早就厌烦你了。” 晏云霆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去蹭他眼尾的红晕，“怎么又要哭？鲤儿和雀儿一个个都随了你，哭都哭得这么好看。原来没发现你这样娇气，怎么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倒越发难哄了。” “谁要你哄了。” 裴婴张口咬住晏云霆的一截手指，用牙尖磨了磨，“原先也没人哄我的，不还是好好地过来了。” 晏云霆就怕他提从前的事，一提心口就抽抽地疼，他把人揉吧揉吧团进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我哄，我哄你一辈子。” 里间忽然传来婴啼，裴婴艰难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推了推晏云霆，“你先去哄你们家胖妞妞吧。”
第一百五十章 即将离开 过了年后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剩下这不足两个月的时间，晏云霆都是数着过的。晏妞妞也越发依赖裴婴，吃饭睡觉都要他抱着，有时晏云霆也会发愁，她这样粘着裴婴，那他走时这个小姑娘不知又会哭成什么样子。 有时晏云霆会在半夜惊醒，往身边一摸就把熟睡的裴婴捞进怀里，裴婴迷糊着醒来去摸他的脸，他知道这个人在担心些什么，不过这个时候他什么话都不会说，只乖顺地把脑袋贴近他的心口。 晏云霆知道，他也在怕。 他怕自己会反悔，不放他走。 天气再暖和几分的时候，宫里的柳枝都要抽芽了，距离顺宁殿前那株柳树被伐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晏云霆曾答应裴婴，待今年开春，他们也再种一株桃树，待儿女长大成人，这株桃树也会像之前那株一样枝繁叶茂。 种树那日是个好天气，帝京的桃花一向开得最好，顺宁殿门前的这株虽没了，可宫中各处都栽着桃树。裴婴坐在顺宁殿前的石阶上，身边坐着乖巧的大儿子，膝上坐着憨甜的小女儿。 他仰头看着这红墙绿瓦，春风温柔吹拂他垂落下来的一缕黑发，恍若那些曾经让他痛得肝肠寸断的事情，遥远得恍如是上辈子所发生过的。 思索间晏雪鸾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哼唧两声后就要往嘴里送，裴婴抽出手来，又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小肉手，“雀儿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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