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老实实给宁元昭端来一支红烛一把细香,等着宁元昭的指示。 宁元昭接过红烛,哑巴一般看了一会儿,才问说:“该如何做?” 竹玉听到他的话,亦是无言,半晌后说:“将蜡点燃,待它烧出烛油,滴到……少爷想滴的人身上即可。” 宁元昭举一反三:“香也是如此?” 竹玉:“差不太多,燃香之时,将香放到身体之上,待香燃尽,自会落下漂亮的情痕来……” 宁元昭将红烛立在一侧,咂摸地说:“这样做来,岂不是很痛?”简直与刑罚无异,“这有什么好喜欢的?” “少爷难不成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么?”竹玉冷不防地问。 “……与这有何关系?”宁元昭的脸色有些臭,没尝过情爱代表他家风严谨,是引以为豪之事,可竹玉的意思,分明是在嘲弄他。 “少爷别生气。”竹玉施施然坐下,教导一般说,“人们常说□□爱欲,那对一个人有情有爱,自然也会对他有欲。” “所以呢?”宁元昭挑了下眉。 “欲是复杂至极的东西,占据之欲,珍爱之欲,虐待之欲,不一而足,其中尤以占据之欲为胜,昭显占有,不失为一种表爱的法子。少爷喜欢的东西,难道会希望别人染指吗?” 答案自是不会。 但宁元昭并没有回答竹玉。 这小倌较之最初的做作,现在看起来更像个蛊惑人心的妖人。 有股邪气。 “歪理。”宁元昭淡声驳斥,“若真爱一人,怎么会舍得用伤她之法昭显独占之心。” 竹玉也斟了杯酒,细细品尝后说:“人各不同,或许有些人……就是喜欢痛呢。” 他微微笑着,又为自己斟了杯酒:“所以我说,少爷没体悟过情爱,若体悟过就知道,情中之人最易昏头,为表爱意何事都做得出来,何况受些香灰烛泪。 少爷你……又如此……纯稚……若是你爱之人主动献祭于你,以你的性子,怕是会珍爱怜惜到极致,到时候,怕是今生难以摆脱也心甘情愿呐。”自然,反过来也有可能。 “你是在说我蠢么?”宁元昭幽幽地问。 “竹玉哪敢。”竹玉笑着说。 宁元昭没再与他追究,静默下来,未发一言。 他在思索竹玉的话。 竹玉见状,并不打扰,只拿过桃花醉,轻斟慢饮。在他意图倒第五杯的时候,宁元昭按住了酒壶。 实话说,竹玉的话太道貌岸然,他虽察觉不出哪不对,但总觉得世上的爱宽容浩荡,不能一概而论。 “纸上谈兵。”宁元昭冷笑,“你说的头头是道,难道也曾为所爱留过疤吗?”他说着,夺过酒壶,想给自己斟酒,却发现里面居然空了,被竹玉喝空了…… “当然。”竹玉仰起头,一副自满得意的模样。 宁元昭噎了一下:“……在哪?”他想看看严不严重。 “……太过私密,不好为人所见。”竹玉好似也噎了一下,“本……人……不说假话,当然,若少爷愿意花钱,我或可违背心意……” “不必了。”宁元昭摆手,他想,在竹玉回答的几息间,他已然想明白了。 他只做公主喜欢的事。 前提是,公主是真心喜爱,而并非是以痛止痛。 “再去给我拿两壶酒来。”宁元昭抛过去一锭银子。 竹玉接了,动作麻利地出了屋,给宁元昭端回了酒。 “行了,你出去吧。”宁元昭说,“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就成。” 哪想竹玉摇了摇头:“我现在出去,怕是妈妈以为我伺候不好贵人,会打罚于我。少爷想做什么,我在旁边站着就是,绝不打搅。” 老板娘还会打人?不应当啊,他又不是第一次让服侍的人出去了。 宁元昭点燃红烛,倒也没坚持再说什么,他指了指床边的屏风,说:“站到屏风后面去,想睡觉或是干什么别的都行,我不管你,别让我看见你就成。” “竹玉是长得很丑吗?少爷怎么如此不待见竹玉?”竹玉小声抱怨。 宁元昭斜了他一眼,他当即不说话了,走到屏风之后不见了身影。 宁元昭凝视着红烛,看烛芯处积聚起一汪汪沉重的烛泪,顺着红色的壁悄然滑落,慢慢地再度积聚,变成扭曲的蜡块。 他撩开袖子,斜过红烛,烛泪倾落,重重滴到了他的手臂上。 ……烫。 ……痛。 宁元昭面无表情地放下红烛,轻轻吹灭。 手臂被烫出一片惊心的红,他看了眼,满不在意抹去残留的烛泪,合上衣袖。 他想,他预估的时间太多了。 不需要在望烟楼待那样多天,今日,他学得已然足够多了。剩下了,待回到府中,他自己也可摸索。 左不过是用刑那套,他受的刑还不够多么。 久病也成医了。 他仰头干掉小酒壶的酒,随即推开房门,准备离开。 “宁元昭呢?别跟爷装蒜,爷知道他在这!” 一道略有熟悉的声音由下侧传来。 宁元昭神思骤凝,没有再往前,而是无声贴在了转角的墙边,敛眸向下看去。 原来是“老熟人”。 户部尚书的小儿子,慕容晃。 今朝以来,熙成帝推崇清廉,可朝野之事错综复杂,并不是说说话就能让臣子们都两袖清风。尚书的职位不算低,能捞到的油水不少,户部更是其中最富的一个。 慕容晃是户部尚书老来得子,十分宠爱,又因着上面有两个哥哥,不愁前程后路,和世上的纨绔子一样,由家族养着也能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 所以自然而然便养成了一个目中无人的嚣张性子 虽都是纨绔,宁元昭却很嫌恶慕容晃。这人性子实在低劣,和他结过的梁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其中最大的一件,就发生在去年。 慕容尚书的嫡长女数年前选秀为妃,与宁秋水同在后宫。她性子骄纵,和慕容晃有一脉相承的狂妄。 宁元昭察觉得出来,姑姑并不喜欢那个妃子。 但姑姑明面不表态,他便也学着姑姑,只当不知道。 可那日,他不过是出门溜个鹦鹉,就听见慕容晃借着鸟讥讽他姑姑“人老珠黄,是不会下蛋的凤凰”。 宁元昭当时便踢断了他一条腿。 最后这事情闹得颇大,还是熙成帝出面料理的,说是亲自决断,到底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两人皆获了禁足二月的责罚。 慕容尚书找了名医给慕容晃接骨,禁足还恰好方便了他养伤。 自此之后,宁元昭就愈发看慕容晃不顺眼,想来慕容晃亦是。 他知道慕容晃为什么找他。 无非是他爹宁云霄回了京城,慕容晃想让他入烟花之所的事被他爹知晓。 抓个现行,既让他受责,又能丢丢宣正侯府的丑。 慕容晃也真是有能耐,他来此时已特意避开了人,竟然还能被发现。 宁元昭低下头再看,老板娘正好声好气地对慕容晃说些什么。 “不在?”慕容晃猛地摔了个杯子,“行,你个半老徐娘啊,还包庇那小白脸。” “你们!把望烟楼给我围起来,每个出口都堵死了。”他指着他的手下们说。 “哎呦,爷。”老板娘也急了,“您这堵着口子,我们望烟楼还怎么迎客啊?” “急什么?穷酸样子,你少赚的钱,爷自会给你补上,再说,爷又没让他们拦谁,光站在那也不成?”慕容晃满脸戾气,“你不告诉爷宁元昭在哪,爷就亲自去找。” 说罢,他指挥着剩余的手下,开始挨间搜了起来。 宁元昭不再留恋,立刻转身进屋,准备跳窗遁走。他在的这个屋子位置好,窗后临着曲折的小巷,以他的轻功,慕容晃不可能捉到他。 竹玉不明所以,赶忙拽住他的衣衫问:“爷,你要干什么?这楼如此高,你为何想不开啊!” 竹玉力气奇大动作奇快,宁元昭差点被他拽得跌到地面去。 “松手!”宁元昭也有些恼了,这竹玉怎么有头无脑的,“我一习武之人,还能摔死不成么?” 竹玉却没有听令,他担心地看着宁元昭,似是没懂他话里的意思。 宁元昭被竹玉拽着,一时竟也没能挣开。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声响之后,敲门之人直接推门而入,并没有征询谁的同意。 是位男子,手上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是一壶酒,一支烛,一捧香。 他似是因眼前两人牵扯的画面愣住了,一时呆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 “关门落锁!”宁元昭厉声命令。 男子赶忙闭紧门,这才又看向两人。竹玉则悄然松开了宁元昭的衣衫。 “你是何人?”宁元昭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奴才是玉箫,花妈妈派奴才来,教宁少爷滴蜡燃香的法子。”玉箫声音很小,显然有些怕,“……但奴才方才腹痛,不小心耽搁了一会儿,望宁少爷恕罪。” “你是来教我的。”宁元昭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已然扼住了竹玉的喉咙,“那他又是谁?” “奴才不认识这位公子。”玉箫呐呐说。 宁元昭看向竹玉,竹玉主动道:“我也是来服侍贵人的啊……花妈妈说贵人想试试滴蜡点红,燃香留痕,让我拎着酒前来,还说贵人已把一切备好了……” 说到这,他面上微凝,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宁元昭并没有备好任何东西。 玉箫:“公子是新来的吗?莫不是走错了房间?” 竹玉:“是啊,这里难道不是近水阁?” 玉箫的表情松快了些,眼中却含了点怜悯:“你确是弄错了,这里是三楼的近花阁,近水阁在四楼。” 四楼? 宁元昭松开手,没有再制着竹玉的命门。 四楼是望烟楼最高所在,他来望烟楼多次,从没见老板娘领谁去过四楼。 上面的人,定是身份非凡。 看玉箫的神色,他估计是知道几分内情。 近水……宁元昭咀嚼着这两个字,莫名停下了跳窗而逃的想法。他问:“四楼的客人是谁?” 玉箫拼命摇头:“是贵人,奴才不敢说。” “说便是了。”宁元昭语气很冷,“你怕他?难道就不怕我吗?说个名字而已,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大概是宁元昭的神色太可怕,玉箫忐忑半晌,终是说了三个字:“是……公主……” 近水……近水楼台先得月。 得月。 得的是……宸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5 22:45:57~2023-02-26 22: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8瓶;不如归去 4瓶;热心市民小狸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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